不過是一場豔遇。一對陌生男女的偶然糾纏。她記得他分明也沉溺其中,一雙手臂始終摟在她腰間。


    n市電視台的高樓位於鬧市中心,周寶言簡直是糊裏糊塗地就被朱眉眉攥進了九樓的某間演播廳。這間所謂的演播廳其實還挺簡陋,看上去挺漂亮精致的東西一挨近了就根本沒法打量,潘曉波正在指揮著一群人,“打開燈光,那個,箱子挪遠一點……不行不行……”


    看到周寶言和朱眉眉,轉頭對身邊的一位年輕女子說:“劉希,帶她倆去後台。”


    周寶言有點意外,看這現場亂糟糟的,一點也不像她所想像的那樣,她都打算好了,電視台這種神聖的地方,她需得把唿吸都放輕點兒。


    跟隨劉希來到後台,這裏更是亂成一團,貌似嘉賓的女人們都在搶著使用為數不多的化妝台,沒有專門的化妝師,自己拿個化妝盒對鏡自塗自描。


    周寶言忍不住看了朱眉眉一眼,朱眉眉輕咳一聲,“曉波經常跟我說,他們這工作完全就是表麵風光……我還不信……”


    劉希匆匆丟下一句,“你們自己挑件衣服換上,趕緊化妝,馬上就開始錄節目了。”她轉身走開。


    牆角擱著一個便攜衣架,零亂地掛著風格各異的衣裙。周寶言用手指挑撥了一下,隻見件件不是低胸就是超短,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稍微保守的毛衣長裙,趕緊抱在了懷裏。


    朱眉眉白她一眼,“慌什麽,那麽土的款,沒人跟你搶!”


    她變戲法似地從自己包裏抖落出一件曳地長裙來,深v領,魚尾,周寶言嘖嘖讚歎,“你還真舍得下血本。”


    朱眉眉不以為然,“曉波說,想上他們這個節目的,其實有一半倒另有目的,別相信他們給節目組提供的身份,大半有假,有些是平麵模特想要來炒作一把,有些是為自己的公司或者生意打廣告……現在相親節目多得要死,咱們n市這種小電視台也就是跟跟風,在本地招搖一下罷了,也不是那麽嚴謹認真,大家都圖個樂子!”


    周寶言泄了氣,歎道:“無聊!”


    朱眉眉安慰她,“偶爾也有真正情投意合湊成一對的。”


    周寶言微皺眉頭,“幹嘛找我們倆?”


    朱眉眉道,“你呢,當然就不用說了,我呢,唔,完全就是我想來玩,曉波願意成全我。就這樣。”


    周寶言嘀咕道,“有什麽好玩的。”


    劉希又出現了,她個子矮小,頭發剪得奇短,乍一看上去,像個發育未成熟的小男孩。她拍拍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家按照我念名字的順序排好,等會音樂一起,我打手勢,大家就可依次出場了。”


    周寶言有點納悶,低聲問朱眉眉,“不是說還要預先演排嗎?”


    朱眉眉答道,“昨天我不是把那個對話表給你看了嘛,曉波說基本就照那個。今天時間緊,還有其它節目組等著用演播廳。再說了,又不是直播節目,錄製結束還要剪輯嘛,不好的地方會被剪掉的啦。”


    周寶言呻吟一聲,“怎麽亂七八糟的。”


    朱眉眉捅捅她,小聲說:“走了走了,快點,跟上!鎮定點,什麽了不起的。”


    真正站在了水銀燈下,周寶言倒不慌張了,與她一齊並列站著的,尚還有21個花枝招展的美女。個個明眸皓齒,身材火爆。周寶言不是不羞愧的。她長得還算清秀,身子骨向來也清瘦,屬於丟在人群裏不輕易找得著的那類普通人。僅憑外表,看來也不會有嘉賓會點她的將。她在網上搜索過此節目,發現這其實是某兩大衛視的大型相親節目的結合體和山寨體。除非有嘉賓挑選她為心儀女生,不然她就站夠時間拿錢走人,連口都不用開。


    她很快地就泰然自若起來,無論上來的男嘉賓是為何方神聖,她統統滅燈了事。滅燈之餘還不忘感歎,咦,這錢真的並不難賺。


    錄製現場氣氛還算輕鬆,主持人口才不錯,十分懂得調節現場氣氛。眼看一些女嘉賓對男嘉賓咄咄逼人地問收入問房問車問,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性感美貌的年輕女教師朱眉眉,周寶言越來越覺得有趣,一時間倒把自己當成觀眾了。


    傍晚七點,周寶言和朱眉眉一同走出了電視台大樓。


    華燈初上,整個n市流光溢彩,街道上車水馬龍,朱眉眉挽緊周寶言,惆悵地說:“這世上的好男人都跑哪去了?”


    周寶言迴她,“好男人都是好女人調教出來的。”


    朱眉眉說:“我想坐享其成。”


    周寶言呸她,“你真無恥!”


    朱眉眉委屈得要死,“我想想而已,真要這麽做,就不會剩到今天了。”


    一輛白色寶馬悄無聲息地駛到兩人身邊停下,駕車人輕輕摁聲喇叭,兩人齊齊側目,周寶言問,“接你的?”


    朱眉眉動動嘴唇,喃喃道:“我倒想……”


    一個女孩斜刺刺地自她倆身邊掠過,“哈囉!”


    原來是來接她的。


    周寶言認了出來,這女孩剛才就站在她身邊,五位出場的男嘉賓倒有三個欽點她為心儀女生。此刻換了一身衣服,簡單的一襲齊膝黑裙,裸著光腿,蹬一雙及踝黑色流蘇靴,照樣美豔不可方物。


    白色轎車的車窗緩緩搖了下來,“嗨,佳藝!”


    目光落在寶言身上,嘴角綻開微笑,“咦,又見麵了。”


    周寶言倒吸一口涼氣。看來霞姨說得對,她最近流年不利,應該去山上拜拜神才對!連在這兒都會碰到這瘟神!


    朱眉眉疑惑地看了寶言一眼,壓低聲音問,“你們認識?”


    周寶言心虛地咳嗽一聲。


    女孩好奇地看一眼寶言與眉眉,“咦,表哥,你認識她們?”


    年輕男人不動聲色地反問,“你認識她們?”


    女孩點點頭,“我們一塊上節目來著。”


    年輕男人的微笑意味深長起來,“噢……”他拉長了腔調,“兩位去哪?不嫌棄的話送送你們?”


    周寶言還沒來得及開口,朱眉眉已搶著答,“好啊好啊!”


    她伸手扯扯周寶言,推搡著她上了車,大方地朝女孩招唿,“你好!”


    女孩沒答腔,坐到了副駕座上,邊係安全帶邊問:“怎麽讓你來了。”


    年輕男人從後視鏡裏審視著周寶言,周寶言竭力使自己正襟危坐,擺一副漠然的表情。


    年輕男人說:“他有點事,讓我先送你迴家。”


    朱眉眉說:“您的車不錯!”


    周寶言不由得汗顏,這麽爛的搭訕!


    男人很矜持,“過得去。”


    朱眉眉歎息,“唉,今天的男嘉賓個個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女孩輕蔑地哼了一聲,“跑來上這種節目的,能有什麽好男人。”


    朱眉眉也不動怒,笑道,“那您來是為了……”


    女孩驕傲地笑笑,“下個月我有部新片上映。”


    周寶言和朱眉眉受了驚嚇,“啊!”


    女孩已不耐煩跟她倆多說,隻對男人道:“明晚公司有新年會,你也來吧。”


    年輕男人委婉拒絕,“我有點事。”


    女孩生氣,“你就是這樣,永遠都是有點事。”


    年輕男人輕輕踩停刹車,“哪,你先迴去吧,我答應你,下次一定陪你。”


    女孩不答腔,氣鼓鼓地摔門下車。


    周寶言覺得尷尬,這樣的女孩一看就知道被家庭寵壞,習慣要什麽有什麽。


    車子重新啟動,年輕男人解釋道,“我表妹。”


    朱眉眉道,“很有性格。”


    真虛偽。周寶言不以為然。


    “您在哪兒下?”年輕男子問。


    朱眉眉道:“我到嘉和城。”


    年輕男子眸光一閃,“好地方。”


    朱眉眉矜持一笑。


    虛偽虛偽。


    周寶言又在心裏念叨。


    “您呢?”他繼續問。


    周寶言愣了一下,“前麵隨便哪兒下都可以。”


    年輕男子揚揚眉,“這不太好。這樣,我們先去嘉和城,然後我再隨便送送你。”


    朱眉眉偷偷伸出手,狠狠掐寶言大腿,耳語一般質問,“什麽時候認識的?”


    周寶言一口否認,“不認識。”


    朱眉眉瞪她一眼,轉而熱情詢問年輕男人,“您表妹是個演員嗎?”


    年輕男人答:“她呀,貪玩,圖個新鮮罷了!”


    朱眉眉歎道:“有錢人真好。”


    年輕男人漫不經心地迴道:“有錢人也不過是吃喝拉撒。”


    周寶言心裏一動。她最怕碰到牛氣哄哄的有錢人,口氣永遠大得嚇死人,眼角總高於頂,額頭上恨不得貼上“有錢人”標簽。周寶言雖然自小過得並不寬裕,常常也會突發奇想,天下掉下餡餅來,但內衣裏對物質的需求並不是那麽強烈和向往。她總以為,一百塊有一百塊的過活,一千塊有一千塊的玩法,一萬塊有一萬塊的瀟灑,說到底都是在打發這一場無奈的人生,甘苦自知,誰也不比誰更卑微更高尚。


    她動動身子,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


    車子很快駛至嘉和城小區外,朱眉眉下了車,“謝謝!拜拜!”她有眼神示意周寶言,抓住機會。


    狗屁機會。周寶言有苦難言。


    車子重新啟動,年輕男子輕輕扭開廣播,漫不經心地問:“我不太看相親節目,怎麽已婚青年也可以上相親節目嗎?”


    周寶言愣了一下,沒好氣地答,“沒有男人就可以。”


    年輕男子饒有趣味地看她一眼,輕輕嚅動嘴唇,“難怪。”他吐出兩個字。


    周寶言頓時像在大庭廣眾之下剝光了衣服,氣急敗壞,厲喝道,“我明天就還你錢!”


    他有什麽資格輕視她?


    不過是一場豔遇。一對陌生男女的偶然糾纏。她記得他分明也沉溺其中,一雙手臂始終摟在她腰間,她累得沉睡,他卻不肯罷休,戀戀不舍地用唇摩挲著她的頸,她的肩,她的胸……


    他有什麽資格取笑她?


    她叫囂,“停車!”


    他並不理睬她,不動聲色地說:“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周寶言怒道,“誰要跟你去吃東西!停車!”


    車子“嘎”地停下來。周寶言立刻伸手去開門,車門嚴緊,怎麽也打不開。


    年輕男子下了車,周寶言還以為他要親自來為她打開車門,心頭一鬆。年輕男子果然是打開了車門,但不由分說地擠進來整個身子,徑直把她壓在座椅上,霸道地咬住了她的唇。


    周寶言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掙紮起來。年輕男子強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壓住她身體,愣是堅持著完成了這個親吻。


    “你太吵了。”他意猶未盡,深黑眸子凝視著他。“你再吵的話,我不保證還會做出什麽事來。”他警告她,“你力氣也不夠,打鬥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嗯,也別想著大叫,這年頭的人都不喜歡多管閑事……”


    周寶言完全懵了。這人難道是個瘋子!他盯著她看,她臉上猶豫不決的表情顯然讓他很是滿意。


    他鬆開她,退出去,砰地關上車門。


    車子再次啟動,廣播裏響起細碎音樂聲,他唇上的微溫仿佛還沾在嘴上,周寶言絕望地閉一閉眼睛。這世界瘋了。


    他閑閑地問她,“你女兒幾歲了?”


    她緊抿著唇。


    “很可愛,不像你。”


    她成功地又被激怒,“關你屁事。”


    年輕男子笑了笑,不得不坦白地承認,這是一個好看的男人,笑起來更讓人眩目,如果他不是這麽可惡的話,周寶言還是很樂意給他一頂帥哥的高帽戴戴。


    他問:“你想吃什麽?”


    吃人。


    她別過臉,打定主意不和他說話。


    他顯然對她充滿好奇,“你這麽年輕,怎麽有個那麽大的女兒?”


    關你屁事。


    她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這樣的公子哥兒,大約是沒什麽機會碰到她這種人吧。但凡人都這德性,吃慣了山珍海味,隻覺索然無味,陡然呈上來一碟野菜,立刻驚為絕品。


    他倒也識趣,不再說話,直接驅車抵達新都地王。


    這是n市的第一樓王,據說足有88層。若要登上頂層一覽n市風貌,成人票價120,兒童票價60。周寶言覺得這是一種搶劫行為,雖然每次路過這裏都有想要登頂一窺的欲望,但最後總是按住包裏錢夾目不斜視繼續前行。


    不缺少那一點錢,但也還沒有達到可以浪費這一點錢的程度。


    88層是個旋轉餐廳,大堂的碩大水晶燈已經讓周寶言不敢直視。地毯厚實,腳步落上去毫無聲響,音樂聲清越婉轉,服務生高挑美貌。


    寶言覺得自卑。


    她落在年輕男子身後,年輕男子立刻敏感意識到,頓時放緩腳步,待她與自己並行,便輕輕牽住她手。


    她想掙脫的。但這陌生環境讓她喪失了拒絕的底氣。


    服務生體貼地拉開精致椅子,連菜單也做得美輪美奐。


    年輕男子看她一眼,“輕鬆點。”他說。


    周寶言瞪了他一眼。突然很是懊惱,她完全弄不明白自己怎麽莫名其妙地就跟著他來到了這個鬼地方。還有,這種燒錢的地方,到底有毛了不起,她幹嘛要畏首畏尾?


    餐點很快上齊,周寶言索性什麽都不管,埋頭苦吃。浪費什麽也不要浪費美食。


    “我叫許嘉臻。你呢?”年輕男子手執酒杯,姿態從容。


    周寶言置若罔聞。


    突然傳來一個淳厚男聲,“咦,嘉臻?”


    許嘉臻站起身來,“啊喲,什麽時候迴來的?”他的語氣帶點意外的驚喜,像似遭遇久別重逢的友人。


    周寶言手裏的匙羹愣愣地戳在蛋糕碟子裏。她扯過紙巾,迅速地擦擦嘴,抬起頭來。


    來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點意外,有點驚喜,“寶言?”


    世界怎麽可能這麽小?


    她懊惱地想,他們已經多年不見,他的聲音,她竟然記得如此深切。


    “你好。”她站起來,深唿吸,努力綻開一朵美貌的微笑。


    許嘉臻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來人,“你們認識啊。”


    周寶言衝他甜蜜一笑,伸手為他整整衣領,“校友。師兄。”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許嘉臻有點猝不及防。他何等聰明,很快滲透幾許內中玄機,趁勢抓住周寶言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要不要給你拿杯飲料?”


    周寶言臉都綠了。這小子,趁火打劫來了。


    她笑,“我想和你喝一杯嘛。”語氣嬌憨,像真與他情深意篤。


    來人微笑,“你倆慢用,我那邊還有朋友,改天聯係。”他微微躬一躬身,轉身離開。


    她坐下來,心裏有無數疑問。許嘉臻給她斟酒,她不等他舉杯,顧自一飲而盡。心跳太過激烈,實在需要一點酒精來安撫。


    許嘉臻靜靜地看她一眼,好整以暇地靠到椅背上,“一個疑問換一個要求。”他說。


    周寶言不解,他進一步解釋,“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但是每提一問,便意味著答應我一個要求。”


    周寶言怒道,“你想得美。”又補充道,“又沒有什麽要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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