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赫麵色一僵,視線向裏頭掃去,繼而深沉地落迴了齊鈺臉上,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這人可能與世子被劫的幫兇有關聯,齊公子應該懂得分寸,若有動靜,還請及時知會於我,那我就不打擾了。”

    臨走之前,將門微微攏上。齊鈺維持著喝茶的動作,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門並未加上鎖,而他也不會認為這是他們對他降低戒心的表現,恐怕對這裏的監視更嚴密了。

    杯子裏的茶涼了,入口微苦,平緩的唿吸聲傳入耳中,床上的人仍舊睡得安穩。齊鈺走到了床畔,看了一眼沈璃的睡顏,從掛在衣架上的衣衫裏取出了一張字條。

    不過一紙空白而已,若她知道會想殺了自己吧。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弧度,隨即凝住,他們來了卻沒有帶走她,季慎……究竟在想什麽?

    “為什麽?”手心裏多出的玉玦帶著一絲沁涼,手感溫潤。

    “我以為……你會很想要。”

    “……”

    “我幫你脫困,不過有朝一日,幫我一個小忙而已。”暮色中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眼中說不出是種什麽意味,“譬如……替我收屍?”

    良久,他收下了那塊玉玦,露出一抹嗤笑,對著那人道,“也許你要考慮換個條件,我知道句古話,叫禍害遺千年。”

    “……說的也是。”

    有顧子焉在,應該也隻能禍害衡山派了吧……齊鈺將那張字條擱在了燭台上,很快燃成了灰燼,並不以為然。

    時令已過霜降,秋末。顧子焉坐在屋頂上,看著遠處白鷺掠過水麵,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水紋,身上覆著一層厚重寒意,不知坐了多久。

    屋子裏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師叔不在房裏。

    天快亮的時候,一抹赭色身影漸行漸至,臨近門口時似乎發現了她,微微仰頭,遙遙地與屋頂上的人對視,忽然揚唇,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得極盡燦爛。

    “師侄,這是在等我?”季慎躍上屋頂,察覺到她身上的寒氣時皺起了眉,將人帶了下來,裹上了外衣,“下次要等也該在屋子裏等,外頭寒霜重,會受涼。”

    “師叔。”聽著那人關懷備至的溫柔語調,顧子焉啞啞地開口喚了一聲。

    矮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已經燃到盡頭,倏地熄滅,屋子裏半明半暗的光線,讓人看不真切。季慎偏著頭似乎在等她後麵的話,嘴角彎著的弧度不減,看向顧

    子焉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寵溺,幾分未明。

    似是猶豫良久,顧子焉仍未抬眸,定定的聲音道,“我又見到師姐了。”

    “嗯。”得到的是季慎一聲淡淡的迴應。

    “師叔想要九霄劍譜做什麽呢?”顧子焉眯起了眼,煩躁了一夜的心在這一刻靜如止水,或許她該多信一分師叔?

    “她跟你說這個了。”季慎順勢在她旁邊坐下,握住她有點冰冷的手,讓它重新暖和起來,卻是收效甚微。

    顧子焉並不答話,也不迴避,直勾勾地看著他。

    季慎在她的目光裏節節敗退,微微退開了些身子,頗為無奈道,“她說的話不可盡信,至於別的……終有一天我會全部告訴你,但不是現在。”

    不可盡信?顧子焉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眼中複雜的神色,也就是說是有一部分真實,那是……

    “她說我不愛你那一定是假的。”季慎毫無血色的雙唇勾出一貫的弧度,緊貼著她嘴角,低低地呢喃道。

    咕咚一聲,一抹圓弧形狀的白色一頭栽進了茶碗裏,滾了兩圈後發現空無一物,抬起腦袋小黑豆的眼睛滿是控訴地瞪著主人。

    顧子焉一愣,卻仍是反應極快地抓住了它,摘下鴿子腿間的小細竹筒,白色小卷掉了出來。鴿子掙紮,顧子焉一鬆手便逃也似地飛走了。

    這鴿子師叔養了多久了?顧子焉默默想著,應該說它從她手裏死裏逃生幾迴了,每次寄迴來的都是賬單,這次會是什麽?

    季慎伸手,卻被顧子焉反握住,另一隻手一點一點推開了小卷。端正的楷體一如字跡的主人,歇著嵩山派幾名師弟遇難的事,還有心法……

    這算是為了複仇所付出的代價麽,師叔,你又在其中充當了什麽角色,為什麽會讓嵩山派雙手奉上心法。

    季慎握了握她似乎更冷的手,眨了眨眼無辜道,“如果我說隻是暫時借來用用,你信不信?”

    “……”顧子焉蹙眉,突然有一種無力感,眼前這個人很能惹麻煩,可又似乎把事情都控製在股掌之間,罷了。

    “師叔,你知道我是個棄嬰,師父對我來說就好像爹一樣。”

    “……嗯。”季慎因著話題的轉換有些微的錯愕,看著顧子焉微微仰頭似乎在等他的迴應,便應了一聲。

    “下山總記得給我買東西,還會親自下廚做飯,雖然你們都嫌棄做的不好吃,可我真的覺得很好。師父很

    好,怕我笨被欺負,總是護著。”

    “……”季慎不再說話了。

    “很小的時候,師父總說養著我是為了能給他養老送終,現在好像已經做到了,可是心還是停不下來,我很想師父……”

    “師叔,殺了師父的人是不是特別恨他啊,灰飛煙滅,什麽都沒剩下。”顧子焉抬眸已是淚眼迷蒙,拿出了匕首,執起他的手,擱在了他手心裏。“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麽做?”

    越聽越明朗的季慎低頭看著她,似是恍然地喃喃道,“原來是被她拿走了。”

    顧子焉的身子一僵,指尖止不住的顫栗,便聽到帶著顫音的聲音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不想想我?

    “他欠我們季家的已經還清,因果報應罷了。”季慎撫了撫匕首上的紋路,熟稔地如同摯友。

    “因果報應?”顧子焉呐呐地重複了一遍,忽的笑了,湊近了季慎,發絲劃過匕首邊緣,鋒利地割斷了一縷青絲,在墜落之前被她握在了手心,“那我們之間呢,你欠了我的,永遠也還不清了。”

    季慎的目光一凝,將匕首收迴了鞘裏,一眨不眨地看著那縷青絲。

    良久,顧子焉似乎緩過了神,視線落在他身上,聲線毫無起伏道,“你走吧,再見麵我怕會對你刀劍相向,那就後會無期。”

    不,還得清的師侄。季慎動了動嘴,卻是沒有說出口,深深看了她一眼後走出了屋子,衣袂一閃,失了蹤影。

    顧子焉坐在屋子裏閉上了眼,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但願今生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裝修完了某蘇終於可以閑下來,加上改之前的三本所以這篇的更新停下來了,還有一本師父劫個色還有一部分要改,再向各位請假半個月,頂鍋蓋遁走。

    第62章

    一念生,一念滅。

    彼時年少,經不起那人兩三言語相激,把心意吐露個幹淨。孰料那人並未出言反對,反是笑意淡然地問他,“喜歡到能為她放下執念?”

    少年聞言,嘴角微不可察的撇了撇,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嘲諷,“你想以此留著你的那條命?”

    瞧著那人露出的不認同神色,輕笑了一聲緩緩說道,“放心,你的命我現在還不想要,隻不過……”

    隻不過……難保以後。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宋青雲,身處江湖,又哪能沒有點意

    外呢?

    似是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青衫客的雙眸黯了下去,低低歎了口氣,視線掠過少年望向遠處那一抹酣睡的身影,“倘若有朝一日,你二人為敵,你當如何?”

    風拂過荷花池,吹起一池漣漪,飄飛的衣襟之間,那道年輕的聲音再次響起,誌得意滿地說著絕不會有那一日,他季慎定會護顧子焉這一世安樂無憂。

    那人怔怔地看著他良久,仿佛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忽然勾起了嘴角,“我欠你們季家的定會有還的那日,亦信你是真心愛護子焉,若真的到了那一日,連子焉都不能讓你放下,你……該知道如何。”

    “……好!”

    淒風蕭肅,枯葉伶仃,秋雨忽如而至。季慎恍若未覺似地走著,不徐不急,那些怨恨早已被時間消磨所剩不多,宋青雲那一刀下得狠,了斷了過往恩怨,可他卻是欠了顧子焉……

    他怎舍得傷她分毫,既然無法避免,便用這武林……償還罷了。

    雨水沾濕了衣,沾濕了眉宇,從那俊朗冷漠的臉部線條上滑下水線,雙眸暗如濃墨。季慎忽然停下了腳步,沒有迴頭,就那樣站著,身軀挺直,一貫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更添了幾分震懾力,“出來。”

    距離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豔紅身影,來者微垂著眼,恭敬地跪在地上,“少主,閻皇命屬下來接您。”

    話音落,宋晴容倏地睜大了眸子,身子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掀飛出去,踉蹌了幾步抵在樹幹上才穩住了身形,便聽到那人冷冷說道,“多事。”

    宋晴容抿了下嘴角,咽下喉間湧上來的腥甜,臉上勾起一抹自嘲道,“不知少主怪罪的是哪件?”

    烏黑的發絲襯得他臉色更加如玉般精致白淨,季慎沉靜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薄唇輕啟,聲線沒有一絲起伏,也察覺不出任何一分情愫來,“若不是她會傷心,你早就該死了。”

    宋晴容身子一顫,隻覺得徹骨的寒意從心底翻湧出來,被傷到的地方愈發疼得厲害,卻仍維持著淺笑道,“自古正邪不兩立,少主既然有意離開,不如見一見閻皇,畢竟他與你身上流著一脈的血,不會袖手旁觀。”

    季慎不置可否,視線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後的某處,淡然的神色有了一絲輕微的波動。隔著綿延不斷的雨簾靜靜地凝望著陳舊漆黑的柴扉,窄小的縫隙中透出一抹淡青色,入了眼。

    喧囂的雨聲仿若消匿於耳,唯有那一年小孩兒奶聲奶氣地喚

    著師叔,說會努力長大將來照顧師父和師叔。多了一個宋青雲,真是……討厭啊。季慎唇角掠過一絲苦澀的笑,斂下眸子,再度開口,聲音中略帶了一絲的沙啞。

    “帶路。”

    同望著一處出神的宋晴容驀地一怔,陰沉難辨顏色的眸子裏掠過一絲亮光,迅速垂眸掩下,輕應了一聲後恭敬地上前領路。

    顧子焉,這是你自己選的,也是你逼著他選的。為正道所不容又如何,我會伴著他走接下來的每一步,從今而後,站在他身側的,隻會是我。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們倆兵戎相見的那日。像宋青雲那個傻子一樣,被那些所謂正派利用,徹底地斷了情誼才是最好。

    冰涼的雨絲一直密密不得停歇,灑在屋頂上,順著簷邊零落滴下,一重又一重的淒清寒意伴隨著水汽漫卷了大地。簷下顧子焉一人持劍而立,薄綠色的衣衫已經全部浸濕,幾縷發絲緊貼在臉頰上,襯得她的眉眼越發清俊。

    傅安用衣袖遮著雨,急匆匆地推門而入,看到便是這麽一副畫麵。隻不過看著,便覺得有一絲傷心。

    隨後走入的憐荀看了一眼顧子焉,微微搖了搖頭,掂了掂手裏的紙包,往燒水的地方走去,空氣裏忽然多了一股子薑味。

    “師姐,你迴來了?”還是傅安先迴過了神,瞅著她濕漉漉的模樣,蹙起了眉頭道,“這下雨天的就別練劍了,雖然我們這兒有個不要錢的大夫,也不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正掄著菜刀切薑片的憐荀手一歪,差點切著了自己,掃了那邊一眼,暗暗磨牙。是了,她這個不要錢的便宜大夫是哪根筋抽了,非得留在這熊孩子身邊……

    顧子焉似是這時才察覺跟前站了個人,慢慢聚焦了視線,落在了來人身上,“傅安?”

    “唔,一大早的發現你們都不在,我和憐荀尋你們去了。”傅安四下張望了一番,沒瞧著其他人影,詫異問道。“咦,沈師姐和師叔呢,怎麽就隻有你一個人?”

    “師……叔?”顧子焉喃喃重複了一遍,闔上了眼,“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哎?那……”傅安還想接著問,就被一碗薑湯堵住了嘴,被嗆得直咳嗽,一雙圓溜的眸子憤怒地瞪向了罪魁禍首,活像隻兔子。

    憐荀手裏端著另一碗遞給了顧子焉,開口道,“這天兒變來變去的,莫著了涼。這兩日城裏多了許多官兵駐守,留在洛城的武林人士有幾人遇害,現場留下的墨蓮香氣據說與穆霸天房裏

    的一樣,而那味道在武林大會也出現過。”

    “閻皇?”顧子焉想起武林大會那日,聞到的……明明是一股藥味。

    憐荀點頭,繼續道,“總之三者被串聯在一起,城牆上貼滿了緝拿閻皇的公告,反而不見了我們的。奇妙的是穆彥林的態度,似乎是默認了閻皇就是兇手,還下令封了城,說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閻皇。”

    “那也就是說,我們沒有嫌疑了,不用躲躲藏藏了?”傅安湊了過來,從衣裳前襟滑落一根羽毛,“那什麽……大長老飛鴿傳書,讓我們速迴,好像是說商量掌門之事。”

    顧子焉端著薑湯的手一頓,那一口便再也喝不下。長老們這麽快就知道了,還是……一旁傅安還在念叨著肯定是要逼師叔從良了,代理掌門那麽多年的該給名分了巴拉巴拉好不囉嗦。顧子焉卻是想起了,那人似乎是因為……代理掌門能隨意出入弟子寢居才應下的職務,名分……是那人從未想要的東西。

    “既然已經封城了,在局勢未明朗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暫且滯留幾日,待……找迴你沈師姐後再說。”顧子焉沉吟道。

    穆彥林此番舉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隱在這洛城裏的何止閻皇。而那人離開後的去處,忽而明了,手裏捧著的熱薑湯,那熱意卻怎麽都傳不到心底。

    顧子焉抬眸,仰望頭頂那一片暗沉的天。師父,您似乎沒有給徒兒選擇的機會……腫脹的酸澀在心底微微發酵直抵眼眶,氤氳了眼前,融進了這漫天雨勢中。

    第63章

    滴答...一顆水珠落到盛滿水的瓦缸之中,發出清脆的聲音,水麵上倒映出蹲著瑞獸的簷角。一顆雨滴垂在簷角,欲墜未墜,平添了幾分懸而未決的緊張氣息,一如屋內被莫名招之前來的城主大人此刻的心情。

    屋子的正堂裏放了一把精致的紫檀木躺椅,秋季夜裏偏冷,椅子上鋪了厚厚一層狐皮墊子,隻不過……少了那個風姿卓絕的人。

    一名黑衣男子低垂雙手,肅立陰影之中不言不動,默無聲息,生像是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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