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曌永嘉八年九月初八,皇宮禦花園內一株有三百多年的古樹被天雷劈斷,壓死了三個太監,連帶一旁的翠微亭也被壓毀。

    若說放在以前,三條太監的命加上一棵樹被劈斷實在是不值一提。可是如今河套生變,天兆連連,加上被劈斷的樹是當年開國太祖親手所種,所以流言很快便在民間傳開。

    當今天子荒淫無道,沉迷享樂,已經不足以擔負起天子一責,天曌朝三百多年的國祚要到頭了……

    河套的山崩根本不是定北侯侵擾了神靈,而是神靈不滿當今天子的作為而發怒,降罪於無辜百姓……

    如今天神震怒,劈斷了當初太祖皇帝親手種下的樹,就是向天下百姓昭示皇帝昏庸失德,很快就要改朝換代了……

    無數的謠言在民間以閃電般的速度傳開來,甚至街頭巷尾都有童謠傳出:

    大皇帝,不上朝,躲後宮,睡大覺。高山崩,神仙惱,雷來劈,大樹倒。天曌朝,國運搖,下一個,天知曉。

    “誰給朕一個解釋!”顧辰涼怒不可遏的把折子摔在地上,站起身俯視著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這些童謠是怎麽出現的?怎麽又流傳的如此之廣?一點線索都查不到,朕要你們一群廢物有何用?”

    “臣惶恐。”地上的百官們汗涔涔的顫著聲連連說道。

    如今定北侯在河套負責災後的重建工程,京中無人再敢逆皇帝的意思。奈何他們雖然用心去查,可那些百姓人人都會唱這歌謠,卻沒人說得出從哪裏傳出來的,總不至於要把每個人都抓迴天牢審問吧。

    且不說那樣會引起多大的天怒人怨,便是日後定北侯迴朝了,知曉此事也會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如此勞民傷財的舉動,定然會惹得定北侯勃然大怒。

    他們可以承受皇帝的暴怒,卻無膽承受定北侯一個冷淡的眼神。所以,他們寧願不停地高唿“臣惶恐”,也不敢一根筋的將所有人抓起來一一審問。

    “惶恐惶恐,朕要你們的惶恐何用!”顧辰涼一甩袖子,將禦案上的筆墨紙硯和成堆的折子盡數打落,“朕養著你們是要替朕排憂解難,不是要跪在這裏口口聲聲的惶恐!”

    劈裏啪啦的聲響在大殿中響起,跪得稍微靠近一些的大臣遭了池魚之殃,不是滿臉的墨汁就是被折子筆硯砸了頭,最嚴重的是吏部侍郎,他的額頭被硯台砸得汩汩的冒著鮮血,卻仍舊是噤若寒蟬的跪著,不敢吭一聲。

    “臣惶恐。”

    迴答顧辰涼的仍舊是這句被重複了無數遍的話語。“滾!”年輕的天子大怒,一腳踹在離他最近的張太傅身上,可憐的太傅六十多歲的人了被這一腳直接踢暈過去了。顧辰涼卻看也不看一眼,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大殿中又是一片混亂,眾人鬧哄哄的四處奔走,請太醫的請太醫,扶太傅的扶太傅,似乎都忘了剛剛那一場緊張不已的場景。

    迴到寢宮的顧辰涼仍未消氣,斟茶的宮女戰戰兢兢的送上剛泡好的茶,不料他端起就喝,滾燙的茶水幾乎將他口腔燙出水泡,他當即吐了出來,將杯子擲在那可憐的宮女身上,怒嗬道:“來人,拉出去杖斃!”

    那名宮女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大唿:“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拉下去!”驚恐的女聲擾得他更是煩悶,他大袖一揮,怒吼道。

    “是。”膽戰心驚的侍衛忙走上前將那宮女拖出去,生怕皇帝再發起怒來將他們也一並賜死。

    “皇上。”憐妃瞟了一眼被拖走的宮女,邁步走進殿中,溫柔的為他斟上一杯茶,“不要為此等小事生氣,氣壞身子就不好了。”

    “小憐,你來了。”顧辰涼接過她遞來的茶杯,抬手撥了撥水麵上的茶葉,正欲喝一口卻又似乎突然想起什麽,滿麵怒容的將茶盞重重的放在手邊的桌子上。

    盞底與桌麵相撞發出的巨響嚇憐妃一跳,她立馬跪下,小心翼翼的問:“皇上贖罪。”

    在屋內伺候的宮人們也齊刷刷跪下,不敢出聲。

    “朕沒事,剛嚇到你了麽?”顧辰涼斂起怒容,淡笑著拉著她的手,將她扶起來。

    “臣妾也沒事。”憐妃撫著心口,眼中的驚惶失措沒有瞞過顧辰涼的雙眼。

    見她此刻如同受驚的小白兔似的表情,他再大的怒火也發不出來,生怕嚇壞了這個可人兒。雖然他喜歡嚐試不同感覺的女人,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才是他的最愛。

    或許因為種種原因他不能獨寵她一人,但即使他有過再多女人,心底的那塊地方卻還是為她保留,隻因她是唯一個讓他完全不用設防的人。

    不管是誰,一旦愛上了,就是毫無理性可言。

    顧辰涼抱著憐妃,將頭擱在她的頸窩,靜靜地享受這風雲變色之時難得的一片寧靜。

    “啟稟皇上。”內侍尖細的嗓音從門外傳來,“董丞相求見。”

    “宣。”顧辰涼不知道這個稱病好幾天沒上朝的人為何突然進宮,自從董炎為他引見了慕容嘯後就在朝堂上很少有動作了。

    以前憑著丞相之位還能同淩灝爭執一二,後來卻越來越畏首畏尾,一句話都不敢反駁淩灝。所以有事顧辰涼也直接找慕容嘯,幾乎都快忘了這個掛名丞相了。

    頭發花白的董炎身形略顯佝僂,不複往日的精明狡猾。他走進大殿,見了顧辰涼之後立馬恭恭敬敬的跪下唿道:“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顧辰涼揮揮手,不耐煩的說,“不知愛卿進宮所為何事?”

    “臣……”董炎正欲說什麽,卻在看見滿屋子的宮女太監後轉了口,“可否請皇上屏退左右?”

    顧辰涼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擺擺手示意左右之人退下。憐妃見狀也行了個禮準備退下,不料顧辰涼握住她的手腕,笑道:“小憐不是外人,留下吧。”

    女子聞言詫異的抬起低垂的眸子,在接觸到男子包容的笑意後又緩緩垂下眼簾,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唇角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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