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爺子冷笑:“嗬,還不如切廢呢。切廢了,好歹也是塊石頭,花重金雕琢還能變個花盆。沒準盆養著花,還能生幾朵牡丹。你挑塊隕石放家裏,別說是命,花草都枯了。”換言之,你要是娶妻生子,就算生出個棒槌,好歹也是條血脈。你這咬定一個男人,等你棺材板一蓋,豈不絕後?你還剩下什麽呢?“爺爺,你總說他是隕石,你就沒想過或許我也是呢?”司諾城歎道,“你讓別家把我這塊隕石抱迴去,才是絕了別人院裏的花草。”“花草幾經枯榮,或是衰變,或是繁茂,或是種子被帶往遠方。而隕石仍然是隕石,海枯石爛都不會變,他在,就是一種延續。”老爺子不語,隻是臉拉得更下來了。“我知道爺爺在擔心什麽。”司諾城的語氣很平靜,“你知道亂世用得到我和紀斯,沒誰會說閑話。但亂世結束,你擔心我和他遲早會走向流言蜚語的漩渦。”“可是,我和紀斯站得很高很高,高到已經聽不見這些聲音了。誠然,你們聽得見,你們要承受。不過,人不是為他人的眼光而活著的,爺爺。”司老爺子深吸一口氣:“阿城,你的爸媽隻有你一個兒子!你做出這個選擇,你家那一支就絕後了啊。”他到底是個守舊派,心疼自己的孫子不假,卻也惱他的選擇讓長輩享不到天倫之樂。“我選擇他,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同理,他選擇我,也放棄了留後。”司諾城道,“爺爺,大部分人要血脈延續,是出於本能,是出於愛情,也是出於恐慌,他們怕生命短暫而自己留不下什麽。但我和紀斯,留下的東西很多很多,已經無需血脈錦上添花了。”“我的爸媽是隻有我一個兒子……”司諾城笑道:“所以,如果我百年千年不死,也談不上絕後吧。我,難道不是血脈的延續嗎?”司老爺子怔然:“百年千年不死……”“嗯。”司諾城一歎,終是扶著老爺子坐下,為他的膝蓋整好被褥,“爺爺,我能活很久很久。唯一能陪我走到最後的,隻有紀斯。”“更何況——”他笑道,“我開出了帝王綠,確實看不上別的玉了。你常說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我和他也是如此。”“子嗣不重要,欲望不重要,名利也不重要。”“當我睜開眼,第一眼看見身邊的人是他時,我就很滿足了。”司諾城泡起了茶,“你常聽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爺爺對奶奶,不正是這樣嗎?”司老爺子別過頭:“你個小猢猻……”“你們互相喜歡,所以在一起。我爸和我媽彼此真愛,所以結婚了。怎麽輪到我這裏,就變得不行,要為後代考量,要為家庭考量,卻從不說——讓我為自己考量?”“我的考量就是,我想要他,也隻要他。不管他是男是女,不論他是好是壞。”“爺爺,拋開紀斯的皮囊你捫心自問,還有誰比他更適合我?我天性要強,什麽都要最好的!他也一樣。”司老爺子不說話了。司諾城起身調了老式的設備,把碟放在機子上。不多時,咿咿呀呀的唱腔響起,婉轉的調子將司老爺子的思緒拉迴了很久以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老宅的戲班來了個小姑娘,把旦角唱得極好。他隻是看了一眼,就彌足深陷。可當時,所有人都告訴他“戲子無情”,要是敢娶,就是墮了名。可他的選擇是什麽呢?【我司複笙就這麽一輩子!就稀罕這麽一個人!不娶她,我難道還娶你們啊!】【我名字帶個笙,她名字帶個簫,笙簫絕配,是天意!別把我當小孩子,我比你拎得清!】司老爺子閉上眼,情緒翻滾。說到底,隔代親。司諾城像極了當年的他,一樣倔強,一樣撞了南牆也不迴頭。他曾經力排眾議娶了喜歡的人,怕過流言蜚語嗎?怕過別人的眼光嗎?沒有!他隻慶幸當初沒有放手,沒有錯過一生相伴的人。至於別人,他管他們愛說啥,嘴長在別人臉上,他還能捂不成?他能做的,隻是加倍地對愛人更好,氣死那群不看好他們的人!司老爺子再睜眼時,唇角微勾:“……不愧是我孫子,也是個野的。”他靠在太師椅上,神色放鬆了,眉目隻剩慈祥。“罷了,請那一位進來吧。”“到底是給咱們中洲大恩的人,不能怠慢了。”司諾城嘴一抽:……剛才不讓進的人也是你吧?現在倒記起大恩大德了。“嗯,我去找他。”……殊不知,紀斯與他的大堂姐就站在書房外頭,兩人看似一團和氣,實則已交鋒數迴。司逸歌:“大祭司,我這弟弟一顆心是撲在你身上了。你要是棄了他,那就是挖了他的心髒。”紀斯:“誰還不是一顆心,他如此待我,我自然同樣迴饋。”“真的?”司逸歌挑眉,“我隻知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怕就怕我家的孩子被拐走了,最後落得滿身落寞迴來。我瞧著你,看不穿,讓我愁啊。”她把玩著茶刀:“雖說我有些話可能是自不量力吧,但是——”司逸歌笑道:“請不要辜負他,家裏就他一個人情味重。這弟弟要是被傷了,我做姐姐的真會不擇手段對付你。”紀斯輕笑:“還望家姐安心。”司逸歌:嘁!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縷光司逸歌把書房讓給了爺孫倆, 但沒說把書房外的走廊也讓給爺孫倆。門一關,頭一側,她本想聽個仔細, 誰知走廊上早站了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