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七見她如此自傷,勸道:“娘娘何必灰心呢?皇上待娘娘是極好的。等皇上凱旋歸來,知皇後如此失德失行,定會讓娘娘做了皇後的。隻要娘娘做了皇後,誰也不敢再欺負娘娘,誰也不會再讓娘娘傷心失望。”


    皇後?衛雲兮忽地失笑。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一個女人若是如她,做過兩國皇後,那真的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她忍住心中酸楚,對秦七嫣然一笑:“秦公公當真會安慰人。”


    秦七見她展了笑顏,想要跟著笑,卻陡然哽咽:“娘娘,別想太多了。想太多,人容易老。”


    衛雲兮目光看過那夕陽下金碧輝煌的宮殿,慢慢道:“本宮這時還未老,卻已能看到自己一生。”


    秦七頓時無言,正在這時有內侍匆匆而來,跪下稟報:“啟稟衛國夫人,宮外有一位姑娘求見衛國夫人,她執了一枚龍影令,說是她叫挽真。”


    衛雲兮趕到了太醫院中,太醫與宮人們正忙著給挽真上藥,針灸。躺在臨時搭起的床榻上的挽真麵容蒼白,渾身是傷。衛雲兮隻渾身晃了晃,不由扶住了一旁的藥櫃。


    秦七急忙一把扶住她:“娘娘,你怎麽了?”


    衛雲兮半晌才問:“怎麽會是這樣?”


    方才稟報的內侍連忙跪下道:“啟稟衛國夫人,這姑娘進宮後就昏了過去,是守著宮門的禦林軍把她送到了太醫院中。”


    衛雲兮抑製住心底的慌亂,走到昏迷不醒的挽真身邊,目光掠過,眼中的憂色與心驚又多添了一重:蕭世行不是與殷淩瀾在一起嗎?如今決戰方起,怎麽挽真沒人保護千裏迢迢迴到了北漢皇宮求見她?到底是誰出了事?


    是殷淩瀾嗎?!她心中惴惴不安,千百種念頭紛紛擾擾從腦中掠過卻抓不住半分頭緒。


    她猛的深吸一口氣對依然在忙碌的太醫與內侍道:“等等上好藥就把她送到本宮宮中!另外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


    “是!”左右皆應聲。


    到了晚上挽真被抬到了露華宮中。她已上好了藥膏,隻是臉色依然慘白如紙,往日帶著幾分少女的清醇嬌俏統統被沿路的風塵給磨礪得隻剩下瘦得尖細的一張臉。衛雲兮越看心中越痛,那一枚呈上來的龍影令拽在她的手中,冷冰冰的,滲入骨髓。她坐在挽真的床邊,低喚一聲:“挽真,你醒醒。”


    一旁的秦七搖頭:“娘娘,挽真姑娘身受內傷,又沿途晝夜兼程趕到這裏早就支撐不住了,太醫院的太醫說要靜養幾日恐怕才會醒過來。”


    衛雲兮心中蕪雜,半晌才道:“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何會是她來了這裏而不是龍影司其他人?”


    秦七自是知道挽真的身份,也知她此次前來恐怕個中內情巨大,歎了一口氣:“娘娘不必憂心,等挽真姑娘醒來就可以問了。”


    衛雲兮默默點了點頭。


    長夜寂寂,露華宮中燈火未熄。廊下宮燈在深秋的寒風中隨風搖曳。衛雲兮枯坐在挽真床邊一動不動已有了大半夜。秦七半夜醒來查看,看到她端然枯坐的身影,忍不住上前勸道:“娘娘還是去歇息吧,讓老奴看著挽真姑娘,等她一醒來,老奴再告訴娘娘。”


    衛雲兮搖頭,眼中迷蒙中帶著淒色:“不用了,本宮迴去也睡不著。她千裏不顧生死艱辛而來,本宮隻是守著她一個晚上而已。秦公公下去歇息吧。”


    秦七見她如此知道再勸無用,隻能悄然退下。


    衛雲兮看著挽真緊閉雙目的麵容,輕歎一聲:“挽真,你要與本宮說什麽呢?趕緊醒來吧。”


    挽真隻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地在夢中不停地趕路,再趕路,可是四周那麽黑,隻有眼前一道光亮在指引著她,她心中大喜追隨著那光線而去,終於那光線越來越強烈,一扇宮門就赫然立在自己的眼前。


    她急急上前拍門:“開門!開門!我要見衛小姐!我要見衛小姐!”那扇宮門始終不開,她急了,猛的一掙,人就這樣醒了過來。


    “呀!醒了!”一旁有人在說話。挽真猛的睜開眼,要掙紮起身,一動渾身劇痛無比。她呻|吟一聲又倒迴了枕上。


    “當真是醒了!”一旁守著的衛雲兮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禁不住潮濕起來:“挽真姑娘,你足足睡了兩天了!”


    “是啊,我家娘娘也守了姑娘兩天呢!”一旁多嘴的宮女插話道。


    挽真睜大眼睛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一行清淚滾落,她握緊衛雲兮的手,嘶啞開口:“衛小姐,快……快去……找公子。他……他真的快撐不住了!”


    衛雲兮隻覺得心被什麽狠狠重擊一下,她眼前一黑,幾乎要昏過去。一旁的秦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他看著四麵不明所以的宮女,冷喝一聲:“都退下!統統都退下!”


    宮女們喏喏,急忙退下。


    衛雲兮穩住心神,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到底是怎麽了?”


    挽真心中千言萬語堵在心中,半晌才嘶啞道:“這事要先從我們那次出了南楚說起……”


    暖閣中寂靜,唯一隻聽見挽真嘶啞的聲音在慢慢說著。暖閣外,秋風肅殺,卷起了落葉漫天。


    一整天衛雲兮都在露華宮中,不吃不喝。隻定定地看著窗外的秋色蕭索。這是她來北漢即將度過的第二個冬天,冷、幹燥而荒涼。身邊一個人也無,再也沒有人可以給她一絲依靠與希冀。千裏之外,狼煙四起是男人的廝殺爭奪。而在這寂靜奢華的深宮中,她手握權柄,心卻已寸寸成灰,連流淚的力氣也無。


    秦七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纖細身影,深深歎了一口氣,拿了飯菜上前,勸道:“娘娘,好歹吃一點,不吃的話怎麽能有力氣謀劃將來之事?”


    衛雲兮緩緩迴頭,素白的麵上神色木然:“拿下去,本宮不想吃。”


    秦公公看著她的臉色,心中不知怎麽的一慟,跪下沉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苦。可是如今您要做什麽先要顧好自己的身子。萬一您倒下了,往後又該怎麽辦?”


    衛雲兮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緩緩滑落臉龐,她無聲地哭了。


    “秦公公,他要死了。……”


    “他說,要給我一條好的路。原來統統都是騙我……”


    “他說,不要我做了他的拖累,原來他知他命不假年……”


    “秦公公,我欠他的何止這一生一世……”


    一聲一聲,在寂靜的宮殿中迴蕩聲聲催人心肝。她慟哭無聲,觸目所見錦繡成灰,宮闕冰冷。那記憶中清冷如魅的眉眼也許一轉眼就再也看不見。相別千裏,他竟走得這般無聲無息不留她一絲念想。迴看這一生一世,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條命?


    “娘娘……”秦七不知該如何勸說,如此境地左右都不對,左右都不知要怎麽走。


    他看著衛雲兮,第一次覺得這命運多坎的傾城女子命比黃連還苦。兩朝為後妃,卻一步步走得如此坎坷心酸。天大地大,她除了眼前這方寸天地又有何處可以去?


    眼淚簌簌無聲落下,仿佛身體中除了這無用的淚水再也沒有別的可以傾盡。她對他的思念如狂,癡情如泣早就在一襲火紅嫁衣披上之時,生生從心底剝離。如今再想起,隻是傷上再割狠狠一刀。


    長夜無聲,漢宮寂靜。明月無聲流轉在西邊。她一襲清影就這樣成了一道揮之不去的傷……


    第二日,挽真體力剛恢複便急急想要找衛雲兮,卻被宮女們攔下,好言好語勸得她將養身體。挽真心中有事按耐不住,終是尋了宮女們不注意的間隙踉蹌來到主殿中。衛雲兮一襲素白鳳服端主位,麵色除了蒼白一點看不出半分昨日的哀慟。底下宮妃與各宮管事正在奏報各宮事務。她麵色如常,聲音沉靜,不似大變將臨之人。


    挽真怔怔看著她,半晌不知該說什麽。她站了一會終於有人發現了她,頓時議論紛紛。衛雲兮一側頭看到挽真,眼中一黯,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


    殿中宮妃與內侍們皆退,露華宮中一時又恢複安靜。挽真一步步上前,隻盯著她的麵龐半晌不語。


    衛雲兮與她沉默相對,打破沉默:“挽真姑娘身體好些了嗎?”


    挽真上前幾步,問道:“你去不去?”


    衛雲兮神色如水,慢慢道:“不去。”


    “啪!”地一聲脆響,衛雲兮臉上已挨了一巴掌。她捂住火辣辣的半邊臉看著挽真悲憤莫名的臉色,慢慢地道:“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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