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轉眼已到了初春時節。李芊芊懷的孩子已到了月份,隻是左右都不見動靜,衛雲兮聽得宮人來報,沉吟片刻便去請林太醫。林太醫診斷之後,皺眉道:“月份太大,可能要催產才行。再拖延恐怕對母子皆不利。”


    衛雲兮將此事奏報給了慕容修,慕容修自是不管後宮的,依了她的奏報準了便是。過了兩日,李芊芊誕下一位小皇子,粉嫩可愛。因得李芊芊出身卑賤,所以理所當然這皇子由衛雲兮撫養。


    這麽一來,她身為貴妃,暫領六宮之首,又有皇子在手,儼然鳳位唾手可得。蘇儀暗自氣悶在胸,卻又是無可奈何。她這時才陡然發覺自衛雲兮進宮之後看似淡然,其實步步為營,已把她壓製得毫無反擊的餘地。


    玉貴嬪平安產下大皇子,於社稷有功,慕容修特封她為德妃。她從一介青樓逃難女子一步登天成為四妃之一,真可謂人人稱道的奇事。


    轉眼一個月過了,大皇子滿月宴到了。因得這是慕容修登基即位後的第一位皇子,意義重大。內務府從大皇子一降世便開始準備,準備足足有了一個月,可是事到臨頭依然忙得不可開交。各宮都奉上了重禮。把長明宮中的庫房堆得滿滿當當。


    衛雲兮前去請示慕容修,才到了禦書房,就聽見裏麵傳來好大一聲“嘩啦”巨響,把她也嚇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想要再聽卻已是聽不到。


    過了許久,張公公這才來請她:“貴妃娘娘,皇上現在得空了。隻不過……”他欲言又止,衛雲兮微微一笑,從袖中掏了一個平時把玩的貓兒樣的小金裸塞到了他的手中。


    “張公公但說無妨,方才那一聲響到底是怎麽迴事?本宮等等進去也好不觸了皇上的聖顏。”她說道。


    張公公連忙滿麵堆笑:“貴妃娘娘放心,皇上方才隻是因一些事與蘇相國發了脾氣。等等看見貴妃娘娘一定什麽都好了。”


    “為的是什麽事?”衛雲兮問道。


    張公公想了想,低聲道:“好像是為了朝臣春季擢升罷免的事。”


    衛雲兮眼中頓時了然,她微微一笑,來到禦書房中,慕容修正眉心緊鎖看著一卷長長的花名冊。衛雲兮含笑上前拜下。慕容修這才迴神。他丟了冊子,揉了揉眉心道:“你來了,過來朕這邊。”


    衛雲兮上前,站在他身邊,看了一眼禦案上的冊子果然擢升官員的名單,笑問道:“皇上可忙完國事了嗎?”


    慕容修揉了揉額角道:“恩,差不多了。”


    衛雲兮看著他眼底的疲憊,輕揉他的肩頭,軟言道:“皇上為何事煩心呢?”


    慕容修推了手中的冊子,冷笑道:“當朕是傻子呢!一個兩個都是門生故舊!這個朝堂難道都是他蘇家的不成!”


    衛雲兮美眸中眸光一閃,微微一笑:“皇上放寬心吧。以後的事以後再煩惱。臣妾來是來請示皇上,大皇子的滿月宴……”


    於是她細細跟他說了,慕容修這才展顏。


    到了那一日,衛雲兮按品大妝,她身著十二幅宮裙,宮裝上繡著四隻在翱翔的金鳳,她頭梳明月髻,額前束了一條白玉蓮花額飾。頭上戴了兩邊各插了兩隻鳳凰點翅金步搖,發髻上珠釵點點,點綴其中,發髻正中戴了金鳳冠,貴氣與豔光四射。她麵上畫了鳳尾妝,把素日清冷絕美的容顏襯得妖嬈絕美,看得一眾女官都移不開眼。


    奶娘抱來明黃繈褓包裹著的大皇子,衛雲兮含笑接過。此時有女官道:“德妃來了。”


    衛雲兮一笑:“快請。”


    經過一個月調養的李芊芊在恢複了往日的七分美貌外又多了三分圓潤。她看著衛雲兮懷中的繈褓,忍不住緊走幾步想要抱,又猛的縮迴手,連忙拜下。


    衛雲兮含笑道:“德妃來了,快來看看大皇子吧。”


    李芊芊麵上又是驚喜又是忐忑,小心翼翼接過,看到那一月前粉紅的小人兒竟長大許多,小小的眉眼五分似極了自己,不由熱淚盈眶。如今她已是四妃之一,親生兒子又封了王,這份潑天的榮耀看起來花團錦簇,烈火烹油。


    她哽咽道:“娘娘的再造之恩,臣妾無以為報。”


    衛雲兮微微一笑,明晃晃的金護甲輕撫過明黃的繈褓,慢慢道:“本宮隻願不負了你我之約。”


    滿月宴上,眾朝臣誥命貴婦紛紛上前恭賀,王公大臣皆奉上重禮與祝禱,泰和殿中一片歡聲笑語。衛雲兮抱著大皇子坐在慕容修的身側,含笑受了群臣的恭賀。她美眸淡掃,隻見病愈的蘇儀正盯著自己手中的大皇子,一雙眼中冷色不斷,心中不由一凜。她微微皺眉,吩咐乳母抱了大皇子下去。這才看向蘇儀。


    蘇儀畫了精致的紅唇微微一撇,端了一杯酒水上前,跪下道:“臣妾還未恭祝貴妃娘娘喜得龍子。”


    衛雲兮一笑,迴敬道:“淑妃有心了。”


    蘇儀似笑非笑的飲了酒,退了下去,她臨去之時眼神卻令衛雲兮覺得心底不妥。蘇儀不像是這麽輕易就認輸的人,她心底浮起陰霾,不知道蘇儀還要做出什麽事來。


    泰和殿中宴飲歡笑,聲聲傳得遠。德妃李芊芊因剛出月子,不得久坐,辭了帝妃二人帶了宮人離開了殿中。此時已近日暮,酒氣湧上頭,李芊芊不由扶了宮女的手,皺眉道:“扶本宮去哪個地方歇一歇,頭昏得厲害。”


    宮女們連忙扶了她尋了一處幹淨的地方讓她歇著。因天氣熱,李芊芊命宮女打了扇子,這才覺得頭昏好了些。宮女們知她今日心情好,紛紛拿了話恭維。李芊芊少不得與她們笑鬧成一處。


    正在說笑間,遠遠走來一隊人,當先一人正是從席上退下來的蘇儀。李芊芊見她來,心頭微微一動,正要吩咐宮女離開。蘇儀已眼尖看到了她。


    她似笑非笑地上前道:“這不是德妃姐姐嗎?怎麽看見本宮就走呢?是不是如今大皇子封了王,看人的眼光就高人一等了?”


    李芊芊與她並無多大結交,但是她也知道了長明宮與重華宮兩宮勢同水火,隻是現在衛雲兮更勝一籌。而自己向來是與衛雲兮一邊的,自然不會輕易招惹了蘇儀。李芊芊想著不由勉強一笑:“淑妃說哪裏話,本宮也隻是吃多了酒,昏了頭,所以想盡早迴宮歇息。”


    蘇儀涼涼一笑,上前看著李芊芊躲閃的眼,曼聲道:“這酒吃多了,昏了頭正常,若是被人三言兩語糊弄了昏了頭,不但丟了自己的兒子,還丟了自己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當。”


    李芊芊聽得心中一突。她也是個烈性的人,隻是出身卑微不敢與這宮中的妃嬪有口舌之爭,聽得如今蘇儀說話這麽不客氣,心頭的火氣騰騰冒了上來,揮退了宮女,這才冷笑一聲:“淑妃說的是什麽話?若是挑撥離間的話省省吧。本宮雖然讀書讀不多,但是在這宮中還分得清楚誰是好人,誰是惡人。”


    蘇儀美豔的麵上掠過濃重的譏諷:“是誰好人誰是壞人?在宮中隻有有用的人和無用的人。有用的人才能活得長長久久,富貴榮華不在話下。無用的人隻能有一個結局,就是死!”


    她頓了頓,欺近李芊芊,冷笑連連:“德妃覺得自己是哪一種人?你如今生完皇子,給了衛雲兮,讓她在宮中榮耀無比。你現在不過是無用的人罷了。哪一天衛雲兮看著你這大皇子的親生母親不順眼了,你覺得你還有什麽依憑活在宮中?”


    李芊芊聞言,不由驚得連連後退。


    蘇儀依然不放過她,血紅的口中說出的話猶如詛咒:“自古以來後宮中毒死皇子生母的事比比皆是。你一無顯赫的家世,二又不算得了皇上的盛寵。衛雲兮要你死簡直易如反掌。隻要你活不成了,大皇子才是真正屬於她。”


    李芊芊不由捂住蒼白的唇,喃喃道:“你……你說的是假的!”


    蘇儀見她麵露驚慌,心知這心結已種在了李芊芊的心中,不由杏眼彎彎,笑得冰冷:“是與不是,你將來好好看著吧。”


    她說完揚長而去,獨自留李芊芊定在當場冷汗濕透重衣。


    蘇儀說完按這一番話,心中的鬱氣不由泄了一大半。她眼中掠過得色,領著宮女正要迴宮,才轉過一道拐角猛的不由定住腳步。隻見在一株盛開的海棠花樹邊,靜靜站著一道濃灰的清冷身影。他聽到腳步聲,慢慢轉過頭,漆黑的深眸中湧動著沉沉的陰鬱。


    熟悉陰冷的身影,仿佛措不及防的一道劍光令人膽寒。


    蘇儀被他的眼神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不由後退了一步。


    她幹笑一聲,上前問道:“殷統領怎麽在此處?殿上美酒甚好,殷統領不去喝幾杯嗎?”


    殷淩瀾冷冷一笑,手中折下的一枝海棠把玩。修長白皙的手指若蓮一般秀美,隻是那指節上套著的玄鐵指套令人看得不寒而栗。他摘下嬌嫩的花朵,慢慢揉捏在手中,似笑非笑道:“美酒雖好,怎麽比得上這殿外的風光好呢?”


    蘇儀看著他手中的海棠花兒被他揉得花瓣碎落一地,心中忍不住打了顫,勉強笑道:“那殷統領就在這賞景吧,本宮先迴宮了。”


    她轉身要走,身後傳來他清冷的聲音:“等等。”


    蘇儀不由頓住腳步,迴頭問道:“殷統領還有什麽事?”


    “有事。借一步說話。”殷淩瀾眸如點漆,看定她。


    蘇儀不得不心虛的走到他身邊,她還未開口,殷淩瀾已無聲無息一把擰起她的胳膊。巨大的力道令蘇儀不由痛唿一聲。


    殷淩瀾眸色未動,看著蘇儀痛得煞白的臉,冷冷道:“本司奉勸淑妃娘娘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


    蘇儀痛得說不出話來,心底卻冰涼如雪。方才殷淩瀾果然聽到了她與李芊芊說的話。


    她忍住手腕的劇痛,硬起聲音譏諷一笑:“衛雲兮是殷統領什麽人?殷統領幾次三番地要護著她?該不會她是殷統領的相好吧?”


    殷淩瀾也不怒,隻是漆黑的深眸漸漸陰沉,看得蘇儀心中一陣陣發冷。可她知道他此時不敢殺她,也殺不了她。她冷笑:“殷統領就算權勢通天,但是一種地方是連殷統領都無法管的,那就是後宮!”


    她說著猛的掙開殷淩瀾的手,轉身領著探頭探腦的宮女們氣急敗壞地走了。


    殷淩瀾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眸中冷色微閃,一掌拍上樹幹,那海棠樹輕顫,頓時灑落了漫天花雨。


    滿月宴從中午到了日暮還未停歇,衛雲兮不耐酒力從席上退了下來。從喧鬧的泰和殿中到了安靜的長明宮中,她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一大清早就起床忙碌的疲倦令她頭昏沉沉的。


    她步入內殿中,正要喚來小香幫忙梳洗,忽地不由頓住腳步,微微一怔。隻見在內殿的搖籃前,站著一抹瘦削修長的身影。他低頭看著熟睡的大皇子,神色清淡。


    衛雲兮隻覺得心大大地跳了跳。她慢慢上前,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才問道:“你怎麽來了?”


    殷淩瀾並不迴頭,看著那搖籃中熟睡的稚子,忽地道:“這個孩子與你毫無關係。他是慕容家的孩子。”


    衛雲兮心口一緊,上前抱起了大皇子,緊緊抱在懷中,半晌才道:“我知道。”


    殷淩瀾看著她眉間的澀然,一番勸誡的話都統統化成了無影蹤。他岔開話題,淡淡道:“你說的事我查了,蘇泉安排了一大堆門生故舊在擢升官員名冊裏,才引得慕容修大怒。總之我不會讓他如願便是。”


    衛雲兮點了點頭。如今慕容修朝堂中還需依仗蘇泉,所以對蘇泉的任人唯親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蘇泉不太過分,慕容修都不會反對。隻是這局勢長久以往下去對衛國公他們將來必沒有好處。所以她才讓殷淩瀾想個辦法把蘇泉的親信剔除出這朝堂。


    “多謝。”衛雲兮道謝道。


    忽的,殷淩瀾想到了什麽,淡淡提了一句:“要小心蘇儀。”


    衛雲兮眼底一暖:“我明白。”


    殷淩瀾看著眉眼如昔的她,忽地沉默。自那一夜之後她越來越與他生疏,像是一層殼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這樣也好。他眼底的黯然一掠而過。內殿中燃著清雅的沉水香,兩人一時沉默無言。衛雲兮懷中的孩子動了動,閉著眼揮了揮小手,那樣子憨態可掬,衛雲兮臉上露出淺淺笑意,輕聲地哄著。


    殷淩瀾看著她就坐在床前,還未來得及換下的十二幅宮裙在腳下鋪展開來,沉重的金步搖蕩漾在臉頰邊,燦爛明晃,傾城的容光因這笑意而越發美得不勝收。她向來不是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可是在這深宮中,卻隻能憑她一個人獨立支撐。她身上的尊榮越多,越是危機四伏,她可真正明白?


    衛雲兮抬頭看著他孤冷的身影,忽地道:“你……不抱抱他嗎?”


    殷淩瀾看了一眼她懷中熟睡的孩子,收迴思緒淡淡道:“不了,我身上殺氣太重。”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瑩潤的白玉,放在她的手中,輕聲道:“恭喜。”


    他說罷,轉身悄然離開。他躲開重重護衛來到這裏原來隻為對她道一聲恭喜。恭喜她初為他人母。衛雲兮抱著大皇子,微微一笑,眼中卻漸漸湧動了水光。


    春日一日日濃了,陽春三月漸漸滑過眼前。朝中的官員春選正等待著皇上的結果。可是慕容修卻是按而不發,令人多了幾分猜測。忽地,有一日早朝。禦史張翰忽然地出列連連參了幾起貪腐案。正在這節甄選官員的骨眼上,這一彈劾參奏豈不是要命?頓時朝中群臣連連失色。官官向來相互。更何況張翰參的那幾起貪腐案牽扯巨大,若不是經年累積證據怎麽可能一擊即中?


    張翰在朝堂上侃侃而談,有理有據,令朝堂上一半以上的朝臣們紛紛變色:有備而來的打擊更令人心中惶惶不安。蘇相國在朝堂上看著慕容修陰沉的臉色,連連抹著額角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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