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修上了奏折之後,卸了軍務,在府中借口養傷,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自在。他朝堂中靈敏的朝臣們察覺到了皇上的轉變,不由紛紛借口探病,前來拜會慕容修。一時往昔冷落的建王府門口車水馬龍。慕容修一改往日冷峻的態度,來者不拒,與前來拜會的群臣們紛紛交好。


    衛雲兮住在偏院中,雖然清淨不受打擾,但是還是感覺到了府中的熱鬧。她召來小香,細細問了到底有誰來,小香一一迴答。李芊芊在她一旁聽著小香說起來客,不由眼露羨慕:“這麽說來,殿下十分有人緣呢。”


    小香笑了起來,李芊芊不由尷尬。衛雲兮微微一笑,接口道:“這是自然,殿下可是皇上的皇子。”


    她說罷垂下眼簾,哪裏是有人緣,當初慕容修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的時候,哪有一個人敢雪中送炭,如今慕容修兵權在握,皇上又另眼相看,這巴結的朝臣這才多了起來。


    三人正說著話,底下的丫鬟前來稟報,慕容修已到了偏院門口。衛雲兮起身整了整妝容,看著一旁的素淨的李芊芊,把頭上的白玉搔頭拔下來,為她細細插上。


    李芊芊紅了臉,慌忙跪下:“娘娘我……我不敢。”


    衛雲兮微微一笑,柔聲道:“有什麽不敢的。你我情同姐妹,以後我有的便是你的,你的也便是我的。”


    李芊芊看著銅鏡中那模糊清麗的自己怔怔出了神。衛雲兮一笑,拉這她前去迎接慕容修。


    慕容修一身淺紫色常服,麵上輕鬆愜意,分花拂柳而來。他常年在邊關練兵打仗,一身英姿筆挺,比尋常南楚貴公子多了幾分英武之氣,俊顏深眸,無法不令人傾心。


    他見衛雲兮親自前來,心情甚好地上前道:“你來得正好,陪本王走一走。”


    李芊芊上前見禮,慕容修的目光隻隨意在她身上停了停,便隨意道:“李姑娘這幾日住得可習慣?”


    “多謝殿下和娘娘收留。”李芊芊羞澀拜下。


    慕容修淡淡應了一聲,就握了衛雲兮的手向花園中走去。李芊芊看著兩人相攜的身影,眼中不由黯然。


    花園中花朵盛開,夏景已初初顯了頭。衛雲兮側頭看著慕容修輪廓明晰俊美的側臉,忽地一笑:“很少見殿下心情那麽好。”


    慕容修迴頭,在天光下微微眯了眼,看著衛雲兮安靜的神色:“這可都是你的功勞。”


    衛雲兮一笑:“殿下言重了,殿下隻是身在局中一時半看不明白而已。等過幾日,殿下也一定會做出與雲兮一樣的決定的。”


    慕容修忽然地握了她的手,拉她入懷,在她耳邊輕笑:“你很會說話。”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小巧的耳垂,令她忍不住心中微微顫抖。


    衛雲兮不動聲色地推開他,低頭道:“殿下,會被人瞧見。……”


    慕容修看著她雪白脖上的一小片肌膚,心中一悸,更緊地摟她入懷:“聽說圓慧禪師圓寂,你這幾日很傷心。”


    衛雲兮心頭一顫,含了複雜之色看著慕容修:“殿下竟也知道。”


    慕容修微微一笑:“自然知道。這京城中的事有心打探就能知道。你也別難過了,過幾日本王給你一筆香火錢,你捐了也算是報答了禪師的恩情。”


    衛雲兮這才放下心來,她依著慕容修的胸前,心中思緒翻飛,果然殷淩瀾是對的,在這京城中若不小心再小心,自己的把柄就會落入有心人的手中。


    “想什麽想得這般入神?”慕容修看著她的走神,微微不悅。


    衛雲兮收迴思緒,忽的秀眉一皺,絕美的小臉上皆是重重煩惱:“殿下,有件事妾身倒是不好決斷。”


    “什麽事?”慕容修坐在一旁山石上,愜意地伸展了身軀。天氣好,心情甚好,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與他關係日漸和緩,這令他內心深處有著說不出的放鬆。


    “就是李姑娘的事。”衛雲兮看著他的臉色,探問道:“殿下,你說怎麽辦?留她在府中嗎?”


    慕容修隨意道:“若是她願意就送她出府,給點銀錢打發了吧。”


    衛雲兮見他不以為意,不由皺起秀眉。慕容修見她久久不言,不由直起身子,皺了劍眉:“你想要留她下來?”


    衛雲兮點了點頭,美眸中憐惜之情滿滿:“妾身看到李姑娘那麽可憐,實在是不忍心讓她獨自一人出府。”


    慕容修臉色微微一沉:“你的意思是讓本王收留她?”


    衛雲兮見他臉色不善,連忙笑道:“殿下想哪去了?隻是想留著她陪著妾身多些時日,再說妾身院中的人也不多,多她一個不但可以陪伴,還可以幫忙。”


    慕容修臉色這才緩和,他一把摟住她,狠狠吻住:“別妄想把別的女人塞給本王,衛雲兮,你膽不小呢!”


    花叢掩映,他和她緊密相擁的身影落入了不遠處躲在山石處的一個人眼中。她不由咬了牙,拽緊了手中的帕子。


    慕容修走出偏院,穿過一條長長的迴廊,忽地看見迴廊處站著周燕宜。她獨自一人,看著那夕陽下的景色,神色複雜。慕容修皺了皺劍眉,想要從另一條路離開已是太晚了。


    周燕宜轉過頭來,看著他,上前拜下:“妾身見過殿下。”


    “王妃原來在這裏啊。”慕容修向前走去道:“本王還有要事,王妃先迴去吧。”


    他說完要走,周燕宜在他身後冷冷淡淡地道:“殿下請留步。”


    慕容修不由頓住腳步轉頭,深眸微眯,今日的周燕宜與平日不太一樣。


    “王妃有什麽話要與本王說嗎?”慕容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周燕宜上前,冷冷一笑:“殿下想要這一輩子都這麽對待妾身嗎?”


    慕容修似笑非笑:“怎麽?王妃對本王不滿?”


    周燕宜抬起下巴,美豔的麵上帶著一絲傲然:“殿下也明白妾身可不是那小戶人家的女兒,妾身可是國舅爺的千金!”


    慕容修被她的話激得笑了起來,他靠近她,一把鉗製住她下頜,冷笑:“國舅家的又怎麽樣?你要嫁入王府中就得守本王的規矩!”


    他身上森冷的寒氣陡然迫人。周燕宜隻覺得渾身汗毛根根豎起。她勉強定了定心神,急急地道:“妾身知道殿下討厭周皇後,但是妾身是跟殿下一條心的……啊……”


    她還沒說完,慕容修冷冷握住她的胳膊,令她痛得臉色發青。但是,這樣的機會僅此一次,周燕宜咬著牙:“殿下,皇後娘娘讓妾身嫁給殿下,是讓妾身監視和拉攏殿下的……但是……但是妾身不會這樣做……”


    慕容修緩緩放開手中的力道,深眸淩厲如刀掃向她的臉上。


    周燕宜見他終於意動,連忙陪笑道:“殿下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嫁給了殿下,將來的前途就是與殿下連在一起,妾身怎麽會為了皇後娘娘做了這麽個蠢事呢?”


    原來如此。慕容修忽地笑了。


    他靠近周燕宜,看著她陡然泛紅的臉色,執起她的手,聲音越發魅惑難擋:“這才是本王的好王妃……”


    當夜,慕容修宿在了王妃處,衛雲兮聽到小香悶悶不樂前來稟報,冷冷撇了唇,不發一語。


    小香憤憤不平:“娘娘,這王妃好手段,把王爺都勾走了。”


    衛雲兮看著手中的冊子,淡然抬眸:“胡說什麽呢,她是王妃,王爺宿在她那邊是應該的。”


    “可是……”小香還要再說,卻在衛雲兮清冷的眼神下悻悻住了嘴。


    衛雲兮岔開話題問道:“前幾日叫你做的衣服,你可做好了?拿來給我瞧瞧。”


    一提起這個,小香臉上皆是興奮,飛快跑去拿了快做完的衣服,獻寶一樣給衛雲兮看:“娘娘,這衣服真漂亮,娘娘什麽時候要穿?”


    衛雲兮看著小香做的細密針腳,召來李芊芊,把衣服遞給她:“李姑娘試試看,合不合身?”


    李芊芊捧著手中的衣服,詫異非常:“這是給我的?”


    衛雲兮把衣服披在她身上,銅鏡中,她傾城的笑靨如花,美不可言,她慢慢道:“自然是給你的,你忘了我與你說的話嗎?”


    李芊芊臉騰地紅了起來,喏喏不知該說什麽。衛雲兮拿了桌上的胭脂水粉,為她整妝,輕點口脂,淡掃峨眉,不多時,銅鏡中就出現一位美貌女子。衛雲兮又令她穿上小香做好的衣裙,身影蹁躚,遠遠看去竟隱約有出塵的美。李芊芊自小貧苦,哪見得這麽好的衣裙,欣喜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衛雲兮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我就說李姑娘打扮起來一定十分美。”


    李芊芊眼底湧出感激的淚,拜下泣道:“多謝娘娘的再造之恩。”


    衛雲兮看著她欣喜的麵容,眸中笑意越發深了。


    朝堂之中對慕容修手中兵權歸於何處的議論漸漸平息。善於見風使舵的朝臣們紛紛噤聲,就連皇後國舅一黨也不敢輕易挑起這個話題。因為誰也摸不清當今皇上心中是怎麽想的。宮中傳出隱約的消息,慕容拔七月初要去西山的明華寺進香,特命太子監國,建王慕容修率與三千禁軍隨行。


    不知是不是慕容拔自知年輕時殺孽太重,所以禦駕每年都有去明華寺進香的習慣。這次令太子監國,亦是遵循往年舊例。可是多了一項:令建王慕容修率軍隨行護駕,這倒是開朝以來頭一遭。


    禦書房中,慕容拔聽著殷淩瀾的稟報,放下手中的青玉茶盞,笑道:“這次上香還是遵照舊例,隻是我兒要多多辛苦了。”


    殷淩瀾微微一笑:“隻要義父安危無虞,兒臣辛苦一點算什麽。這不是還有建王殿下麽。皇上大可放心。”


    提起這個話題,慕容拔皺了皺眉,把禦案上慕容修的奏章遞給他:“你幫朕瞧瞧,這修兒說的是不是真心的。”


    殷淩瀾接過,一目十行看完,這才合上折子,輕慢一笑:“義父,若說信與不信建王殿下,兒臣自然先說不信的。這十萬大軍,不說留在京城外的三萬,就是守著邊關的七萬虎狼之師,任誰拿在手中都是舍不得放下的。可是如今勢比人強,建王殿下若真的不放手,總會有人想要千方百計奪了去。他不放也得放。”


    慕容拔沉吟一會:“那你說是誰想要奪修兒的兵權?”


    殷淩瀾輕咳一聲,淡淡道:“兒臣不敢說。”


    “莫怕,還有什麽你不能在義父跟前說的?說罷,還有誰窺視這十萬大軍?”慕容拔精明的眼中隱約有怒氣湧上。


    殷淩瀾慢慢跪下:“兒臣當真不敢說也不能說。說了就是不孝,不說卻是不忠。”


    慕容拔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中的猜測越發坐實,他長歎一聲扶了額頭坐在禦座上,痛心道:“你不用說了,朕也猜出是誰了。唉,朕就不明白,她的心怎麽這麽大,朕難道給的還不夠多?”


    殷淩瀾抬起頭來,深眸中掠過了寒意:“義父,兒臣猜想,那症結也許在太子殿下身上。如今太子立已久,卻遲遲不能有所作為,所以……”


    慕容拔聞言冷笑怒道:“雲兒文文弱弱,遇事不果斷,朕怎麽放心把這江山交給他?況且朕還沒死呢!朕都沒死,他想要什麽作為?難道把朕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給折騰沒了才高興嗎?”


    他氣得胡子一翹一翹,殷淩瀾不動聲色上前輕聲道:“義父息怒。這隻是兒臣的猜想,也許事情並不是兒臣想的那樣。”


    慕容拔揮了揮手:“你不必再解釋了,朕心如明鏡。她就是這麽急,若真的遂了她的心意,朕還不知會是什麽下場……”


    他把那奏章放在眼前,沉吟許久,對殷淩瀾道:“你去給修兒帶朕的話,就說讓他安心帶兵,別想別的亂七八糟的念頭。傷趕緊養好,朕還要他護駕上香呢。”


    殷淩瀾低了頭,掩下眼中的神色,道:“是。”他說罷轉身要走,胳膊上忽地傳來一股力道。


    他轉過身,卻見慕容拔麵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殷淩瀾看著手臂上的那一隻蒼老的手,眸色漸冷,心底的厭憎禁不住湧上,淡淡問道:“義父還有什麽吩咐?”


    慕容拔歎了一口氣,柔聲問道:“你的病好些了嗎?”


    “迴義父的話,吃了義父賜下的藥好些了。”殷淩瀾淡淡地道。


    慕容拔看看他陰柔俊美的麵容,忽地道:“你越來越像她了。”


    他的眼中漸漸恍惚,仿佛陷在了往事之中不可自拔。殷淩瀾手微微一顫,冷冷抬起眼:“義父又犯糊塗了。”


    慕容拔看著他突然冰冷的眼眸,記憶深處那雙酷似的美眸又浮現出來,仿佛潛藏在不知名的暗處冷冷盯著他,那麽恨。她,到死都不會原諒自己吧。他的心猛的一縮,這才訕笑地縮迴手:“是朕犯糊塗了。”


    殷淩瀾整了整衣袖,神色已波瀾不驚:“既然義父無事,兒臣退下了。”


    慕容拔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喃喃自語:“綰綰,若你還在一定還是恨著我,可是沒關係,你看你的兒子長得多像你,天天看著他,就好像你在我的身邊……”


    殷淩瀾出了禦書房,天已近薄暮,遠遠聽見宮中的長鍾敲響,這是宮門落鑰的提醒,提醒著覲見的朝臣們離開皇宮的時辰到了。殷淩瀾攏了攏狐裘,深吸一口氣,緩緩步下禦階,他並不著急,這裏的宮門永遠為他開著,禦賜的龍紋金牌,見者如見聖上。


    他賜他無上的尊寵,卻不知他卻是半分都不稀罕。


    殷淩瀾迴頭看了一眼,掩下眼底的厭惡,轉身就走。正在這時斜地裏有個內侍躥了出來,跪下道:“殷統領,皇後娘娘要見統領大人。”


    殷淩瀾掃了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過:“本司有要事在身,實在是無法去見皇後,你替本司迴了吧。”


    那內侍一怔,再上前低聲道:“統領大人,這……奴婢實在不好去迴了娘娘。”


    殷淩瀾腳步不停,微涼的夜風中傳來他冷冷的聲音:“這與本司又有何相幹?”說罷,身影消失在重重宮門之處……


    挽真守在宮門外,見他來了上前迎了去。殷淩瀾麵上已有些倦色:“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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