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澹道:“你此番迴去也帶信給威遠侯,就說朕很是惦念他。你幾時要走?”

    謝霓道:“在此地也沒什麽別的事兒,臣女想明日便走。”

    朱玄澹道:“也好。”說到這裏,就看向謝霓。

    他一雙眸子格外有神,天生威儀,謝霓被他靜靜瞧著,一時竟有些緊張,勉強笑道:“萬歲可還有什麽吩咐?”

    朱玄澹道:“朕隻是忽然想起‘虎父無犬子’這句話,先前聽聞高祖爺的時候,本朝曾出過一位聲名赫赫的女官……隻可惜,近年來盛況不複,朕其實也很樂見,有女子入朝為官,或者……封侯拜相。”

    謝霓臉上笑容蕩然無存,原本天真的娃娃臉竟有幾分端肅,過了會兒,才低頭道:“萬歲有這等胸襟,是大舜的福氣,臣女也謹記在心。”

    朱玄澹溫聲道:“那麽你便去準備吧。”

    謝霓深吸一口氣:“臣女遵命。”緩緩地退了出去。

    謝霓一路出了勤政殿,鳳涅才道:“見清,這是怎麽迴事?”

    礙於謝霓在,朱見清挽著她的手站了半天,這功夫便拉著她迴到龍椅前,將人抱著坐下。

    鳳涅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趴在他的胸口上:“怎麽好像你跟謝霓有什麽秘密協議似的。”

    朱玄澹道:“還記得那次中津之行嗎?你差點兒落水那日。”

    鳳涅道:“自然記得。”

    朱玄澹道:“是多虧了她及時地將你拉了一拉,其實她出手的時候,朕趕來正好看見。”

    鳳涅說道:“然後呢?”

    朱玄澹道:“當時歐陽振翼跟著朕,他對朕說,‘此女武功非凡’,朕其實也留了心,本來謝霓比你身形還嬌小些,無法撐住也是有的,可是以歐陽振翼跟朕的分析,憑她的功夫,其實完全有能力將你拉上來。”

    鳳涅驚道:“那麽她當時鬆手,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武功呢,還是想……”

    朱玄澹道:“或許兩者都有,她一來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功底子,二來,她是謝鐵翎最愛的女兒,自有其過人之處,謝鐵翎送她上京,大有用意。”

    “也是為了成為寵妃,然後扶持外戚嗎?”

    “當初她未嚐沒有這種想法,朕想她之所以鬆手,是想如果你因此而出了事,她自然更有機會達成所望了。”

    鳳涅幽幽地歎了口氣:“合著我是眾矢之的啊。可是她一開始為什麽要出手呢?”

    朱玄澹說道:“大概是她的本能反應吧……”

    “我看不是,”鳳涅很快想通,沉思著說,“她剛進宮來,想要在你跟前討好,倘若她在場的時候我出了事,她也必然受牽連,所以才出手來相救,就算救援不成,她也無過而有功,以後在你跟前也更有話說,或許你會因為她出手救我而對她另眼相看。”

    朱玄澹挑了挑眉:“言之有理,果真如此。”

    鳳涅又歎了口,摸摸他的胸:“那以後呢?”

    朱玄澹說道:“朕命人去甘寧衛暗地裏調查……其實甘寧衛也有朕的細作探子,甚至謝鐵翎府中,原來謝霓雖然年紀小,但是一身武功,不能小覷。朕就在宮內命人看著她,果真有所發現,察覺又給她窺得朕一件機密事,朕怕她會對你不利,不得不找了個機會,跟她開誠布公了。”

    “什麽機密事?”

    “就是……咳,你真想知道?”

    “嗯,當然啦。”

    朱玄澹麵上帶了一絲有些古怪的笑:“朕心裏想著你,不願跟別的女子虛與委蛇,可是不召幸她們,自有朝臣說三道四,太後方也過不去……幸好範瑜有一種迷藥,女子嗅了,便會做些春~夢,以為自己……”

    鳳涅瞠目結舌,她一直知道他沒有跟別的妃嬪“真刀實槍”過,可是卻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畢竟她問過苑婕妤,苑婕妤答的雖含糊,但也可以歸為女子的羞澀,可是苑婕妤的確說自己是有過的,如今一聽,才恍然。

    “你真的是……”鳳涅又驚又笑,簡直不知如何說下去,卻又問道,“範瑜?竟然是他?”

    腦中刹那湧出一些影像,曾經有幾番,朱玄澹以黑衣人的身份來接觸自己的時候,她也是那樣迷迷糊糊好似做夢一般地,隻是依稀記得,他身邊好似還有別的一個人,難道那人就是範瑜?

    如今細細一想,十有八九便是了。

    難為那人表麵上還裝的賤賤地,當時在範家那些板子還真沒有白打他。

    “是啊,其實他一直都是朕的心腹,”朱玄澹又咳嗽了聲,似乎也不願意多說這個話題,就隻道,“原來是謝霓去查探過幾個妃子的住所,不知怎地竟給她察覺了蛛絲馬跡。”

    鳳涅眨了眨眼:“然後你們是怎麽說的呢?你答應她什麽?”

    “朕也沒有說什麽其他的,隻是告訴她不要輕舉妄動,倘若她肯站在朕這邊,朕可以給她第二條路,就是讓她出宮。”

    “她不喜歡留在宮中?”

    “她年紀小,但頗有誌向,甘寧衛的人說她曾也帶過幾次兵,頗有為將風範……”朱玄澹停了停,“她來,隻不過是聽謝鐵翎的話行事而已,而且聽聞她在甘寧衛那邊還有個相識極好的人……當時朕也隻是試探地說了這句,沒想到她的眼睛當即就亮了。”

    鳳涅道:“怪不得那天玉葉騙我到禦花園的時候,她會出麵阻止,先前還曾出言警告過我……”想到剛見麵時候,謝霓那天真無心的模樣,演技竟如此超群,讓身為影後的她也為之萬般感慨,“真是個不能小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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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玄澹摸摸她的頭:“沒相幹了,都過去了。”

    寂靜中,鳳涅聽著他的心跳,忽然記起一件事來,便喃喃問道:“見清你為什麽不願意跟其他女人……我不信……你一直都能忍得住。”

    都說男人是下半身的動物啊,他正當盛年,何況那些絕色佳人鎮日在後宮轉來轉去,這簡直就跟讓牛羊不吃草,讓老虎不吃肉一樣難。

    朱玄澹歎了口氣,看她:“你當真是把以前的事忘了大半了嗎?”

    鳳涅轉過頭來:“真是因為我?”

    “哼,”他在她的鼻尖上點了點,幾分惱,“你忘了你當初對朕說什麽來著?”

    “說……什麽?”

    “你說,你所要相伴一生的人,必須要對你極為忠貞,必須隻有你一個女人。”朱玄澹皺著眉,“當時朕想,這女娃子還真是奇特,世間男人又怎會一輩子隻有一個女人?尤其是皇族裏頭的男人,可是朕沒想到,朕竟被你這句話魘住了,朕隻怕,若是跟其他的女人那樣……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於是就……”

    鳳涅靜靜地聽著他說,心裏頭波濤起伏,腦中出現如此一幕:

    那少年道:“你還真是個古怪的人,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經地義,你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那麽我就不要男人就是了,又有什麽可失望的。”她翻著白眼看天。

    少年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那麽倘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一個人,你很是喜歡他,那怎麽辦?”

    “反正我愛的人隻能有我一個,”她嘀咕著,避開他的手掌撫摸,堅定地宣稱,“否則,寧缺毋濫!”

    她沒有抬頭,自看不到少年臉上震驚的神情。

    鳳涅從迴憶裏清醒過來,握住朱玄澹的手:“你啊,我那時候……說的話很是孩子氣,你又何必為了那些話……”

    依稀記得拍那部戲的時候,是大概十年之前了,十年的時候,足以讓一個人的想法轉變。

    原本覺得很重要的東西,變得不那麽重要,原本死不接受的東西,變得可以接受,誰知道她那樣賭氣決絕的一句話,竟被他死死記住,並且堅守至此?

    朱玄澹聽她的口吻帶著溫柔,便道:“孩子氣?嗯?”

    鳳涅望著他,促狹地笑道:“算啦,不管怎麽樣,我是賺啦。”

    “賺了什麽?”他不解地問。

    在他向來冷靜睿智明見萬裏的臉上能看到這種表情可是很珍貴的,鳳涅沒忍住,便哈哈笑起來:“省得你變壞,還是不告訴你。”

    他將她摟著:“快說……”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隱瞞了什麽,於是不依不饒地探手去撓她。鳳涅怕癢,在他身上扭來扭去地躲,卻死活都不肯說。

    先前的陰霾緩緩散開,晴光將至。

    而就在勤政殿之外,玉欄杆邊上,謝霓眺望著宮牆之外的藍天白雲,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下巴微揚,略有些稚氣的臉上竟透出幾分神采熠熠。

    與此同時,從午門外,有個小太監匆匆地跑進來,一直急急地衝到勤政殿處,季海一攔:“什麽事兒失驚打怪地?”

    那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地:“公公,快、快去告訴萬歲……三王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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