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懿太後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跟你說這些?”

    鳳涅隻好做不知狀,懿太後一笑:“你是個聰明的人,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哀家的意思就是,千萬別相信天子一時情熱許下的話,他今天能如此歡喜地愛你,明天就能這樣兒愛別人去。”

    鳳涅一聽,果真跟她心裏想的一樣。不由啞然。懿太後道:“皇後覺得,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既然問了,鳳涅便不能再裝鴕鳥,想了想,就道:“迴太後的話,臣妾覺得,太後說的是有道理的,人心本來就多變,天子擁有天下,若是貪歡多寵愛幾個人,也是有的。”

    “那倘若,見清也愛了別人,就似愛你這般愛著別個宮妃,你會如何?”

    “這……”鳳涅想著,心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又覺得無奈,是啊,她自穿越來,便麵臨著這個問題的考驗,朱鎮基就三番兩次地強調過這個。

    男友出軌,她尚可一腳將他踹的遠遠地,但這是古代,朱見清若是愛了別個,她隻能幹看著,倘若他冷落了她,她若甘心,施展手段保住後位是最好的結局,若是遇上個超級厲害的對手,死或者冷宮,也是有的,除非逃走,才會杜絕這一切的可能性。

    “皇後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懿太後慢條斯理地問道。

    鳳涅道:“臣妾曾想過。”

    “那為何不能迴答呢?”

    滿心的想法,好像是初春樹上生出來的葉脈枝椏,縱橫交錯,遮天蔽日,鳳涅徐徐吐一口氣,道:“不瞞太後說,臣妾並不覺得,陛下會似愛著臣妾一般愛上別人。”

    懿太後雙眉一蹙,有幾分驚動:“是嗎?你……憑什麽這麽說?”

    鳳涅抬眸,雙眸清明地望著懿太後:“太後問臣妾理由,臣妾實在也找不出什麽……大概隻因為,臣妾相信他。”

    或許將來真的有什麽變改,或許帝王的心真的變幻莫測,但是在這一刻,她選擇毫無疑義地相信著那個男人。

    鳳涅不想掩飾心中的感覺,是的,她的確可以找出許許多多可供懷疑的至理名言,但是想到朱見清的臉,想到他,她就無法讓自己的心對他有一絲的懷疑。

    她曾對朱鎮基說過:若是不走,怕就糟了,會真的喜歡上他。

    可是現在,她暗笑自己恐怕要對他另換一句:已經糟了,她已經徹頭徹尾地喜歡上了那個人,那個……該被用一萬個理由質疑真心的帝王。

    她如此想著,有頃刻間的走神,甚至沒有察覺自己臉上帶了幾分篤定而喜悅的笑意:那是因為真心地愛著一個人而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的歡悅的笑。

    而懿太後便看著那個笑,那笑容刺目之極,甚至讓她覺得雙眸微微地刺痛:就算是最得寵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那個帝王是會專心愛著自己的,她所求的,隻是他能更寵自己一些而已。

    懿太後忽地冷笑:“說得倒好聽,哀家隻不過是試探你幾句罷了,也難為你說這些動聽的話來哄哀家,男歡女愛,薄情寡義,哀家看得多了,當年苗惠跟先帝起初還不是一樣卿卿我我?後來卻又跟別人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鳳涅收了神,不驚不惱,隻道:“太後這是何意?太後問什麽,臣妾便答什麽,並無其他意思……”

    懿太後哼了聲,忽然道:“把東西給她。”

    身邊一個嬤嬤將桌上的一個錦盒取了,鄭重送到鳳涅身前的桌子上。

    鳳涅道:“這是何物?”

    那嬤嬤將盒子打開,裏頭卻是輝煌燦爛的一個卷軸,端正放著。

    懿太後道:“你們都下去!”

    兩個嬤嬤便退了下去,鳳涅見狀一抬手,子規同康嬤嬤也隨之退了。

    懿太後等人都離開,才臉色肅然道:“你看清了!這是先帝遺詔,苗惠跟人有私,才生下的朱見清,他其實並非皇族血脈,因此哀家準備抬出遺詔,將他廢黜!”

    鳳涅一驚,望著麵前那卷軸,到底有些色變。

    懿太後望著她的臉色,得意一笑:“怎麽,現在還談什麽你愛我我愛你的?哀家曾說過,為太子,或者為天子,都是隻能上,不能下,一旦失勢,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皇後,哀家看你是個聰明人,故而想給你留一條退路,如今哀家已經聯合了平寧王,薑家族長,還有朝中一位大臣,即將廢天子,你若是聰明的,便也站在哀家這邊兒,你出麵說服範汝慎共同出力,那麽,哀家可以保住你不受牽連,將來阿靖登基,哀家可以保你為太後,仍舊是一世的富貴榮華!”

    鳳涅看看那卷軸,仿佛震驚,又看看懿太後:“太後的意思是,若是臣妾不從的話……”

    懿太後望著她:“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還需要哀家再說嗎?哀家把這些絕密都告訴你了,便不容有失,你該明白。”

    鳳涅垂眸,望著卷軸,慢慢而遲緩地說道:“那……太後覺得,見清不是個好皇帝嗎?”

    “他做的很好不錯,可是他不是皇家的血脈,就已經是死罪。”

    鳳涅道:“這便是遺詔了?”

    懿太後道:“正是,不信的話,可以打開來看。”

    鳳涅抬手過去,手指將碰到那錦帛之時,卻又停下:“那太後想要……何時行事呢?”

    懿太後道:“三日之內。”

    “太後……真的想要如此?”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都這麽多年了,為何太後忽然……”

    “先前是阿靖小,如今阿靖已經懂事,哀家不能再忍,也是時候了。”

    兩人三言兩語說罷,鳳涅打量著懿太後那一臉決絕的神色,遂笑了一笑,緩慢地看了一眼周遭,殿內依舊是空蕩蕩地。

    “皇後意下如何?”懿太後便問。

    鳳涅道:“臣妾覺得,還是先看上一眼比較妥當。”

    懿太後道:“無妨,你自看,先帝遺詔,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機會看到的。”

    鳳涅看她一眼,抓了那遺詔出來,竭力將手穩住,緩緩打開,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揉了揉眼睛,道:“這殿內的光真不甚好……”將遺詔舉起來,借著身後燭光又看。

    懿太後冷笑道:“皇後可有什麽疑義?”她不緊不慢地道,“皇後可要留神,這殿外四處都有哀家的侍衛,若是皇後有什麽閃失……哀家一聲令下……皇後你自知道,哀家連天子都要廢了,若是殺一個皇後,可真是如撚死一隻螞蟻一般的簡單,隻不過哀家不喜歡看血濺五步的場麵,皇後可也要謹慎了。”

    鳳涅道:“太後說的是,臣妾自要惜命才是……”

    遺詔上的字,透著一股殺氣,末尾那玉璽的蓋章,讓人不容質疑,鳳涅望著遺詔,看一眼懿太後。

    懿太後道:“皇後還有什麽疑慮?”她的聲音驀然提高,與此同時,殿外忽地響起刀兵之聲,子規的聲音隱隱傳來:“你們想幹什麽?”

    鳳涅一轉頭,隱約看到幾個鎧甲鮮明的侍衛上了簷下,雪亮刀光一閃而過,不知情形如何。

    鳳涅心頭一緊,懿太後道:“皇後可有了決斷了嗎?”燭光暗淡裏頭,她的臉色似有幾分猙獰。

    “太後切勿著急,”鳳涅笑著,心裏發涼,“此事重大,臣妾自要想好了才能決斷。”

    懿太後“嗯”了聲:“是啊,螻蟻尚且偷生……”

    鳳涅道:“臣妾鬥膽問一聲,太後手中所以倚靠者,可就是這遺詔了?”

    懿太後道:“不錯,這遺詔,便能將他置之於死地。”

    鳳涅道:“可是臣妾覺得,這遺詔是否單薄了點兒,太後可還有其他……憑證什麽的?臣妾隻想要萬無一失一些。”

    懿太後微微一笑:“有幾個昔日的禦醫,跟老宮人,可惜死的死,逃的逃。”

    “那隻能靠這遺詔了。”鳳涅點頭歎道。

    懿太後喝道:“不錯,你囉嗦夠了沒有?哀家沒有時間跟你耗。”

    鳳涅道:“臣妾已經有了決斷了,臣妾覺得……”

    她款款地起了身子,眼睛看向懿太後,忽地一轉身,大袖輕揚,將手中那份展開的遺詔向著身後的燭火之上覆了過去。

    火樹上,高高低低地點著有十幾根蠟燭,燭光搖曳,被錦帛一覆蓋,有的蠟燭便熄滅,有的卻死灰複燃地一閃又亮了起來,燭火碰到錦帛,有的地方便被燒焦。

    懿太後霍然起身,震驚之極:“你!”

    鳳涅看一眼她,又看看那將要燒起來的蠟燭,將身往火樹前一擋,一笑:“太後這神情,倒是讓我放心了,這遺詔果真是真的……”

    她的雙眼有些發紅,笑著又歎道:“真沒有想到,這戲碼裏頭,還有舍身成仁的一幕,恐怕哪個編劇也想不出來吧……朱見清,你這冤家真是好命啊……”眼中淚光朦朧,笑著一搖頭,兩滴淚便跌了出來。

    耳畔,懿太後的聲音幽幽傳來:“你真願意,為他而死?”

    鳳涅吸了吸鼻子,出一口氣,索性大聲道:“你他~媽的!老娘都已經這麽做了,你還問問問這不是廢話嗎?我現在為他而死他更要記掛我一輩子了,也省得操心他會不會變心倒是痛快!”

    懿太後望著她,目瞪口呆,卻又放聲笑了起來,邊笑邊道:“好……好……”

    這功夫,外頭有聲音道:“聖上到!”一片甲胄碰撞之聲,有聲音齊刷刷道:“參見陛下!”

    鳳涅很是意外,看眼懿太後,一轉頭,望見那極快地進殿的熟悉身影。

    朱玄澹雙眉緊皺,也不行禮隻叫道:“小鳳兒!”極快地到了她身邊,將她一把抱住,上下看了一眼:“沒事嗎?”也不等她迴答,就將她用力擁入懷中。

    鳳涅模模糊糊被朱見清抱住,卻聽朱見清道:“太後是想如何?為什麽外頭布置那麽多侍衛!”

    鳳涅極力探頭出來,卻聽懿太後輕聲道:“你終於來了,……是聽到皇後在這裏會遭遇不測所以才趕著來的嗎?也好……不枉費她願意為你舍生忘死。”

    鳳涅一驚,隱隱約約地察覺有些不對,又轉頭一看,見那蠟燭上的遺詔,已經快被燃燒殆盡,可是懿太後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要去搶救的意思。

    朱玄澹聲音冷冷道:“太後到底是想如何?”

    鳳涅掙紮出來,卻見懿太後緩緩地落座:“哀家……隻是想見一見天子……如此,而已。”她咳了兩聲,道:“外頭的侍衛,讓他們散了吧。”

    鳳涅忽然發現,懿太後的臉色,有些異乎尋常地白。

    她看看懿太後,又看看朱玄澹,一顆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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