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和莊子裏的管事都有。”喻示寂疲憊地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倚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大人,我現在心思很亂。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可否讓我靜靜神?”


    看喻示寂這個樣子,夏初怕再問下去他會對問案產生抵觸心理,就看了看蔣熙元,用眼神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見,看是否改天再問。


    蔣熙元想了一下,點點頭,對喻示寂道:“喻公子,令尊現在在外埠,貴府是否要派人去通知此事?”


    喻示寂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們會派捕快跟貴府的人同去,行程能快一些。那先這樣,喻夫人這邊的事情你先處理著,不過最近可能少不了要找公子或者府上了解些情況。如果您那邊有什麽新的線索,也請盡快告知府衙。也請暫時不要離開西京。”


    “自然自然!”喻示寂起身想要與蔣熙元告辭,站起來才發現蔣熙元並沒有動,自己太著急了,像是在轟人,不禁有些尷尬。蔣熙元無所謂地笑了笑,帶著夏初幾人出了門。


    從廣濟堂出來,夏初迴頭看了一眼門上的牌匾,招唿了許陸過來,問他道:“你剛才跟唐奎去百草莊,了解到什麽情況了嗎?”


    “我在路上問了唐奎一些話。”許陸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道,“唐奎說,百草莊和廣濟堂的生意現在是喻示寂和喻溫平一起在打理。這兩年外出購藥的事已經開始轉給喻示寂做了,但因為喻示寂夫人生產的事,這次才是喻溫平去的。”


    “嗯,你繼續說。”


    “喻溫平去購藥的這幾天裏,廣濟堂隻是按部就班地開門做生意,沒有什麽大宗貨物的往來,所以也沒有用到庫房。唐奎發誓說他從沒有打開過後門,更沒進過喻溫平的房間。”許陸苦笑了一下,“那唐奎嚇得不輕,五句話裏得有三句是給自己辯白的。”


    “你覺得唐奎可疑嗎?”


    “那倒不覺得。雖然每天待在廣濟堂的人最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但如果真是他們做的,不會任由屍體腐爛發臭,早早地便可以處理了。”


    “有道理。”夏初點點頭說,“不過從這點上來說,也可以反推迴去。行兇者可能是沒有機會處理屍體,也有可能就沒想過二次處理屍體。畢竟再次搬動屍體也是有風險的,如果我們不發現屍體,等喻溫平迴來再發現還不知道要多少天。時間越長,於兇手越有利。”


    蔣熙元迴頭問許陸:“喻示寂聽說廣濟堂死了人時,是什麽反應?”


    “我先見到的是百草莊的王管事,他去請的喻示寂,所以我見到喻示寂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沒能看見他的第一反應。我見到他時,他的表情挺凝重的,有點不知所措。”


    “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一路上不是發呆就是歎氣,要麽就是閉著眼睛。眼圈紅紅的,看著挺難過的樣子。我不知道這邊有沒有什麽新的線索發現,所以也沒敢問他話,怕漏出什麽來。”


    蔣熙元笑著點點頭:“你現在倒是挺細致。”


    “人總要進步的嘛。”許陸謙虛地笑了笑,“頭兒說的,要有夢想。”


    “你什麽夢想?”


    “當捕頭。”許陸道。


    蔣熙元轉頭去看夏初:“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夏初得意地一笑:“這有什麽?不想當捕頭的捕快就不是好捕快。”


    “那你有什麽夢想?不是做京兆尹吧?”


    夏初道:“刑部是不是統管全國的命案審核?那樣的話,我挺想去刑部的。刑部侍郎?刑部尚書?都行。”


    “還‘都行’?!你這夢想挺大的啊!”


    “那當然,夢想嘛。常言道: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分別?”


    蔣熙元失笑:“這哪兒來的常言?夏初,你這不叫夢想,叫妄想。侍郎、尚書,那都得是考了功名才能做的官,就憑你那兩筆破字,鄉試你都過不去。”


    夏初被一語戳中要害,訕訕地撇了撇嘴:“那我的夢想就是當捕頭,現在夢想實現了,多好!”


    蔣熙元與許陸都笑了起來,蔣熙元衝她豎起大拇指:“我平生所見樂觀之人,你是頭一份的。”


    “我就當好話聽著了。行了,扯遠了啊。”夏初清清嗓子,把話題重又拉迴到案子上,問蔣熙元,“大人好像挺懷疑喻示寂的,為什麽?”


    “既然分析了可能是熟人作案,那喻家人的嫌疑就很大了。另外,我就是覺得那個人……”蔣熙元叩了叩下頜,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喻示寂給他的感覺。


    夏初迴憶了一下與喻示寂短暫的交談,然後指著自己的眼睛說:“眼神?”


    “眼神。”蔣熙元點點頭,又學著夏初的樣子聳了下肩膀,“我不喜歡他。好吧,你是不是又要說破案需要證據和完整的、沒有漏洞的推理?”


    “是啊!”夏初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我也不太喜歡他。”


    夏初安排了許陸和鄭璉去調查喻家的家庭關係,尤其是與曹雪蓮相關的、有矛盾的、有牽扯的,都要特別注意。


    兩人領了任務離開,蔣熙元拽了拽夏初,皺著眉頭說:“咱們是不是能先離開這裏?”


    “啊?”夏初愣了一下,“大人餓了?正好,你不是想要吃西京八碗嗎?就在這門口了,我請你吃吧。”


    蔣熙元跟看神經病似的看著她:“你就不嫌臭嗎?”


    “我都有點聞習慣了……”


    蔣熙元二話不說拽著她就走,步子大得都快飛起來了,夏初碎步小跑在後麵跟著,掙紮道:“大人!大人!別走太遠了,我還想排查一下附近的商戶住家,看看有沒有線索呢。”


    “不管,反正我是不過來了!要查你自己查!”


    “大人這樣可不好!工作的事怎麽還這麽挑三揀四的?身為京兆尹,不能這麽嬌氣。”


    蔣熙元迴頭瞪她:“哦?你也知道我是京兆尹。京兆尹可不光是負責審案查案的,你當我是司法參?”


    “司法參?”夏初眨眨眼,“司法參是什麽?”


    “虧你還是個府衙的捕頭!司錄、司戶、司法、司兵、司倉、司士,這些都是京兆尹的下屬,都是我的職責範疇,你還以為我隻管斷案不成?我平時是不是關照你太多了?”


    “其他的我倒是都見過,不知道還有個司法參啊!”夏初睜大眼睛瞧著他,一臉的無知,“這麽說,司法參應該才是我的上司了?那大人你老跟著我辦案做什麽?”


    蔣熙元被她給氣樂了:“合著還是我的錯了?”


    “不不不,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夏初趕忙解釋,“我就是想問,司法參是誰啊?我上任捕頭兩個多月了,居然連真正的上司都沒見過,這豈不是很搞笑?!”


    蔣熙元扭頭繼續行路,夏初不依不饒地跟著他問:“大人,你倒是告訴我啊。”


    “自己的上司是誰,自己打聽去。”


    夏初衝著蔣熙元的背影齜了下牙,然後默默地盤算起自己新上司的問題。


    蔣熙元這個上司吧,有時雖然很幼稚,但不得不說他很聰明,對於斷案推理也頗有天分,經常能指出她思維上的盲點。這兩個多月來,他們的合作還是十分默契的。


    也很愉快。


    如果換了別人,要也是個善於斷案查案的還好說,要是攤上個意在鑽營的,她以後工作起來可能就比較麻煩了。


    不過,夏初轉念又想,這司法參是誰呢?她不知道司法參的存在也就罷了,可司法參不應該不知道捕頭的存在啊!就算他不管自己,可見一麵打打招唿還是必要的。司法參,又不是高僧隱士,不該這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既然查案屬於司法參的職責範圍,他這樣不聞不問的難道不是失職嗎?蔣熙元每每與自己一起查案,司法參失職他又如何不知道?


    蔣熙元雖談不上有多敬業,但如此姑息卻也不像他的做派。


    夏初悶聲想了一會兒,便追上幾步走在蔣熙元的身邊,嘿嘿地笑了兩聲:“大人,這司法參不會是你自己兼任的吧?”


    蔣熙元迅速地看她一眼,又轉頭去看別處。


    夏初走到他前麵去,轉身麵對著他,往後退著走,邊走邊笑:“猜對了是不是?大人,不承認就沒意思了。”


    “我沒不承認。”蔣熙元輕哼了一聲。


    夏初笑得越發開心:“大人你賣的什麽關子啊,害我瞎擔心。”


    “你擔心什麽?”


    “擔心換個上司工作就沒這麽順暢了,還是跟大人你工作比較開心。”


    蔣熙元霎時就高興了起來,連那股臭味都不覺得難聞了。他想忍著不笑,擺擺威嚴,但終於還是沒忍住,唇角揚得越來越高。


    蔣熙元想說自己與夏初一起工作也很愉快,但又怕她太得意了。他又想說自己十分辛苦,又怕夏初以後不想麻煩他,查案再也不叫他了。


    當初馮步雲手下的幾個官員,因為案子的牽扯被貶官或者幹脆免官了,比如司兵和司士,當然,還有那個司法參。這也是蘇縝的意思,他要把舊朝的、屬於吳宗淮那幫老臣的關鍵勢力拔除出去。


    蔣熙元接任京兆尹後,吏部陸續幫他補了官員上來,但這個司法參一直沒尋到合適的人。他原意是從刑部調人過來,但錢鳴昌借著那冤案補償和一係列律法改革的事情,哭訴人手不夠,事情便耽擱了下來。


    這一耽擱,蔣熙元也就沒再找吏部催這個事情,與夏初辦了方若藍的案子後,幹脆就自己兼任了這個職位。


    “你知道就好了。”蔣熙元最終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


    “明白,明白。”夏初笑得眼睛彎彎的,輕盈地一轉身。迎麵正過來一輛堆滿了麻袋的獨輪車,眼瞧著就要朝夏初撞過去。


    蔣熙元眼疾手快地拽著她的手往旁邊一拉,那獨輪車的麻袋幾乎是擦著夏初的鼻尖過去的。


    “讓你不好好走路。”蔣熙元道。他轉頭去看夏初的情況,卻見她眉頭緊鎖,嘴唇輕顫,臉色很是不好看。她的手還握在自己的手裏,蔣熙元就覺得夏初手上越來越收緊力氣,於是忙問道:“嚇著了?不至於吧?”


    “大……大人。”夏初聲音裏帶著哭腔說,“那車,軋到我的腳了……疼,疼疼!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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