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閉眼,複睜眼。


    躺在床上的南奕,看似在看木製的房梁,實則是在看一片隻存在於他意識之中的光幕。


    【誌名:南奕。】


    【誌類:生靈。】


    【誌述:大離王朝-楚郡-南山縣-南石村人;無相書院-南山學舍學子。】


    【生齡:十六歲又四月。】


    【壽元:九十九歲餘。】


    【天賦:洞真。】


    【狀態:極度虛弱。】


    這片看起來很像遊戲麵板的光幕,並不是來自係統,而是來自南奕的天賦「洞真」。


    南奕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穿越了不說,還身具「洞真」天賦,可以解析一些信息流。


    這是一個很實用的能力——如果是在凡人流修仙界的話。


    隻可惜,這個世界的畫風類似於聊齋誌怪文,看起來頗為注重戒律禁忌,連「洞真」天賦都有著「不可言虛說謬,故意欺誑他人」的代價。


    而自己,也並沒有可以豁免代價、無限白嫖的金手指。


    南奕對此心情複雜。


    他在藍星有車有房無貸款,且上不用養老,下不用娶妻供娃,雖然身懷癌症,但隻是中期,平時一個人小日子過得好好的,每日神遊諸多遊戲世界、小說世界,根本不想穿越。


    結果稀裏糊塗的,一覺醒來就穿越了。


    穿越倒也罷了。往好處想,至少不會被癌症給折磨至死。


    如果是穿越到普通修仙世界,再來點金手指,南奕看了這麽多年小說,倒是覺得他上他也行。


    可問題是,現在金手指沒有,係統沒有,就一個繼承自原身的「洞真」天賦,有代價限製不說,還是在神詭風的聊齋異世做窮苦書生,著實是讓南奕感覺心裏發慌。


    神詭世界第一準則,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聊齋誌怪默認套路,就屬窮苦書生事多,啥也不做都能招詭引妖。


    南奕原身,就是與疑似詭魅的存在有過交集,進而覺醒天賦神通。


    而在覺醒「洞真」天賦後,更是隻因為抬頭看了眼太陽,便意識崩潰破碎,直接一命嗚唿。


    接收記憶,弄清楚原身死因的南奕,隻覺此世太過危險,還是藍星天夏待人友好。


    原身姓南名一,在因緣際會覺醒「洞真」天賦,且明悟其效果後,便難耐興奮、意氣風發地走到寢所門口,昂首挺胸,先邁左腳,跨出了房門。


    然後,他的視線掃過太陽,「洞真」天賦生效,開始被動解析太陽。


    緊跟著,不等原身右腳也邁出房門,腦子裏突然炸開的信息流,就堪稱狂暴地直接淹沒了原身意識。


    原來,和藍星不同,此世太陽,竟是由一位名為「陽神」的偉岸存在,道身幻化大日,高居天幕中央以光耀四方。


    普通人掃過太陽不會出事,但原身的「洞真」天賦被動生效,妄想嚐試解析太陽,便成了惹火燒身,自取滅亡。


    除了成功知曉太陽乃「陽神」道身幻化這一未加密信息外,剩餘無法解析的信息流,就像是一團熾焰,直接將原身意識灼燒殆盡,真靈崩散。


    在原身暴斃後,魂穿過來繼承「洞真」天賦的南奕,膽戰心驚,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步了原身後塵,因為看了不該看的、知道不該知道的東西而莫名暴斃。


    他連忙在心裏對「洞真」天賦之效加以限製:被動生效時,不再直接進行解析嚐試,而是先試著判定獲取信息的對應層次;若層次高於「洞真」天賦,則立馬舍棄,並不強行進行解析嚐試。


    好在這個世界的天賦神通,是真的隨心而動、如臂使指,不僅能瞬間叫人明悟神通效果,更是連具體效果的發揮程度都能隨意念進行調節限製。


    南奕在限製完「洞真」天賦的被動效果後,總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至少是不用擔心走在路上會莫名其妙地因為“你瞅啥”而突然暴斃了。


    然後,南奕的注意力,方才從原身死前經曆,轉移到了原身死後,即自個當下的情況。


    原身南一是在準備出門時,因看了眼太陽而暴斃。但他的暴斃,更多的是在意識層麵上暴斃,被無法解析的信息碾碎了意識,進而崩解真靈。


    若是套用南奕前世的說法,就像是原身南一san值以極快速度歸零,整個人剛開始發癲發瘋,就直接成了植物人,一頭栽倒。


    在旁人眼中,南奕原身則像是突發癇症,在一陣抽搐痙攣後,吐著白沫摔倒在地,直接摔暈了過去。


    南山學舍的其他學子,聽到動靜後趕至,一看這情況,立馬便將“昏迷不醒”的南奕原身送至醫館。


    等南奕穿越過來,悠悠睜眼時,他已經在醫館病榻上躺了好一會了。


    隻不過,因為身體狀態極度虛弱,南奕想起身都難,一時半會間隻能無力地躺在床上,默默接收原身記憶。


    他心情複雜地接受了穿越這一事實,勉強用這個世界雖然危險,但至少擺脫了癌症困擾來安慰自己。


    正當南奕準備琢磨自己後麵該怎樣過新生活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腳步聲,似是有人正從醫館前堂,向這邊後院的病房走來。


    南奕微微眯眼:似乎覺醒天賦神通,也多多少少加強了一下五感?


    思緒忽起,南奕立馬壓下,隻留意房外。因病房門扉未掩,他此時已沒法閉眼裝睡,便稍稍偏頭看向房外。


    來人著一身青衫,濃眉大眼,卻是南奕原身在南山學舍的同學,名為宋忠。


    宋忠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湯,進得病房,見南奕已醒,當即笑著說道:“南兄醒了?正好,該吃藥了。”


    南奕原身乃南石村鄉民出身,取的是賤名,喚作南一,倒是與“南奕”之名差相仿佛。


    但是,在原身記憶中,他與宋忠往日裏並不算多親近,往常路遇一般也就是點下腦袋相互招唿的程度。


    卻不想,在原身摔倒暈過去後,竟是宋忠將原身送至醫館照料。


    宋忠在病榻旁的小凳上坐下,端著藥碗說:“南兄,我已經問清楚了,醫官說你主要是平素吃食太過簡樸,體虛氣弱,入不敷出;又逢近日讀書,許是太過用功,心神耗損過重,以至於突發癇症。”


    “我專門請醫官為你開了藥,精氣神同時滋補,可以安心寧神。隻需要你靜養數日,便能恢複如初。”


    宋忠舉起還冒著熱氣的藥湯,示意南奕準備服用。


    南奕看向藥湯,「洞真」發動。


    【誌名:補氣益神散。】


    【誌類:凡物。】


    【誌述:由活血草、紫藍根、安魂草、赤參須等藥材熬製而成的上品普通藥湯,可以滋補氣血、滋潤精神,並助人入眠。】


    確如宋忠所說,這份藥湯於南奕現下的身體狀況算是對症,且並沒有添加藥性可疑的成分。


    但南奕的臉色卻不太好看。因為,此世藥價頗貴,等閑開不起藥。


    “敢問宋兄,這藥湯作價幾許?”


    第一次用這個世界的語言發音說話,南奕在問話時略有些沙啞與磕磕絆絆。


    但這份磕磕絆絆,考慮到原身的家境,卻是頗為應景。


    “十枚銅元。”宋忠輕歎,“我知南兄囊中羞澀,已先行替南兄墊付好藥錢。他日等南兄有了閑錢,再還於宋某便可。”


    在大離王朝,銅錢分為小錢、大錢。小錢即民間常用的文錢,而大錢則稱作銅元,又名平安通寶。


    一枚銅元,相當於百文。十枚銅元,則等若千文。


    而南奕原身在南山縣,吃糠咽菜,混到營養不良的地步,一個月也仍舊得花上至少五元。


    換言之,光這一碗藥湯,就抵得上原身兩月開銷。


    最關鍵的是,由於再過不久便是新年,原身年初從家裏帶走的盤纏,所剩已無多。他此時身上,總共就剩三百多文,根本付不起藥錢。


    南奕抬頭看向宋忠,勉強笑道:“這可真是麻煩宋兄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同為學舍學子,互幫互助,正是應有之舉。”宋忠說完,見南奕四肢依舊無力,便將南奕扶起半靠在床頭,親手喂南奕飲下藥湯。


    南奕垂眸飲藥,心中暗歎:「唉,穿越異世,剛開局就倒欠了藥錢跟人情債,好似繼承了原身的花唄賬單一般。」


    他大致能猜到宋忠心思,臨近歲考,有意與原身打好關係,讓原身欠下人情。


    再過大半月,便是新年。而在新年之前,南山學舍會進行一次歲考。


    歲考第一,將得到南山學舍推薦至南天學院深造的推薦信。


    類比來說的話,相當於南奕前世七八十年代的天夏,由高中保送省城大學之資格。


    原本,南山學舍眾學子中,原身南一與宋忠兩人,最為拔尖,且難分伯仲,很難說誰能拿到今年的推薦信。


    但現在,宋忠卻憑借墊付藥錢,讓原身欠下了人情。


    當然,宋忠多半隻是想著處好關係,之後即便還是原身南一拔得頭籌,也可親近往來,多加走動,不會虧了這筆人情投資。


    可南奕旁觀者清,心下尋思,若是依原身敏感自卑卻又死命要強的性子,欠了宋忠這麽一筆藥錢,肯定會有些寢食難安。


    然而,物是人非,宋忠還是宋忠,南奕卻不再是南一。


    他仍舊會承宋忠的情,認下原身所欠的“花唄賬單”,但穿越過來心態疏離而理性、臉皮遠比原身南一厚的南奕,卻並不著急還清欠債。


    如何還債,也是一門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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