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奕雙手負後,於心中哼著小曲,神清氣爽地來到蘇宅找蘇光。


    他是來問蘇光是否答應做源武者,以及對潤筆代發《紅樓夢》一事有無興趣。


    不過,見著南奕,蘇光首先卻是意味深長地感慨說:“林夜死了。”


    因「洞真」天賦之戒律,南奕說不得假話,不能故作不知。


    他聞言笑道:“哦?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在林夜死後,周圍修士神識傳音,很快便一傳十、十傳百,將林夜死訊傳到了蘇光耳裏。


    在得知殺死林夜者,自稱獨孤劍,疑似真氣武者後,蘇光想也不想,就知道此事定與南奕脫不了幹係。


    蘇光不知道南奕究竟使了什麽手段,也無心細究。她隻是在心中感慨:不愧為大氣運加身者,看著一臉和善,可一旦動起手,卻是不帶絲毫遲疑。


    哪怕林夜在離京城中再是不得人緣、沒有根基,也畢竟是朝廷大官之一。


    尋常修士,最多給林夜添堵,讓林夜吃上不大不小的虧,卻是不至於悍然升起殺心。


    即便是蘇光,雖遭林夜暗害,重新身染劫氣,氣得夠嗆,卻因太過老實,沒有林夜那般無恥,始終定不下殺心。


    結果南奕倒好,剛過了一夜,不等林夜出城,就直接使了不知什麽手段,在城中強斬林夜,甚至逼得好些修士自危起來,暗中找她打聽南奕手段。


    在蘇光看來,南奕如此脾性,純粹是沒將凡世規矩放在心裏,自信其能很快晉入玄階,不會在凡世泥潭裏耽擱太久。


    所以,稍微有了不會惹事上身的把握,即各種意義上的不在場證據,他便立即對林夜下死手,絕除後患。


    關鍵,南奕雖有天驕般的自信與氣魄,平時言行卻並無傲氣,甚至微顯謹慎,在心性上不驕不躁。


    就仿佛,南奕平時謹言慎行,完全是在顧慮玄階層次的風險;而對於黃階層次的矛盾糾紛,隻要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南奕便會立即殺伐果斷。


    如果要蘇光評價南奕,其天生道子一般的心性,至少在凡世,是完全撐得起大氣運加身所帶來的天驕氣魄。


    所以,稍作寒暄,蘇光也不再客套,直言道:“承蒙道友看重,光願兼修真氣武道,為道友武道護法,並執掌一脈真氣法脈。”


    “隻是不知,道友源武者功法,具體是如何修之?”


    南奕耐心講解。


    修煉真氣武道的源武者,不能在境界上超過南奕——這指的是以真氣功法作為核心功法。


    若是以其他功法為修行根基,並不會有境界受限之困擾。


    不過,蘇光轉修玄黃道統,雖得玄黃星君洗禮,能將蛻凡小成修為成功保留,並使體內法種轉化為玄黃道的術法。


    但相應蛻凡道基,或者說蛻凡真身,仍需重新凝結。


    蘇光若要修出真炁,可趁著蛻凡真身尚未凝結,設法將真氣融入凝結之法中。


    南奕交代清楚後,笑道:“既如此,自即日起,便請道友執掌《八脈玄黃經》。”


    蘇光聞言,卻是心中一動,問道:“可否換個名號?”


    在意識到自己多半成為玄黃星君下注的棋子,受命數牽引後,蘇光雖然不會故意違逆命數,其內心深處卻始終有一絲小小叛逆。


    麵對南奕疑惑的眼神,蘇光說道:“我輩修士,雖是以先輩功法為基,卻終是要走出屬於自己的道。”


    “既如此,我想將法脈名號換為天華。”


    “當然可以。”南奕點了點頭,不以為意。


    就好比《六脈真吾經》下的真吾真氣,乃是陶知命自定之名號。


    蘇光想管她所執掌的真氣法脈叫玄黃真氣還是天華真氣,對南奕來說都無所謂。


    於是,第八道真氣法脈,最終定為《八脈天華經》。


    接著,在蘇光受了武種,成功執掌真氣法脈後,南奕旋即從乾坤戒中取出點點所寫的《紅樓夢》草稿,遞給蘇光。


    蘇光看完,雙眸微亮,顯然是對這個故事頗感興趣。


    但要叫其潤筆代發,於文壇之上將《紅樓夢》據為己有,雖是天降的好事,蘇光一時間卻覺得有些遲疑,在臉皮上沒那麽厚。


    南奕笑道:“道友不必矜持。我給的文稿,充其量不過是故事綱要。真要寫好,本就有賴於道友潤色完善,絕非道友不勞而獲。”


    “再者,道友能屈身做我真氣武道護法,與我榮辱與共。我這做盟主的,總得給份入夥禮物才對。”


    雖然南奕最早,是想用《紅樓夢》與蘇光換取別的好處。


    但眼下,連蘇光本人都被南奕收作真氣武道麾下,他也就直接大方一把,以《紅樓夢》作為蘇光加入真氣武道之贈禮。


    畢竟,不同於最早幾位源武者乃是對真氣武道或南奕,本身有所求。


    蘇光事實上,並沒有一定要修真氣武道的必要。


    她完全是因為命數受牽引,不欲舍了一身氣運違逆命數,方才半推半就地從了南奕。


    南奕對此心知肚明。


    不過,他雖不指望蘇光為他效死,卻也不希望蘇光與他離心離德。


    所以,南奕心中一動,幹脆投其所好,將《紅樓夢》草稿贈給蘇光,助其文壇圓夢。


    而見南奕如此說,蘇光雖然心中嘀咕自己似像是被南奕吃定了一般,卻也最終不再猶豫,坦然收下了《紅樓夢》。


    至此,時候已然不早,快要到各司府衙點卯時刻,蘇光便先往財度司趕去。


    她得了離皇起複,重掌財度司。今日是其起複第一日,自然要去一趟財度司,好叫財度司眾人明悉:他們的司長,蘇光,又迴來啦。


    至於南奕,則是悠哉悠哉地往教化司趕去。


    離皇給了南奕一個文部教化司參知的閑職官身。


    雖說不要求他畫卯簽到,但南奕想著畢竟是得領官身第一天,且自己暗中設局強殺林夜,眼下肯定正被人暗中關注著。


    南奕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關注他,但他眼下也不好做什麽私事,索性便光明正大地趕往文部教化司。


    教化司,類似於前世天夏的教育部,主要負責教化之事,包括各郡每年一次的歲考,與大離王朝每三年一次的科考。


    歲考本質,是讓才智過人的考生,有望拜入書院,接觸仙緣。


    而科考的本質,即是針對書院學成畢業之學子,進行全國統考,擇優分配九部官身之編製。


    天啟元年末,離皇開科考,並在原有三科,即策論、文賦、經義的基礎上,新增一科,名曰「政考」。


    離皇此舉,打了各郡諸多世家一個措手不及。使天啟元年提拔招錄的新官,並不完全是各大世家提前物色結交好的人選。


    此舉,雖說仍舊做不到給各地官場大換血,卻多多少少,也算是往各地官場插下了不少不完全同流的釘子。


    就算大部分釘子堅持不了幾年便會被當地世家同化,卻也不完全排除會有堅持不合群者的可能性。


    總之,離皇此舉,多少是給科考增了些變數,起了些聊勝於無的作用。


    而今年乃是天啟四年,再過小半年,又到了新一屆科考之日。


    在去年,南奕在南山學舍的講師朱獻,曾預測今年歲考、科考,離皇或許又會在考卷中加入直描繪畫題。


    而現在,不僅是《明報》早已傳入離京城,更是連南奕本人,都已在離京城領了個閑職官身。


    照此看來,朱獻之預測,未必不會成真。


    甚至於,連真氣之事加入考卷,也不是不行。


    在趕往教化司的路上,南奕圍繞著教化司的權責,發散思緒。


    離皇將他安排為教化司參知,乃是因真氣武道傳武事宜,同樣隸屬於教化之舉。


    南奕眼下,隻相當於給真氣武道爭取到了可以傳武的合法名分。


    如果他願意堅定地支持離皇,為離皇效力,那麽離皇隻需將真氣之事納入科考考卷,即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於整個大離王朝推廣真氣武道。


    隻可惜,南奕誌在成仙,無心在凡世久留,也就不打算過分深入地混跡官場。


    即便聽出了離皇話裏話外的招攬之意,南奕也裝傻充愣,故作不知。


    南奕思緒轉動,暗嘖了一聲,來到教化司府衙之外停下腳步。


    抬頭一看,院牆高聳,青石壘砌,又有九級台階通往府衙大門,仿佛整個府衙中的教化司,都拔地而起,平白高出附近房屋好一截。


    門楣上懸一塊木質匾額,書有「教化司」三字,字跡端莊而工整,不加鎏金雕飾,亦能在天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南奕拾階而上,穿過門扉,便見院中種有一株參天菩提樹,掛著不少尚未成熟的菩提果。


    樹蔭投下的斑斕光影,灑在庭院地麵交錯鋪就的青磚上。


    在庭院一角,有一汪清池,水麵澄澈如鏡,微風拂過,漾開些許漣漪,恍若不是風吹,而是心動,方有漣漪衍波瀾。


    幾位身著青袍的教化司修士,正在池邊低聲交談,討論林夜之死,究竟會是死於何種手段。


    忽見南奕來了教化司,這幾人神色古怪,止住了話頭。


    南奕也假裝沒留意他們在聊什麽,徑直走向庭院裏處紅牆黛瓦的幾間廳堂中,位處正中的正廳,亦是教化司官員辦公之場所。


    正廳中,擺放有多張紫檀木案台,皆堆有厚厚的文書和卷軸。廳堂兩側牆壁上,則掛有諸多教化箴言,諸如“吾日三省吾身”等等。


    南奕行至正廳盡頭的一方高台上。


    一位笑容溫和的慈祥老者,正於此翻看文書。在他身後的牆壁上,書有「教化垂德」四個大字。


    此白發老者,正是教化司司長,易元。


    南奕長揖道:“學子南奕,見過司長。”


    文部作為無相書院的基本盤,所有修士全都是無相弟子,於嚴格意義上屬於南奕師兄。


    南奕雖然沒在無相書院南天分院待上多久,書院便沒了。但怎麽說都是無相同門,麵上卻是要客氣許多,分外講禮。


    易元看向南奕,先是指了指畫卯名冊所在,接著微微拖長了語調,笑著說:“師弟倒是挺有閑情雅致,還肯來教化司畫卯。”


    易元看似是在說畫卯之事,實則重心全在前半句,暗示南奕設局強殺林夜之事。


    教化司與明文司府衙相距不遠,明文司修士被武安司請去,自然使得教化司眾人亦為此事討論不已。


    南奕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據,加之無人願意為林夜出頭,自然使得林夜之死,歸結於遭無雙城獨孤劍刺殺而亡。


    但一個查不出跟腳的疑似真氣武者劍斬蛻凡修士,旁人不是傻子,不需要證據,也會猜測是南奕在暗中施展手段。


    南奕此舉太過驕狂,犯了官場忌諱。


    雖然不會有人為林夜出頭深究此事,卻難免會因此惹來眾人忌憚。


    不過,南奕也是故意為之。


    他不想混跡官場勾心鬥角浪費時間,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其他人少來與他走動。


    南奕畫完卯,又與易元閑聊一陣,探討請教了一些修行上的問題。


    在神識掃到隔壁明文司大隊人馬迴返後,南奕向易元告辭,又趕去了明文司。


    不過在明文司,頂著眾人的古怪眼神,南奕卻是神情自若地諮詢起刊印出書一事。


    在職能上,大離明文司,類似於前世天夏的文化部,涵蓋廣電總局與新聞總署等等權能。


    南奕所著《大離雙龍傳》,共計一百八十萬字。


    自二月中旬,得了楚狂生宣傳造勢,南奕便將《明報》改為日刊,日更萬字。


    到如今,《大離雙龍傳》劇情已至大後期,約莫再有一月,即可宣告完結。


    等完結之後,南奕對書中部分劇情與名詞再做些微調整,便能直接刊印出書。


    不過,就如天夏出書需要版號,大離出書同樣需要明文司授權。


    若隻在一地傳播,可以隻取得當地明文監或明文所授權。


    但南奕想將《大離雙龍傳》銷往各郡,為後續推廣傳播真氣武道做預熱鋪墊,最好是直接取得離京城明文司的最高授權。


    眼瞅著還有一月,刊載在《明報》之上的《大離雙龍傳》即會完結,南奕便親自登上明文司的大門,提前請求出書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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