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秋雨一場寒,省城雖然處於長江以南,但秋天的威力還是影響到了這裏。


    每日大院工人有清掃不完的落葉。


    深秋的濕冷,冷入骨子裏,王素珍早在前幾日就已經生起了炭火,放在客廳裏取暖。


    林舒的孕期已經有四個多月,懷孕的人沒那麽怕冷,懷裏如揣了個火爐一樣,讓她烤火,她情願迴房躺在床上休息或看看書逛逛係統商城。


    這日吃完晚飯,顧久有應酬還沒有迴家,客廳有二嫂陪著王素珍聊天,林舒便吃完晚飯就上樓準備迴房間。


    二樓除了顧父和王素珍的房間,其他三位哥嫂的房間也在二樓,大哥大嫂孩子都大了,他們上班期間一般住在單位宿舍裏。


    二房有時二哥會迴來住,二嫂要管孩子,一般是她住在家裏的時間比較多。


    最後就是三房的顧致遠和顧久住在家裏。


    今天林舒在迴房的途中注意到三房的房門沒有關緊,裏麵傳來三房夫妻的爭吵聲。


    本來林舒沒打算聽牆角的,但他們兩人的聲音從門縫裏傳出來,她不聽都不行。


    等顧久晚上迴來,林舒毛衣的最後一針鎖好,把織針和織好的毛衣都收起來。


    顧久從洗漱室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問道:“昨天我才看你起的針,今天就織好了?”


    “嗯,毛毛的衣服才多大,費不了什麽功夫。”林舒將衣服收好後,便去洗漱室洗手。


    “你現在肚子越來越大,還是別整天坐著織毛衣了,小孩子出生還怕沒衣服穿?我上樓時看到我媽手上也在織毛毛的衣服。”


    “織了這兩套就夠了,剛出生的毛毛見風長,織多也是浪費,穿不過來。”林舒從洗漱室出來,就活動一下四肢和脖頸,這才躺迴床上。


    躺迴床上,伸展著四肢,喟歎一聲:“還是躺著舒服。”


    坐著織毛衣,低著頭久了脖子都是酸痛的,躺在床上全身心都放鬆開來,別提多舒服。


    顧久擦幹頭發,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伸手去摸她隆起的肚子。


    剛碰著,林舒就毫不留情拍開,“你那手冰冷的,等暖和了再摸。”


    顧久雙手在被子底下搓著,嘿嘿笑道:“今天算是把事情忙完了,一些收尾的工作可以交給陳飛他們,明天我陪你去產檢?”


    上次產檢,在醫院隻檢查是否懷孕,其他的項目都沒有檢查。這次說什麽也要好好檢查一遍。


    “行,去做個孕檢也好,你最近發現沒?我的肚子比別的孕婦要大一些,你說裏麵會不會是雙胎?”


    “雙胎?”顧久一愣,隨即瞪大眼睛,嘿嘿傻笑:“我這麽厲害,一箭雙雕?”


    “這還不一定,明天去檢查一下就知道了。”林舒心裏有點忐忑,如果是雙胎,是不是肚子裏懷的不是前世的兒子了?


    想到前世的好大兒,也許他們隻有一世母子緣,這一世如果沒有緣分,一切隻有隨緣了。


    顧久將手搓暖和,大掌覆上孕肚,“老婆,你的直覺說不定是對的,這裏麵或許真是雙胎。”


    “你也覺得肚子比正常的孕肚大?”


    “不清楚,但我的直覺這裏麵有兩個毛毛。”


    夫妻聊著肚子裏的寶寶是男是女,出生會像誰。


    聊著聊著,林舒想起隔壁房間的顧致遠夫妻,“你迴來時,聽到隔壁在吵架沒?”


    “沒有,怎麽了?”顧久將耳朵貼近肚皮上,聽了她的話,挑眉看向她,“他們夫妻吵架了?”


    “具體不知道他們爭吵什麽,似乎是為了工作的事情。”


    “哦。”顧久淡淡應了一聲,便沒有再關注。


    隻是顧久不去關注,第二天兩人上午從醫院孕檢迴來,剛進家門就聽到夫妻倆爭吵的聲音。


    “顧致遠,你手頭上有名額,為什麽讓你幫個忙這麽難?”


    “我手頭上是有名額,可那名額是廠裏的名額,並不是我個人的,你再這樣胡攪蠻纏完全是在為難我。”


    “哼,說的冠冕堂皇,如果今天讓你安排工作的是你弟,你會這樣推三阻四嗎?說白了就是拿我家人當外人!”


    顧久和林舒兩人麵麵相覷,沒想到他們夫妻倆吵架還能牽扯上他,顧久撓了下眉毛,牽著林舒的手從容地走了進去。


    “你倆吵歸吵,別扯上我啊。”


    三房夫妻倆毫無顧忌的大吵,林舒還以為家裏沒人,卻不想進了門,發現王素珍和保姆都坐在餐廳飯桌前看戲。


    顧久拉著林舒坐到王素珍身旁,半真半假的說道:“媽,他們吵架你也不勸著點。”


    王素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懟道:“你讓我怎麽勸,是勸你嫂子別為難你哥,還是勸你哥別計較太多,給她兄弟安排個工作多大點事?”


    林舒瞥了顧久一眼,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再看向客廳。


    被他們夫妻進來一打岔,顧致遠有點吵不下去了,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江朝紅也坐在另一麵沙發上,深唿了口氣,“說吧,你打算怎麽解決我弟弟的工作問題?”


    顧致遠被她這樣糾纏的煩躁不已,擼了把頭發,壓低聲音吼道:“我沒打算,我說了那名額是廠裏的不是我個人的,你那小學都沒有畢業的弟弟我沒辦法安排!”


    江朝紅注意到坐在餐廳裏看戲的眾人,心裏極為惱怒,一咬牙指著顧久問道:“如果今天讓你安排工作的是老九,你會這麽堅決的拒絕?”


    顧致遠見她又扯上老九,心裏惱極,“你非要扯上他,那我就給你句實話。老九想進我們廠,我會安排他按正常程序去考試,通過了自然就能進我們廠。而你那個弟弟,讓他去考試,他看得懂試卷的意思嗎?答題能把字寫全乎嗎?”


    “我弟他沒文化又不是他的錯,你沒必要總拿這個弱點來攻擊我吧?顧致遠你還是男人嗎?”江朝紅羞惱成怒。


    顧致遠搓了搓臉,心身俱疲,“行了,我懶得跟你吵,但凡遇上你娘家的事,你就不可理喻。”


    說罷,顧致遠拿起公文包出了門。


    江朝紅不知是失了麵子,還是被顧致遠的話刺激了,坐在沙發上無聲抽泣。


    林舒正考慮該不該過去安慰安慰,隻是還不等她行動,江朝紅拿著包就跑著上了二樓,隨即二樓房間門呯的一聲關上了。


    “這沒事吧?”不會鬧離婚吧?


    王素珍擺擺手,不在意的說道:“孩子都生了倆,能有什麽事?”


    林舒看了眼二樓,八卦之心蠢蠢欲動,“三嫂她弟弟是什麽情況?我看三哥死活都不肯安排工作。”


    王素珍:“街溜子,從小不學好,高小沒畢業就跟著社會青年到處混了。後來去鄉下插隊了幾年,現在迴來了,等著安排工作。”


    “哦,等著安排工作那就等著唄,總有一份工作適合他。”


    林舒想著江朝紅的弟弟,履曆應該不止這麽簡單,要不然顧致遠和兄弟單位安排個不需要文化的工作應該也不太難。


    王素珍搖了搖頭,“如果他老實上班也就沒有他們夫妻吵架這事了,她弟沒文化,隻要願意出力氣也不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先前安排他去了轄區鎮上一個礦裏當礦工,上了一天班就跑了迴來,說吃不了那苦。她弟弟還對外嚷嚷老三給他安排這麽個工作是想要他的命。”


    “嘶!”林舒倒吸了口涼氣,好心沒好報,這話夠歹毒的。


    “上次我看三嫂她媽似乎是個講理的老太太,怎麽生的兒子這麽混賬?”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王素珍沒有說的是,江母在外麵嘴巴利索,但不代表為人真的講理。


    在外人麵前表現通情達理的那一麵,是因為沒有觸及她的利益。如果一旦有人觸及她的利益,就有可能撕破臉,翻臉不認人。


    “嗤,他們家的人算哪條龍?”顧久聽到這裏,忍不住輕嗤。


    王素珍沒好氣的拍他一巴掌,“我隻是打個比喻。”


    顧久誇張地唿痛,搓了搓手臂:“媽,你下手有點輕重行不,你看把我手臂都拍紅了。”


    王素珍被他逗樂了,“你穿那麽厚的衣服,我會鐵沙掌還差不多。”


    似想起什麽,馬上問道:“欸,你們去醫院檢查,情況怎樣?醫生怎麽說?”


    說起這個,顧久和林舒臉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媽,今天檢查了一切都好,而且呀,醫生說我老婆肚子懷的是雙胎。”


    “雙胎?”驚喜來得猝不及防,王素珍愣愣地看向林舒。


    林舒笑著點頭,“雙胎。”


    “哎喲,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們家積了大德了,要不然怎麽就一胎懷倆?”王素珍驚唿,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林舒的肚子。


    “我就說你的肚子四個多月怎麽就這麽大,原來裏麵懷了是兩個毛毛。舒舒,你最近還孕吐嗎?”


    林舒搖頭:“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


    “好好好,隻要不孕吐就好,你一個人吃三個人消化,以後我們多補補,可不能讓孩子長得太小個了。”王素珍想著這段時間,家裏的夥食大多以清淡為主,看來得改變一下了。


    下午林舒午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剛坐在客廳吃了個橙子,顧佑明和顧佑興就背著小書包從外麵跑了進來。


    跟著他們後麵進來的是顧久,林舒見此問道:“他們倆是你去接的?”


    “嗯,迴來的路上順帶去肉聯廠看了看,買了個不要票的豬心迴來,晚上讓劉姐炒來吃。”顧久說著就往廚房走去。


    林舒看到那暗紅的豬心,眉頭微蹙,這東西她不吃。隻不過她不吃還有家裏人要吃,想了想便沒挑明。


    晚上,顧致遠沒有迴來吃晚飯。


    江朝紅一雙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見大家隻顧著吃飯,沒有人說顧致遠的不是,也沒有人來安慰她,心裏委屈,飯不吃隻知道光掉眼淚不說話。


    王素珍照顧她的兩個孩子吃飯,顧長勝作為公爹,很多話不好對兒媳說。


    顧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二嫂照顧兩個閨女吃飯更是不吭聲。


    林舒本來沒了孕吐應該胃口不錯,旁邊有個無聲流淚的人,再好的胃口也有點食不下咽。


    主要不是她冷血,而是她也不知道怎麽勸?


    這種原則性的問題,她還是不要插手了,要不然,萬一有人針對顧致遠,那她不是成了罪人。


    這一頓飯,相信大家都吃得食不知味,連幾個孩子都悶頭吃的不敢吭聲。


    第二天早上,林舒特意起了個大早,和大家一起吃早飯,結果還是沒有看到顧致遠,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昨晚沒有迴來睡覺。


    江朝紅這次沒有哭,但她那對眼睛腫得真的跟核桃有得一拚。


    如此形象,班也不去上了,直接打電話請了假,躺在家裏擺爛。


    兩個孩子上幼稚園是顧久和林舒一起去送的。


    夫妻倆送完孩子,便去了火車站,在省城訂的一批貨,今天發走。


    “有了這批貨,我們小賣部的商品又豐富了,也不知道東發在市裏的門麵租好了沒有?”林舒站在火車站外,望著遠處飛馳遠去的火車說道。


    顧久:“上次他打電話過來執照已經辦好,想來租門麵應該更簡單,你不用擔心,我們再過一段時間,確定你不會孕吐了,我們買票迴去住一段時間怎樣?”


    “這是你說的,可要說話算數!”林舒聽說可以迴縣城,眼睛瞬間就亮了。


    顧久攬著林舒從車站出來,就看到顧佑輝還在原來的地方擺攤。


    隻不過,他的旁邊還多了一位賣包子饅頭的中年婦女。


    “小叔,小嬸嬸,你們今天怎麽來火車站了?”顧佑輝一邊收錢一邊招唿他們。


    林舒堆放在破宅子裏的甘蔗已經被這小子清完了。現在他賣的甘蔗是從顧久他們水果店裏批發出來的,除了甘蔗,他還批發了菠蘿。


    甘蔗削成一節節的賣,一節五分錢。菠蘿削掉切成一塊塊的,用竹簽插上,一毛錢一塊。


    一個菠蘿切成八塊,就可以賣八毛錢,除去批發過來的成本五毛錢,一個菠蘿可賺三毛。


    看著動作麻利,熟練招唿客人的顧佑輝,顧久心情有點五味雜陳,“我們過來托運一批貨,你這裏生意不錯。”


    “托您老的福,生意還行。”顧佑輝心裏哼了哼,總比上班強。


    他轉頭就招唿林舒:“小嬸嬸,吃菠蘿不?”


    林舒擺擺手:“這東西太酸,我不吃。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顧久見他這裏又來了客人,拉著林舒就離開,“走了!”


    在迴家的路上,林舒騎著自行車和他並排行駛,說道:“佑輝這裏生意不錯,當初大哥聽說他這個小攤子一天賺一百多,震驚的說不出話。”


    “現在在外麵隨便擺個小攤賺得比上班多,為什麽有些人就不願意邁出這一步。”顧久搖頭。


    林舒知道他說的是江朝紅的弟弟以及那些呆在家裏無所事事,隻等著上麵安排工作的待業青年。


    隻是這世上人各有誌,再過十幾年,個體戶在有些人眼裏仍屬於低賤的行業。更何況這個以鐵飯碗為榮的年代。


    個體戶都是有失體統,更何況是在外風吹日曬的小攤小販,那簡直丟人丟到家,說出去太沒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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