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朝都城定洛陽,四水周流繞九山。


    多少帝王興此城,古來天下道不盡。


    這洛陽城乃後唐都城,有三十六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尤為巍峨,煞是壯觀。


    然,後唐明宗駕崩,使得繁華的洛陽陷入了一片莫名的哀傷情緒。


    百姓們不敢尋歡作樂,反倒呈現出矛盾之景。


    話說城外有兩個不登科進士,為生計投身其他行業,卻又未忘了本。


    一個獵戶,名叫袁成。


    一個舟人,喚作周全。


    他倆曾經年輕氣盛,曾在書院裏發生過爭執,屬於老死不相往來那種。


    這一日,袁成獵了一頭文豹,進城中販賣。


    換取銅錢後,他來到了一家露天酒館用午餐。


    當時袁成喝的微醺,忍不住詩興大發寫了一首“蝶戀花”。


    附近一眾樵夫、漁翁俱不識字,當然領悟不到其中奧妙。


    袁成當時還覺得惋惜,無人能夠識得文章。


    未曾想,外麵忽然闖進來一拉人渡河的舟人,望見泥地上的詩句,忍不住拍手稱妙道:“好!好一個紅瘦綠肥春正暖,倏然夏至光陰轉!”


    袁成當時背對著,還不知道來人到底是誰。


    聽到有人讚賞他寫的詩,有一種找到知己般的感覺。


    袁成轉頭道:“兄台能識我詩中之妙,還請來共飲一杯……”


    話沒有說完,他便瞪大了眼睛,“是你這小兒!”


    原來這舟人正是袁成年少時的對頭周全。


    周全似乎也沒想到袁成會在這裏出現。


    原本欣賞到詩句玄妙流露出來的喜色也驟然凝滯住。


    他冷哼一聲道:“原來是你這野人進了城,我還當是誰寫的詩呢。”


    他這野人倒不是在說袁成是真的野人,而是在罵對方“鄉巴佬”。


    袁成原本與周全不對付,如今聽到對方罵自己,頓時間心中怒火衝衝,冷笑一聲道:“你這舟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上品儒士,當真自以為是,以我之見,你常在河邊走,還得多多注意,切莫哪天風雲突變,遇上一些兇險,正是明日街頭少故人!”


    周全聞言,大怒道:“你這廝不當人子!我與你是有些許不對付,可你堂堂讀書人跑去當獵戶就算了,還咒我死?我若是翻船落水遭難,你定然也會為虎熊所害!”


    袁成大笑道:“我永生永世不得遭此劫難。”


    周全冷笑道:“山中野獸出沒不定,伱當真能保一輩子不被叼去?”


    袁成胸有成竹道:“你這廝水麵上營生,極兇極險惡,隱隱暗暗,的確有落水遭難之可能,而我山中雖野獸眾多,但我有仙人指路,始終不會遇到大型猛獸,怎可能因此被叼了去?”


    周全麵露驚奇,“仙人指路?你此言當真?”


    袁成嬉笑道:“你是不曉得,這洛陽城,東門街上這兩日來了一位算卦的先生,我隻需每日放生一隻兔子,他便願意為我算上一卦,依方位,從不遇到虎熊,與你這豎子也說不清,正好我酒足飯飽,告辭!”


    言罷,袁成丟了銅板在桌子上,打著酒嗝走了。


    ……


    正所謂路上說話,落入旁人的耳朵。


    有一跟隨李從珂進京奔喪的護衛正好閑來無事,出來遊玩了小半天,實在口渴難耐,便來到了露天酒館飲上一杯,誰曾想聽到袁成與周全互懟之聲。


    這護衛感到尤為驚奇,迴去之後與諸多兄弟聊起了此事,正好被李從珂聽了去。


    李從珂將護衛叫到一旁,問道:“你方才所說之事,當真與否?”


    護衛恭敬道:“迴稟潞王,屬下亦道聽途說,不知道這些是真是假。”


    李從珂微微頷首,揮袖驅散護衛,並未多言。


    自從後唐明宗駕崩,他被召入京師重地奔喪,便常常受到新皇刁難。


    這讓李從珂忐忑不安,生怕新皇忌憚他這個義弟勢大,從而鏟除之。


    如今聽到護衛談論東門街有一位神算的先生。


    李從珂琢磨是不是過去求那位先生算上一卦,看看未來的命運如何。


    這個念頭在李從珂心中不斷流轉升騰。


    乃至他當晚睡覺的時候都在做夢求算命先生算卦。


    於是,翌日清晨一早,實在執念頗深的李從珂,喬裝打扮了一下,朝著東門街方向走了過去。


    ……


    東門街上。


    身穿玉色羅襴服,頭戴逍遙一字巾的李從珂一過來,便看見老君廟門外處,有一大群人圍在那邊。


    擠擠雜雜,鬧鬧哄哄。


    裏麵還傳來一男子聲,“象曰:心中有事事難做,恰是二人爭路走,雨下俱是要占先,誰肯讓誰走一步。此卦乃是異卦相疊。同需卦相反,互為‘綜卦’。乾為剛健,坎為險陷。剛與險,健與險,彼此反對,定生爭訟。爭訟非善事,務必慎重戒懼。”


    李從珂聞言,情知那是算卦之處。


    他走上前,分開眾人,往裏看去。


    隻見一位麵如冠玉、神采飛揚的青年道士正端坐在案前,為一中年紳士算卦。


    觀得如此年輕,李從珂不禁懷疑,這青年道人真算的準否?


    不過他既然來都來了,肯定不可能就此離去。


    等到中年紳士一離開。


    李從珂立刻擠開想要搶位置的青年男子,直接一屁股坐到道人麵前,“敢問先生如何稱唿?”


    青年道人投去平靜目光,自報家門道:“陳樸。”


    陳樸?


    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似的。


    李從珂一時間迴憶不起來,索性也沒有多想,直截了當道:“我想請先生為我算上一卦。”


    陳樸道:“你想算哪方麵?”


    李從珂道:“未來運勢。”


    陳樸即拿出文王卦一擺,而後道:“象曰:學文滿腹入場闈,三元及第得意迴,從今解去愁和悶,喜慶平地一聲雷。”


    李從珂道:“何解?”


    陳樸道:“此卦是異卦相疊,乾為天,為陽;坤為地,為陰,陰陽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萬物紛紜。反之則兇。萬事萬物,皆對立,轉化,盛極必衰,衰而轉盛,故應時而變者泰。”


    李從珂沒太聽明白,蹙眉道:“先生能否說的詳細些?”


    陳樸似笑非笑看著他道:“此地人多嘴雜,我一山野道人,可不敢非議天下。”


    李從珂大驚,立刻知道眼前這青年道人擁有神鬼莫測之能,算到了他的身份。


    頓時間,李從珂連忙站起身長長一拜道:“還請先生救我。”


    陳樸搖頭道:“請恕貧道無力為之。”


    李從珂苦苦哀求道:“先生可憐,吾真心相求,來日必定有厚禮相報。”


    陳樸緩緩的說道:“你當真想要求我救命之?”


    李從珂道:“然。”


    陳樸道:“也罷,那貧道就給你指一條明路,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膽量。”


    李從珂道:“還請先生明示,某定遵從。”


    陳樸指了指李從珂,“你剛才如何坐到我麵前的?”


    此言一出,李從珂一愣。


    他剛才如何坐到陳樸先生麵前?


    不正是擠掉了另一……


    一念至此,李從珂渾身一激靈。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算命先生,膽子竟然如此之大,唆使他取而代之呢!


    他本身就處在新皇猜忌的名單之中。


    如果這番話傳到別人耳朵裏,一家老小不得全都被屠戮?


    這下子李從珂再也沒有任何客氣的語氣了。


    他怒氣衝衝將算命攤子掀翻,“你這左道胡言亂語,虧我以為你胸藏乾坤,還特地來拜會。”


    東西被掀翻了一地的陳樸也不惱,隻是歎息著搖了搖頭,“你命不久矣也!”


    李從珂須發皆張,怒聲道:“還敢胡言亂語,休怪某拳腳相向。”


    說著,他便要動手打人。


    誰曾想,陳樸大笑,“貧道好言相贈,你這廝卻不領恩情,也罷,權當我多事,貧道去也。”


    話音剛落,眼前一陣金星散落地,道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李從珂見狀大驚失色,這才知道錯過了什麽。


    頓時間,他無比懊悔。


    隻是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神人早已經離去。


    ……


    另一邊,使署。


    陳雲剛剛迴到房間裏。


    他看見廼嗬與喎嗬在等待。


    廼嗬上前詢問道:“陳真人,如何了?”


    喎嗬也顯得一臉的關心。


    陳雲笑道:“貧道十餘日擺鉤,魚兒總算上鉤了。”


    是的,他不是今天才在老君廟外擺攤算卦,而是有十來天了。


    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陳雲知道李從珂才是讓後唐覆滅的關鍵要素,所以想要提前給對方烙下心印,然後等到吊唁時,對方再見到自己,定然會主動上門求討。


    到時,自己再說什麽,對方定然會言聽計從。


    簡單點說,是在鋪墊。


    不然陳雲隨隨便便主動找上李從珂,哪怕展露再多的本事,對方始終會存在疑心,未必盡心執行讓後唐走入末路。


    喎嗬詢問道:“接下來我等該如何行事?”


    陳雲道:“無需做其他事,待到明日吊唁隊伍到了洛陽,後日進宮吊唁之時,貧道稍加施展些神奇,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廼嗬拍手道:“妙,妙,妙,此番若能成事,全賴陳真人之功也。”


    陳雲笑了笑沒迴應。


    他暫時與契丹目的是一樣的。


    全都希望後唐快點滅亡,讓天下再次進入群雄割據局麵。


    如此一來,趙匡胤才有希望趁機一步步問鼎天下。


    現在就看後日行事,能否震住李從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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