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顏迴和範景行麵麵相覷。


    師父真的是縹緲幻府的主人。


    什麽時候的事?


    範景行用眼神詢問李顏迴怎麽迴事。


    李顏迴攤手。


    他哪兒知道啊。


    也許是師父在消失的這些年裏打下的江山呢。


    容徽徑直禦劍飛過縹緲幻府弟子頭頂,目標直指雲端深處的雲中殿。


    “師父,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其實李顏迴想讓容徽低調點。


    她現在是在縹緲幻府的地盤上。


    不是掌門師叔的淩雲峰,說竄就竄,萬一來一個劍陣怎麽辦?


    容徽望著牌匾上鐵畫銀鉤的‘雲中殿’三個字,眉開眼笑,“去見你的師叔。”


    李顏迴默默地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大佬。


    縹緲幻府的府主都能收來當小弟。


    範景行沉默不言,心中揣摩容徽這句話的含義。


    雲中殿前,數千弟子垂手而立,即便知道容徽在上麵,每個人都不敢抬頭仰望,卑微如塵土。


    三人落地瞬間,十二隊提著彩燈的漂亮女修低眉順目的跪拜行禮,打傘引路。


    無形的緊迫感和壓迫感撲麵而來,李顏迴和範景行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大宗門給的壓力讓他們越發的謹言慎行,不敢多看一眼,亦不敢再隨意喧嘩,氣氛頓時安靜下來。


    穿過白玉鋪成的石階,引路女修最終停在一座巍峨的宮殿前,垂手侍立。


    “宮主,掌門在裏麵等你。”


    容徽淡淡的嗯了一聲,侍女推開數十米的白玉門,一個身長玉立的身影紮進眼裏。


    白衣黑發,黑眸如星河璀璨,蒼白的臉稱得雙唇濃烈如血。


    沈遇站在那頭不由上前一步,被風雪封印的眉宇鬆動,笑起來,“師姐,你迴來了。”


    與沈書簡病歪歪的模樣不同。


    沈遇就算疾病纏身,也像寒冰一樣冷冽。


    容徽眼熱,她慢慢的走到師弟麵前,踮起腳給小師弟一個擁抱。


    若無小師弟和師父護著,能否有機會重活一次也未可知。


    沈遇緊緊的抱住小師姐,半響才鬆開。


    李顏迴和範景行看著和沈書簡一模一樣的沈遇,麵麵相看。


    容徽給李顏迴一個眼神。


    震驚歸震驚,李顏迴很上道當即行禮,“弟子李顏迴拜見掌門師叔。”


    沈遇點點頭,他麵色很蒼白,看起來比劍靈派病得還要嚴重。


    若非他如出竅利劍一樣鋒利的眉眼和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範景行就要衝上去扶看起來像站不穩的師尊了。


    好像螻蟻仰望泰山,那種距離感和壓迫感壓得範景行渾身不自在,他深吸一口氣,“您.....真的是師尊?”


    “這些年你把劍靈派打理得很好。”沈遇沒有正麵迴應,“從今以後,你就是劍靈派掌門,身為掌門需高瞻遠矚,權衡固然重要,待人真誠更重要,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僅僅要學會,更要融會貫通。”


    範景行定定的看著沈遇,眼眶一下紅了。


    眼前這位修為高深的仙君是師尊,也不全是。


    師尊病弱卻性格溫和,說話慢條斯理,叫人無比親切。


    仙君太冷。


    但是他們說的話,一模一樣。


    範景行分得太清楚,不敢認。


    “愣著幹什麽。”容徽一拍他的腦袋,“見到師尊不下跪?”


    範景行怔了怔。


    “不用為難他。”沈遇冷淡道:“等他自己想明白。”


    他是沈書簡,也不全是。


    容徽想了想,點點頭。


    並非每個人都想李顏迴這般大心髒。


    依小徒弟的心智應當猜出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


    範景行不似他跳脫狡黠,固執得很,得等他想明白再說。


    “縹緲幻府是你們家,隨便逛,我和你掌門師叔有話說。”


    留下這句話,容徽和沈遇默契的飛向縹緲宮。


    李顏迴坐到好像戴了一張痛苦麵具的範景行身邊,“小師兄,你還沒想明白嗎?掌門師叔是縹緲幻府府主的分身,本就是一人。”


    “我知道。”範景行悶悶不樂,“沈前輩是縹緲幻府的主人,那師尊算什麽?劍靈派算什麽?


    他為何一言不發離開劍靈派,我來了也不解釋,難道劍靈派就不值得師尊留戀嗎?


    難道我們是說拋棄就拋棄的棋子嗎?


    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範景行嗚咽起來。


    李顏迴是安慰道:“掌門師叔不聲不響的離開肯定有不得了的原因。


    縹緲幻府是蓬萊閣頭號仇敵,若讓鬼修知道兩個是一個人的話,最先遭難的應該是劍靈派吧,對上那尊連縹緲幻府都束手無策的龐然大物,劍靈派毫無勝算。”


    他左思右想,覺得這個理由最合理。


    範景行眼底通紅,他痛哭失聲,“可師尊沒了!”


    哪怕沈書簡隻是沈遇的一魂一魄,他也是範景行最尊敬的師尊。


    李顏迴歎了口氣。


    他理解範景行的心情。


    “那你就當掌門師叔去雲遊八方了。”李顏迴淡淡道:“咱兩現在情況一樣,師父也許也是她自己的分身。


    我這個人把看的比較開,修仙界不乏奪舍之人,所以我隻認魂魄不認人。


    不管她是妖魔鬼怪還是蛇蟲鼠蟻,魂魄是,那就是我師父。”


    範景行紅著眼眶,呆呆的。


    “師兄,我可打聽過了咱小師叔在縹緲幻府從未收徒,那也就是說,將來你可能要繼承縹緲幻府和劍靈派兩個大宗門了,有的你忙的。”


    範景行失笑,他現在還沒弄明白呢。


    不是不明白。


    而是覺得自己沒有得到師尊的信任。


    他又不會害師尊。


    ——


    容徽迴到熟悉的宮殿心情格外好,“小師弟,我心中有很多謎團要問你。”


    沈遇讓侍女下去,慢條斯理的斟茶,“師姐請說。”


    “第一個問題,我的身體去哪兒了?”


    算算時間。


    距離容徽飛升的時間還差一個月。


    所以,她本體呢?


    沈遇手一頓,“在我寢宮。”


    容徽道:“你是怕蓬萊閣鬼修知道我魂魄已離體,所以將身體搬到你哪兒了?”


    縹緲宮秘境之內有一個與三河途畔相連的傳送陣,是三千大世界結界破碎前蓬萊閣鬼修通往小辰界的通道之一。


    之前容徽懷疑過蓬萊閣鬼修為何能進入小辰界。


    直到她在神之領域裏發現一條密道,終於破開了謎題。


    蓬萊閣歸墟通過神之領域進入仙林聖地,再經由黑山地洞來到小辰界。


    沈遇沉默的點頭。


    算,也不算。


    縹緲幻府固若金湯,別說蓬萊閣鬼修,就是閣主來了也進不來。


    把師姐的身體放在寢宮,是他擅作主張,一己私欲,同時也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師姐。


    “第二個問題,你和師父做這個決定的時候,為什麽不跟我說。”


    沈遇眉眼冷峻,“師父飛升前曾找天機子算了一掛,算到師姐有次劫難,暗示過我,所以我旁敲側擊讓師姐把三個分身拋向各個小世界,為後續做打算。”


    “迴溯鏡是師父飛升前一天的晚上給我的,讓我看護好師姐,在適當的時機使用興許能扭轉乾坤,才有了後麵的事。”


    容徽驚訝道,“你早知道我在劍靈派,三百年前你去小辰界,我們在天音宗相遇,為何不認我?”


    這就太奇怪了。


    沈遇苦笑,“師姐,那時候我是真的不認識你,隻記得你將三個分身分別拋到了各個小世界,當時我固執的認為那是你的分身,沒想過其它。”


    他是真的沒人認出來。


    當初容徽的法相在小辰界現世,沈遇擔心蓬萊閣鬼修發現,便從縹緲宮秘境那條通道前往小辰界,和那位合體境鬼修對決。


    殺了鬼修之後,沈遇發現通道即將關閉。


    縹緲幻府離不開他,索性迴了縹緲幻府。


    “我記得三百年前的那個時候,我在閉關。”


    容徽迴憶了三百年前的事情,她琢磨道:“迴溯鏡雖然迴溯時光把我的魂魄帶到三百年前,但時間是往前走的。


    本體在閉關期間相當於離魂的狀態,而我的魂魄在分身上。


    也就是說,我本體是渡劫境修為的時候,我重生到了分身上。


    因為時間迴溯,你知道我在閉關,所以沒懷疑。”


    沈書簡頷首,事情確實是這樣。


    容徽道:“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其實在分身上,然後去了神之領域?”


    “能讓各個小世界破碎的地方唯有神之領域,我前往查探,從司綏哪兒看到了你要給沈書簡的信,又從聽乾坤裏聽到了不可泄露的天乩,記憶恢複了。”


    沈書簡失蹤是必然的。


    小世界結界是保護各個世界的天然屏障,能隱匿沈遇的分身。


    如果沈書簡不消失,初露鋒芒的劍靈派將成為蓬萊閣最先對付的門派。


    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劍靈派。


    “最後一個問題。”容徽神色嚴肅,“我在小辰界聽聞你去了一次蓬萊閣,而後帶了一個什麽東西進入我的身體裏,是什麽。”


    容徽一直記掛這件事。


    “你的第三個分身。”沈遇沉聲道:“不知蓬萊閣哪兒得到的消息找到了你在異界的第三個分身,等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肉身已經毀了,隻剩下一縷殘魂。


    蓬萊閣閣主欲將其製成幡鬼牽著縹緲幻府,我將其救下之後洗滌其魂魄中的鬼氣。


    她是個凡人,實在是太弱了,最後香消玉殞。”


    沈遇並未將那個分身的魂魄放進容徽的身體裏。


    師姐身體裏怎可容納其它魂魄?


    容徽對那個分身有不一樣的感情。


    她不似容明空瘋狂。


    劍靈派這個分身的軟弱。


    她積極向上,奇言怪語,卻很活潑。


    容徽本想去看看。


    現在......


    “帶我去看看吧,我想知道身體怎麽樣了。”


    從沈遇去血城告訴容徽他在縹緲幻府等她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等師姐歸位。


    兩人重迴雲中殿。


    看著與劍靈派陳設一模一樣的寢宮,容徽覺得恍如隔世。


    她的身體放在寢宮最深處的陣法中。


    容徽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漂亮得她自己都心動了,真好看!


    “我的身體一直在閉關,小師弟就沒懷疑過嗎?”


    沈遇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笑道:“師姐曾說你要閉關數百年,你的每一句話我銘記於心,什麽時候懷疑過。”


    正是因為這份信任,沈遇從未懷疑。


    容徽眉開眼笑,“不錯不錯,繼續發揚,對了小師弟,範景行,你打算怎麽辦?”


    範景行是沈書簡最的得意的弟子。


    沈遇和沈書簡還是有差別的。


    畢竟分身和本體是兩種性格。


    沈遇是劍,沈書簡是劍鞘。


    一個鋒芒逼人,一個內斂溫柔。


    容徽不是很理解,同一個人,怎麽會有兩種性格。


    小師弟內心應該是一個溫柔的人吧。


    沈書簡就是他冷硬的外殼下被封印的柔軟。


    “景行長大了,能撐起劍靈派,也有能力為劍靈派弟子們遮風擋雨。”


    說到關門弟子,沈遇微笑道:“從沈書簡失蹤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在了。


    我現在是縹緲幻府的府主,劍靈派更需要的是景行,而不是我。”


    縹緲幻府十座宮殿,隻有縹緲宮和雲中殿有人。


    縹緲幻府等級森嚴,其它的長老都住在山上,而非雲端。


    師父在的時候,指點師姐弟二人修行還算熱鬧。


    師父身死道消之後就,縹緲幻府就冷寂了許多。


    之前容徽和沈遇都不是喜歡熱鬧的人,所以沒覺得什麽。


    但兩人都嚐過了劍靈派熱鬧和諧的溫暖,再迴到縹緲幻府,格外不適應。


    兩人最大的收獲便是那些性格迥異卻對人真誠的師兄妹們。


    容徽了解沈遇,他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吃苦受累都不願說,索性自己來。


    “那什麽,來之前大師兄給了我一件叫雀舌的神器,哪怕相隔天人兩界都能通話,無視結界阻礙。


    我不小心觸動了陣法,將我們剛才的對話告訴給大師兄了。


    他們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正在來的路上。”


    容徽笑道:“小師弟不會怪我吧。”


    沈遇心裏跳了下,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師姐永遠是對的。”


    沈遇沒說劍靈派長老們身上帶著縹緲幻府的徽記,是他留在眾人身上的,徽記在,他們就能找到來的路。


    小師姐最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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