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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州,上京,


    烏雲層層從天邊翻卷而起,飛快的堆積起來,在所有人的視線當中,迅速覆蓋了整個天地的。大風刮得大地一片風行草偃。嗚嗚的掠過這片滿地雜草的大地溝壑,冬季過去,溫度開始上升,暖濕氣流越過了山群疊嶂的燕州北,直撲而下,就是這場打得人眼睛幾乎都睜不開的雨季原因,站在瑟瑟雨水中,黃甲紅巾的瀘州軍士兵不敢懈怠的看著燕州城外,


    大片看不到盡頭的草原帳篷,將整個燕州上京外圍團團圍住,前幾日陷落的外圍斷壁,被雨水衝刷的泛著一層燕州石特有的白色光澤,讓所有人的臉色越發顯得難看,


    草原人自燕州西北唿拉爾山口海嘯一樣殺入,數量多的難以計數,整個燕州幾乎是一日之間就陷入了滿地烽火的慘烈,駐守有主力所在的屏障要地還算好,那些隻是派到燕州各地收攏遊民的散隊,遭遇草原人的騎兵就是一場滅頂之災,還好瀘州軍反應夠快,加上本就是步軍,全麵散開的範圍有限,立即下令全軍朝著燕州上京屏障收縮,才堪堪擋住了這股南下的兇潮,但是這場仗到底怎麽打,誰心裏邊也沒有底!


    大雨磅礴之下,在燕州上京外圍的瀘州軍營地,到處都是一片慌亂景象,這場雨來的如此兇,幾乎漫了這座北部平原之地的軍鎮雄城,瀘州軍北進,是中比亞皇帝的一次試探,所以攜帶的軍資本來非常足備,就算是據守,也足以支撐三個月以上,可是草原人突入的太急,倉促間收縮防線,帶不走的軍資輜重就隻能給燒掉,否則留給了草原人,就是資敵,


    六萬瀘州軍一口氣匯聚到了燕州上京,重甲據守,才算是在草原騎兵的衝擊下穩住了陣腳,但也同時陷入了各種後勤物資匱乏的窘境,現在遇到這場大雨,各處營地都在叮叮當當的加固寨柵,加緊再將營地四下的排水溝渠挖得更深一些。


    “快點,不要偷懶,挖不好泄水的渠子,大家今天晚上全都要泡水裏!”那些軍將手下的心腹軍官,頂著大風聲嘶力竭的吼著,讓士兵加緊幹活,被雨打的差點沒將肺管裏麵的血都嗆出來,有地方可以避雨的已經算是瀘州軍中上層軍官了,燕州屏障被草原人所破壞,上京是最為嚴重的地區,數十年來,不知道多少草原人死在這道屏障之上,如果不是燕州屏障大多都是堅石壘砌,破壞起來實在是太花費功夫,整個上京隻怕都會被全部抹去,草原人火燒上京,大火燃燒了足足七天,


    瀘州軍進上京時,不但城牆坍塌了一半,城內更是連一個完好的房子都沒找到,不是這半個月的晴好天氣修葺了一部分,現在就算是瀘州軍兩大主帥都隻能躲在半雨半泥的殘房內


    上京屏障壁壘長寬十餘裏,雖然殘破,但安置六萬瀘州軍本來也夠了,但是瀘州軍進燕州時,為了獲得足夠的人力來修複這道屏障,於是四處搜燕州流民,前後加起來也有七八萬人,一下都隨著瀘州軍車撤到了上京,就一下變得擁擠,士兵尚且帳篷不足,何況是他們,


    這些在浩劫中僥幸餘生,勉強掙紮求生的燕州流民,平時就靠一點軍隊施舍的殘羹冷炙勉強活著,這一場春日暴雨傾盆而降,冷雨澆在身體上,肚子裏吃的食物也是冷的,要不就是被雨水泡白發餿的臭物,可是就算是這樣的食物,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很多時候,流民隻能在野地裏挖春季剛剛發芽的野菜芽,數萬人蹲在上京,就算是再多的野菜芽也很快就光了,


    身上搭著野地裏的琵琶葉,頂著著半塊的爛木板,全家老小全瑟瑟縮縮的聚做一團,全身除了眼睛是綠油油的,皮膚都已經被雨水泡的發白了,四月的雨,在北方大地還是冷側刺骨,濕透了,晚上要是沒有火烤,基本就是寒瘴,這幾天時間,從營地窩棚裏抬出去的流民屍體已經過了上千,還有更多的人半死半活的躺在泥濘裏邊,沒有人敢去管,也沒有人敢去收拾,


    腳落下的地方,全都是混著各色排泄物的泥水混湯,黃白漂浮在水麵上,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露天廁所,如果有人想要走過去拖一把地上的人,還沒到邊就會立即被軍隊的人一箭射死,


    這是因為軍中已經開始寒瘴橫行了,寒瘴其實就是痢疾,極度惡劣濕冷的環境,不潔的食物,瘟疫的產生是無可避免的,上吐下瀉,身體脫水,盡管用最快速度采取了隔離,但是已經冒出來,在如此環境下,怎麽還可能壓下去!


    以往流民們還能見到軍隊的人來流民群裏邊找人開工幹活,這一兩天,就連軍隊都不派人來了,軍隊放棄了流民,數萬人慢慢等死的感覺,遠比這淋在身上的寒雨更加心冷,看著自己的妻兒父母一個個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不是沒有人鼓起膽子向外闖,想要找出一條活路來,但是軍隊守衛的屏障城壁就像是一道大圍欄將所有人都困在了裏邊,


    靠近城壁五十米範圍,沒有軍令口號,城牆上的弓箭就會如暴雨一樣毫不留情的射下來,跪在泥水地裏對著城牆上的軍爺磕頭,哭的嘶天裂地也沒有用,這城門不能開,看見了城外沒有,那一片片的草原人眼巴巴的就等著開城呢!


    流民最終會不會全死在上京,鳳舞軍將軍羅文悅不知道,但是北進的瀘州軍可能要完了,這一點羅文悅在接到來自中比亞朝堂的緊急命令時,就感覺出來了


    草原人大軍壓城,但是一定不會攻城,因為直到目前,城外的草原軍隊也隻是拚湊了十來部耬車,攻擊的目標也隻是外圍的一些孤立小壁壘,上千的攻擊五根手指都能給數過來,


    燕州上京十餘裏疊嶂防禦線,本就是專門針對草原人涉及的,壁壘都是從百裏外的魯山去的石頭,堅固異常,城壁下個的底座夯土也用的是不易動搖的蒸土,不要說十來部樓車,就是數量再多十倍,也是無法撼動分毫,百年間的修複完善,各種奇思妙想,守城器械一部部的安置進去,疊嶂城壁之間,猶如蛛網一樣還可以相互拱守,有些突出的壁壘與壁壘之間,間隔不過十五米,搭上一快寬長木板就可以穿行而過,隨時可以將援軍派上去,誰撞在第一道防線上,實際上就是撞在了整個屏障之上,沒有死上守軍數量三到五倍的魄力,攻擊燕州上京就是一個笑話!


    隻是現在,這道屏障更像是一個牢籠,上京城內,這些日子,都是一片安靜,自從那道來自中比亞朝堂的命令傳開,所有人的臉色都不還看,此時雖然還是白天,可是大雨下本就寒冷,


    軍中本營所在的院子裏頭,更是就如靈堂一般死寂。偶爾有軍官急促奔走而過,都一個個踮起腳尖,生怕發出一點多餘聲響,


    一間寬大的房間內,雨水如短珠嘩嘩沿著簷台而下,風瀟雨寒,更透著幾分蕭殺彌漫,


    瀘州軍的將軍們列開兩隊而坐,梧桐,鳳舞的兩名軍主並排坐在首位,梧桐軍軍主盧廣顏,麵容厚重,粗眉如劍,目光寒厲如刀,人坐在那裏,自然有一股大將的氣息透出,


    四十一歲盧廣顏,正是一生中最具備精氣神的年紀,南方人大多身才不高,這一點在盧廣顏身上就可以看出來,但是人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塔,壓得四周八風不動,似乎連風在他麵前都會放緩,盧家已經在瀘州紮根三百餘年,瀘州盧家,曆代都是顯赫將門,能夠以將門擠入二品的門閥,在中比亞絕對不超過五個,更不要說,盧廣顏曾經擔任過前任皇帝的侍從,與現任皇帝是少年時代的好友,深的皇家的信任,


    執掌瀘州軍主軍以來,鎮壓威懾南方山蠻,恢複瀘州傳統重甲士,即使是對上四大一品門閥中的宋族,也沒有低過頭,儼然就是帝國中央在南方的全權代表,論及軍中位置,也就是比西南龍家略差一線,


    早就有傳言,皇帝早有意用瀘州軍取代中比亞帝京慘敗的彰武軍,除了因為奉承彰武軍實在是衰敗的不像話外,還因為盧廣顏曾經放膽直言說過,如果中比亞帝京有二十萬瀘州軍,不用打,草原人自己就嚇跑了!奉承彰武軍三十萬,也不是瀘州十萬的對手!


    ”從今天早上開始,城外的草原軍開始有浮動的跡象,看來是要準備搬到高處安劄,如果是那樣的話,城外的封鎖就會出現漏洞“一名年輕軍官神色帶著幾分激動的正在解說者城外的情況,上京畢竟不是瀘州,大家也沒有將性命丟在這裏的必要,如果不是城外草原人逼迫的緊,瀘州軍上京都不會守,而是早就返迴了,不過就是一時的猶豫,導致出現了如今的窘迫


    ”出上京不難,難在出了上京怎麽走!我還是那句話,這雨對我軍不利,對草原人更加不利,他們的目標是南下,而不是跟我們會戰與上京,靜觀其變才是最得當的辦法,不要看那些草原人在城外悠閑的徘徊來去,我敢說,那位右相耶律宏泰現在一定是急的上火!‘坐在盧廣顏旁邊的老者語氣不善的說道,年紀已經過了六十,身材消瘦,看起來有些精神頹靡,這種天氣,這種環境,壯年人尚且耗不住,何況是老人,青紅色的銅鎧壓在身上,沉重的有些塌陷,兩鬢斑白如雪,那一雙似乎看過無數風景細眯成線的眼睛,透著一股子令人戰栗的犀利


    “話是那麽說,但是皇命不可違!”有將軍臉色難看的嘀咕,


    “朝堂的那些大人們完全不了解燕州情況,就下達了全力撤離的命令,完全沒想過,我瀘州軍這樣一支步兵集群,如何在這茫茫泥濘中,從城外鋪天蓋地一樣多的草原騎兵中殺出去,就算真的殺出去,兩條腿難道還能跑贏四條腿?真是要了命了!”


    老人嘴角微撇了一下,有些話,別人不敢說,他可以說,因為他是鳳舞軍主羅文悅,論資曆年紀,在中比亞軍中絕對是第一,侍奉過三任皇帝的老臣,參加過當年的北伐草原之戰,曾經四次救駕,盡管桀驁不馴,但都是皇帝心中大大的忠臣,當年就是瀘州有名的潑辣人物,幾代宰相都嗬斥過,但依然我行我素,有四次救駕這份資曆在,朝堂上就算知道,頂多就是再罵一句老匹夫而已,


    他從位置上站起身,偏了偏頭,語氣有些凝滯說道“數萬瀘州子弟氣勢恢宏出瀘州,就孤零零迴去幾個將軍,那還不讓瀘州人的唾液淹死,丟了軍隊的將軍嗎?,要走你們走,我老了,就不受這份罪,我讀的書少,但也聽說過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


    盧廣顏一臉端坐沉默,嘴角略帶一抹苦笑,身為皇帝心腹,他所知道的當然比羅文悅的多,老爺子,你就少說一句話吧,這種話也就是你能說,在座的那一個也沒有你這樣的資曆啊,現在的局麵可不是以前,皇帝謀奪龍家西軍不成,不得已才將瀘州軍開入燕州,本想是接著這次機會,將精銳部隊從受損的奉承軍中抽調出來,可是誰也沒想到,一下就撞到了這樣大的事上,現在整個中比亞朝堂都等著看皇帝的笑話,瀘州軍再來一個抗命,那就真是捅了天了!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聲,盧廣顏眉毛一挑,正要發作,就聽到門外負責的軍官已經微微顫抖著忙不迭的迴稟“大人,城外的草原軍突然開始撤離了!”會議廳裏邊頓時響起一陣嘈雜聲


    盧廣顏重重一擺手,吵雜聲一下令靜下來,盧廣顏看向那名軍官,眉毛倒掛,目光如電,沉聲問道”你確定草原人是在撤離,而不是遷營?“


    ”我們特別派人潛出去看了一番,確實是在拔營離開,而不是遷營!“那名軍官信誓旦旦的說道,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困惑的時候,又有一名軍官飛快的跑過來,在門口單膝跪下,嘴裏大聲說道”剛接的消息,龍家西軍十萬三天前出了廣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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