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鴻景院深處,景致依舊。


    眾人走進正廳。


    原本在主位上隻設置了謝老太君的椅子。


    隨著謝鴻的歸來,在右邊又重新擺下了一把。


    作為大院的袁夫人皺了皺眉頭。


    這椅子從來都是謝靈的坐位,大齊講究長幼有序,尊卑有別。


    謝靈乃是兄長,此位應該是他坐。


    不過。


    袁夫人也沒有反駁,臉上還有一片歡喜模樣。


    謝鴻攙扶老太君,緩步踏入鴻景院正廳,老太太笑顏如花,緊握幼子之手,久久不舍,突然看向謝鴻頭上半白之發。


    她一愣神,悠悠開口道:


    “鴻兒,你怎麽也老了?”


    白發蒼蒼的老太太眼中蓄滿淚水。


    謝鴻心中愧疚難掩,少有之態,竟於門口直直跪下,言辭懇切:


    “孩兒不孝,未能常伴膝下,堂前盡孝。”


    二院中,趙夫人與謝人鳳、謝琦月見狀,父親跪地,三人亦連忙跪倒在地。


    眾人腳步一頓。


    “茗山,你快起來,快起來,我知道你的抱負,你心中委屈,作娘的怎麽能不知道了。”


    “記得兒時,你最為懂事,每日雞鳴未至,便已起身苦讀。恐娘擔憂你過於勞累,每至雞鳴,你便悄悄熄燈,假裝方醒。”


    老太太迴憶往昔,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為娘生了病,他們幾兄弟在外,每次你都是陪在床榻。”


    “兄弟幾個你出府門最晚,不是你的才學不夠,是你擔心那些年謝府沒人照顧。”


    他聞言沉默不語。


    二院的趙夫人,謝鴻的妻子已經低聲抽泣起來。


    “悅兒,快將茗山扶起,地上冷。”老太太催促道。


    趙夫人,名趙悅。


    趙悅準備去攙,謝鴻已經默默站了起來。


    然而,謝鴻眼神中卻添了幾分黯淡。


    跟在謝鴻身後的的戴著白紗鬥笠的女子陸華,如今大隋的道教天師。


    陸華看著這母慈子孝的一幕,無聊地打了個哈切。


    有鬥笠遮住容顏,倒是無人注意。


    走入正廳,謝原和諸葛間等人早已經起身。


    “二叔!”


    “謝先生。”


    謝鴻多看了一眼諸葛間後,微微點頭。


    正廳內眾人多是微微躬身。


    大院的幾位夫人也是不敢怠慢。


    袁夫人見狀,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這麽多年過去了,謝鴻在謝府中的威望依舊不減。


    也不知道這謝鴻為何此時突然迴府。


    這次聚會是大院為了謝靈迴京之事,可別出了什麽變故。


    謝鴻沒有選擇坐上上首對的主位,而是坐在右排最上首。


    二院眾人,都是跟隨其後。


    謝人鳳和謝琦月雖有座椅,卻站在謝鴻身後。


    大院眾夫人,也是坐在這一側。


    對麵是李家,趙家,還有諸葛間等人。


    待得眾人皆已安然落座。


    正廳內一幕引人注目——


    一名鬥笠輕掩的女子,手執驢繩,悠然步入,將一頭健碩的黑驢係於正廳中央的巍峨大柱之上。那黑驢不時發出“吭哧吭哧”之聲。


    謝原坐在舅舅和母親身側,他眼中閃爍著好奇與興奮,這女子實在太特立獨行了,牽著毛驢,不就是江湖之中的女俠客嗎?


    他都想走上去結交一番。


    梧桐站在謝原身後,則是低頭垂眸,不敢有絲毫的輕舉妄動。


    畢竟,在這正廳之中,匯聚了謝府的諸位夫人、少爺,以及謝家的二老爺,更有其餘幾大家族的重要人物,她區區一介丫鬟,怎敢稍有造次?


    陸華將黑驢拴好後,拍了拍手,全然不顧他人目光,徑直走向謝鴻。


    趙夫人見狀,眉頭微蹙。


    謝老太君亦覺好奇,探尋問道:“鴻兒,這位姑娘是何人啊?”


    謝鴻開口道:“她是朋友之女,臨終是所托付於我,這幾日會在謝府住上幾日。”


    “名叫華陸!”


    陸華在鬥笠下倒是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反駁。


    陸華!


    華陸!


    這不就是將名字倒過來了。


    說到這裏。


    趙夫人眼神才柔和下來,掐著的鐲子的玉手才慢慢鬆下來。


    謝人鳳也是遙遙看過去,眼中神色複雜。


    謝琦月在父親身後歪著頭,滿臉好奇。


    老太君聞言,臉上綻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朋友之女?


    莫非隻是掩飾,也是謝家流落在外的血脈?


    趙夫人手指敲了敲桌子,自有心思敏銳的下人,從後麵搬來椅子。


    陸華也沒有客氣,悠然坐在趙夫人身邊。


    直到這時!


    正廳之中才安靜下來,大柱子前的黑驢也是臥下。


    謝鴻院的正廳之中,謝老太君主座身後,中央懸掛著一幅氣勢磅礴的山水巨畫。


    兩邊的仆人輕輕關上了正廳的大門,小心翼翼彎著腰退了下去。


    輕輕的一聲,“砰—”


    朱紅漆色的大門合上,將外界的喧囂隔絕於外。


    正亭內隻留下數人。


    大院有袁夫人,諸葛夫人,商夫人,還有兩位少爺,謝玉,謝原。


    二院這邊隻有趙夫人,和二院的謝人鳳和謝琦月。


    其餘趙家和李家,諸葛間六人。


    隻有幾位貼身丫鬟在期間服侍,恭謹以待,其中趙夫人的大丫鬟甘芝也是在此。


    四角之處,大火盆熊熊燃燒,驅散寒意,而後亭小窗微啟,巧妙地將柴火之煙味悄然散去。


    謝老太君輕輕吹開茶水上嫋嫋升起的熱氣,淺嚐一口,隨後緩緩放下茶盅。


    一聲清脆之聲!


    眾人視線都是聚集在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君身上。


    等著老人發話。


    此時!


    門外有下人匆匆走進,傳話道。


    “司馬將軍和四小姐,求見。”


    謝老太君聽後沒有猶豫,司馬亭乃是一道節度使自然不能不見。


    老太君輕輕點頭。


    下人已經恭敬退下。


    老太君看向謝鴻笑道:“司馬家的司馬亭將軍於大院的四娘子,可是一見鍾情,今年已經把親事定下。”


    “家中沒有男兒在,不然也會找鴻兒你幫忙琢磨琢磨。”


    袁夫人亦是麵帶笑意,因為這門親事正是她一手促成。


    此乃九大姓之間的一次重要聯姻,對於謝家而言,以庶女之姿與司馬家聯姻,無疑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司馬亭在司馬家中地位穩固,更是這一代中司馬家在朝中最具話語權的幾位之一。


    其實,司馬亭在挑選聯姻對象時,並非隻看了謝家,其餘九大姓中的其他家族也是拉攏。


    然而,最終他卻相中了大院的謝瑩,當然,二院的謝琦月也曾與司馬亭有過接觸。


    袁夫人作為大院主母,自然是臉上有光。


    自此之後謝瑩在謝家的處境是好了不少。


    謝鴻聽聞後,淡淡道:


    “他在書院求學時便深得諸位先生的賞識,品行不差。”


    趙夫人也是出聲道:


    “茗山還在清涼寺中,我尋思給琦月尋一門親事,還給茗山寫了信。”


    謝鴻微微點頭。


    趙夫人臉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


    畢竟,司馬家近來勢頭正盛,劍南道作為大齊如今的重中之重,其節度使手握重權,地位顯赫。


    司馬亭幾乎有機會角逐下代家主之位。


    袁夫人聽後,臉色越發紅潤,顯然對這門親事極為滿意。


    而謝家其他人則反應平平,唯有謝琦月似乎對此事並不知情,聽後還露出驚訝之色。


    謝原坐在對麵見狀,瞥了謝琦月一眼,心中暗道:


    “真是個傻姑娘!”


    在座的其他家族之人,聽到謝鴻對司馬亭的評價,臉色陰晴不定。


    畢竟,司馬亭與他們中的幾人是同輩,可如今卻已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或是被其後來居上,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感慨與嫉妒。


    今日他們來謝家,其實家族已經基本已經敲定下為謝靈在朝中“張目”之事,隻是不知曉謝家還請了哪幾家。


    來了宴會,算是幾大家互相通報一下,心裏做一個準備。


    家中幾位大人物今日並沒有露麵。


    諸葛間眼神倒是有思索之色。


    不一會!


    大門緩緩推開。


    一男一女牽手走了進來。


    女子臉色有些微紅。


    男子身材魁梧、年近三十,身著黑色便服,相貌陽剛英挺,眉宇之間堅毅沉穩。


    女子身著水碧色挑線裙,外罩月牙白瓔珞紋昭君襖,再披一件鮮紅鶴氅。


    長發如瀑,臉色白皙素雅,妙目中溫柔似水。


    在眾人的注視下,女子似乎有意要收迴手,卻被男子緊緊握住,不願鬆開。


    兩人正是司馬亭和謝瑩,走到廳中。


    “拜見老太君!”


    “謝先生!”


    老太君不僅是謝府中最德高望重的長輩,更是謝靈和謝鴻的生母。在大齊,母憑子貴,兒子的成就往往能為母親增添威望。


    “子是父的威,父是子的膽。”


    母親同是!


    因此,在大齊的禮儀中,對長輩的尊敬尤為重要,自然是要行禮拜見的。


    謝鴻之前乃是書院的先生,掌書院戒尺。


    其餘之人司馬亭隻是點頭示意,眾人也沒覺不妥。


    司馬亭年齡還未過三十,就是一洲節度使。


    武道已經到了上三境。


    自然有這個本錢。


    在座的幾大家族之人中,不乏起身相迎者,對司馬亭表示尊敬。


    謝瑩則是一一行禮,舉止得體,不敢有絲毫逾越。


    司馬亭目光掃過在座眾人,忽地一愣,似乎對某位賓客的出現頗感意外。


    “諸葛兄,久違了!”


    諸葛間也是笑著招唿。


    二人早就認識,諸葛間年長幾歲,還拜入三先生門下,不喜歡仕途官場之事。


    早年就遊山玩水後來重新入朝堂,拜大學士,想不到今日也出現在謝府。


    謝鴻抬頭看來,眼神之中目光灼灼。


    司馬亭倒是心頭一跳,他已經是入了雪山境界的武者。


    竟然有心驚肉跳之感。


    看著上首坐著的這位眼神寂寞的布衣中年人,是他之前有過幾麵之緣的謝先生。


    當時差一點成為夫子第五位弟子,書院的五先生。


    可是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一切就無疾而終。


    謝鴻最後退出書院。


    可是此人名聲之大,幾乎是這幾代九大姓之中最為出彩之人。


    三先生評價此人,“有望稱宗坐祖之人,可在在儒家之外,再開一家之言。”


    更令司馬亭驚訝的是,即便傳聞中謝鴻因故心灰意冷,守在清涼寺,遠離紅塵,但他的修為依舊深不可測。


    司馬亭不禁收斂心神,全身武道真意內斂不露,護住心神。


    謝鴻收迴目光,眼神又恢複了落寞之色。


    隻是看著司馬亭點了點頭。


    司馬亭如蒙大赦,這才收迴武道修為,恭敬對謝鴻一禮。


    一切都在轉瞬間。


    隻有陸華在鬥笠之下,多看了幾眼司馬亭。


    “這便是大齊九大姓繼承祖姓的年輕人嗎?看著倒是有那麽幾分樣子。”


    此話隻在謝鴻耳邊響起。


    司馬亭帶著謝瑩找到左排的位置。


    一番寒暄客套之後,謝鴻始終保持沉默,關於明日為謝靈上書迴京之事,已塵埃落定。


    袁夫人心中甚慰,此事進展順利,未出任何岔子。


    而謝鴻的到來,更是無形中為此事添了一份助力。畢竟,謝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除了依靠定遠侯的威名,還有這位二老爺在。


    氣氛逐漸變得融洽而和諧。


    正廳之中,謝原已顯得有些無聊,卻仍不能隨意離去。


    此番母親讓他出麵混個臉熟,對於日後大家族間的人情交往至關重要。


    此時,那黑驢在正廳內也顯得頗為無趣,竟然唿唿大睡起來,鼾聲如雷,引得眾人側目。


    陸華見狀,起身狠狠踢了黑驢一腳。


    “哞——!”


    一聲嘹亮的驢叫劃破寧靜,黑驢如夢初醒,驚得口水四濺,留下一地狼藉。


    正廳眾人皆感驚奇,唯有謝原忍不住哈哈大笑。


    梧桐也是眨著眼睛,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陸華警告道:“你這憨貨再睡,給你做成驢肉火鍋。”


    黑驢睡得睜不開眼睛,隻是連連搖頭。


    又結結實實挨了陸華一腳。


    此刻!


    門外傳來下人急促的腳步聲和稟報聲:“大院的觀少爺求見!”


    觀少爺?


    謝老太君聞言,眉頭緊鎖,滿臉疑惑。


    謝府眾人亦是一愣,心中暗自嘀咕,未曾聽聞此人今日會來。


    唯有趙夫人神色微變,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甘芝站在趙夫人身後,微微抬眸,目光閃爍,似乎已猜到了什麽。


    梧桐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低聲自語:


    “少爺怎麽來了!”


    有下人在老太君耳邊低語了幾句,謝老太君的臉色愈發陰塵。


    “謝觀?”


    她用力一拍桌子,怒聲道:


    “誰讓他來的!”


    “晦氣東西!”


    袁夫人也是臉色一冷。


    司馬亭與謝瑩對視一眼,謝瑩臉上流露出擔憂之色。


    謝原亦是滿心疑惑,不解觀弟為何會突然現身。


    諸葛間聽道謝觀的名字,眼神卻是一亮。


    唯獨在謝鴻身後的謝人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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