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


    時至深秋!


    山上的柿子有熟透了,疏疏郎郎懸於枝頭,宛如盞盞紅燈,看著格外喜人。


    漫山遍野,既有金黃樹葉落盡撒在上山的台階上,又有果木飄香。


    三真教不禁山上香客采摘果實,故孩童們嬉戲其間,往往滿載而歸,歡聲笑語迴蕩在山林之間。


    如今天下平定,五國歸燕。


    終南山的香火更加旺盛,就算是後半夜,大殿同樣煙霧繚繞。


    大鹿關之後,天下已經沒有能反抗燕國的勢力。


    燕北軍,這支曾令諸國震顫的鐵騎,如今卻以仁德之名,實現了平穩的過渡,未讓戰火燎原,未讓生靈塗炭。


    燕王威望如日中天,其恩澤遍及四海。


    天下百姓皆頌其德行之高,敬其威望之盛。


    經曆了漫長的戰亂,天下萬眾早就期盼統一。


    願這太平歲月長存,萬世而不衰。


    正午時分!


    今日的終南山,倒是迎來了不少貴客。


    韓國公主宇文璃淺,承燕國與百姓之擁戴,榮登韓國國君之位,開創曆史先河,成為韓國曆史上首位女帝。


    登基伊始,她便廣施仁政,大赦天下。


    韓國已向大燕俯首稱臣,國內軍政大權皆由燕王府統攬,於韓國設立都護府以治之。


    保留國號,卻統一用建武年製。


    今日,恰逢她登基滿七日之喜,特來終南山朝聖。


    然而,遺憾的是,他們未能得見燕王之尊顏,實為一樁憾事。


    此刻!


    宇文璃淺一行人正欲辭別離去,緩緩步下終南山之山徑,行至半山腰處,步履悠然,走的也不匆忙。


    欣賞起這終南山的盛景。


    秋季是收成的時節,最是農忙,往來進香的商旅和百姓,也是源源不斷。


    原本這座昔日不起眼的小山,如今已成為名揚天下的勝地。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何況此地既有“仙”跡,又有“龍”威,名副其實。


    一行人之中,有她的恩師杜誨。


    杜誨本乃大楚之人,大楚歸降後,宇文璃淺便將其接迴韓國,以隆禮相待,並委以重任,拜相國。


    此外,隊伍中還有楊文先,那位曾在白鹿書院傳道授業的先生。


    他曾立下重誓,離開楚國後“絕不獻計,絕不獻策”。


    當國家危難之際,他毅然挺身而出,將個人誓言置於家國大義之後。


    他深諳君子之道,承諾之重,但在家國存亡之秋,他心中已明辨輕重。


    隊伍中亦有數位韓國大族之成員,他們同樣是身居朝廷上卿之位。


    此刻,他們麵露失望之色,情緒低落。


    未見燕王,此行最為遺憾。


    杜誨對陸沉的敬仰之情,尤為深厚。


    昔日他在書院執教時,便對燕王的治國之作《治北政要》推崇備至。


    “天地間的學問,都燉在一鍋之中。”


    “後世治學求官之人再讀此書,隻管磕頭!”


    楊文先卻癡迷燕王的兵法。


    陸沉無師自通,一生征戰未嚐敗績。


    楊文先自己也曾撰寫過一本兵書,他心中最大的願望,若是能得到燕王的一兩句評語,就可“醉平生”。


    然而,遺憾的是!


    這次朝見他們並未能親眼見到燕王。


    宇文璃淺的臉上,也流露出少有的惋惜之色。


    她當年出使燕國,卻隻是在祭天大典上遠遠地瞧見了燕王的身影。


    宇文璃淺一行人步履稍緩。


    於下山蜿蜒小徑之旁,想不到偶遇熟人。


    一座清幽雅致的涼亭靜靜佇立。


    大慶的周錦瑜正引領著少年天子周基,以及隨行的三名侍衛在此小憩。


    在這群人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謝淳安之子謝穆。


    自從謝淳安的愛女謝靈萱在眾人眼前神秘“飛升”之後,謝淳安仿佛一夜之間被歲月侵蝕,蒼老了許多。


    他從此深居簡出,深居府中。


    而這次大慶王氏朝見終南山,謝穆主動請求陪同天子,護衛左右。


    以謝淳安的三朝之老臣的名望,自無不可。


    謝穆站在涼亭之下,目光穿越層巒疊嶂的山色,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漣漪。


    時隔二十多年,他再次踏上了終南山的土地,而這一次,他不再是偷偷摸摸地迴來,而是正大光明上山。


    當年他和魔師一同“斬龍”終南山的狼狽,似在昨日。


    如今隻有他孤身一人。


    終南山的“少保”,那位在謝穆心中自年少時便樹立起的榜樣,如今隨著天下的平定,更是在他心中被奉為無上的英雄。


    結束亂世,掃平天下,何不壯哉!


    他原本滿懷期待,計劃在見過這位心中的英雄“少保”之後,便向父親辭行,然後遊曆天下。


    這次朝見並未能如他所願見到燕王,這讓他心中不禁感到可惜。


    就在此時,兩波人不期而遇。


    一方是大慶的太後周錦瑜,她雖已將大權交予天子,但大慶真正的掌權者仍是後宮的垂簾的太後。


    大慶和燕國建交多年,燕國對其管製在五國之中最為寬鬆的。


    尤其是江南的世家貴族,在乾元與大燕交戰之際搖擺不定。


    最終被燕國清洗,而謝純安的退隱更使得朝局徹底倒向了這對母子。


    另一方則是韓國剛剛登基的女帝宇文璃淺。


    兩名女子,是天下最有權勢女人。


    若是在以前,周錦瑜或許會對這位年紀輕輕便“幸運”地接掌大權的韓國公主有些許反諷之意。


    然而!


    自從在大鹿關瞭望台目睹了謝靈萱飛升的那一幕之後,她的心中便莫名地湧起了一股失落感。


    女子之心,往往如此,對於那些得不到的,反而更加放在心尖。


    這次終南山之行,宇文璃淺精心裝扮,早早來到,甚至在終南山上吃齋了大半個月,隻為能見陸沉一麵。


    即便如此,她終究還是未能得償所願,心中更加失落。


    在大慶後宮的深院之中,周錦瑜秘密布置了一座“王殿”,那裏隻有她最貼身的宮女才能進入。


    殿內立著一個木偶,雕刻得與燕王頗為相似。


    周錦瑜時常會獨自進入,為那“陸沉”穿衣寬帶,一待就是數個時辰。


    當兩位女子在涼亭下相遇時,她們隻是通過眼神進行了簡短的交流,而身後的大臣,則是禮節寒暄了幾句。


    大慶的皇帝周基,倒是有些好奇看著韓國一行,尤其是這位韓國的女帝。


    母親沒有說話,他倒是沒有搭話之意。


    看著他們離去。


    她們便準備擦肩而過,繼續各自的行程。


    就在這時!


    下山的另一條道路。


    拓拔宏宴帶著三人從下山的小路上走來。


    他身旁的三人,都是拓拔術離世前留給他的輔佐之臣。


    這三人分別代表著軍中、功臣勳貴以及宗親的力量,相互製衡,以確保北風的穩定。


    然而,可惜的是,自從燕國接受北風後,這些人基本上被排除在了朝野之外,雖然名義上仍保留著他們的職位和權力,但實際上卻已經是有名無實了。


    拓拔宏宴看見涼亭之內,心中不由一愣,眼前的周錦瑜,可是自己的親姑,如今已貴為大慶太後,


    此次在這裏遇見了!


    歲月流轉,拓拔宏宴一個曾經的敵國質子,卻意外地成為了北風的之主。


    命運弄人,時也?命也?


    他整頓衣衫,恭恭敬敬地行了長輩之禮,口中喚道:


    “見過姑姑!”


    周錦瑜含笑點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欣慰。


    對於拓拔術遺的自殺,她當年也曾修書勸降,但北風對陸家軍憋著一口氣,豈能輕易投降!


    如今氣散人亡,人亡了,飲一倍鴆酒而死,也算是保存了天子的體麵。


    福禍無門,唯人自召。


    周錦瑜這位北風長公主,心中對北風仍存有一絲溫情。


    她身邊的周基也上前行禮,道:“周基,見過宏宴表哥。”


    血緣之情,終究難以割舍。


    拓拔宏宴哈哈一笑,看著這位身材高挑異於南方的表弟,臉上滿是欣喜。


    他招唿著身後三人走近。


    拓拔宏宴眼神注意到了宇文璃淺一行人。


    雙方互相招唿了一聲,卻並未過多攀談。


    如今五國雖存,但實則治理之權已大部分歸於燕國下派的參議和大臣。


    天下大勢,已非昔日可比,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各自的思量。


    昔日與燕國為敵的乾元,以及最早倒戈的大楚,如今在它們的京都,皆有燕國的駐軍。


    而這些駐軍的軍費,皆由這兩國承擔。


    燕王並未對兩國的王族痛下殺手,而是選擇將他們遷出,連同其大族內的成百上千人口,一同重新受封於新的土地。


    燕王仁慈之名雖著,卻絕非愚鈍之輩。


    燕國的文字和錢幣被推行至各地,私塾的教本,也皆由燕國統一撰寫。


    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這一切變革,明麵上在潤物細無聲,悄然無聲中開始,背後卻又如雷霆暴雨般迅猛推進。


    仿佛燕國早已為此磨刀霍霍多年,隻待時機成熟,便一舉實現其統一大業。


    周錦瑜與拓拔宏宴,雖名義上仍為諸國君主,但實際上早已喪失實權。


    因此,他們之間並無交好之必要。


    反而,若過於親近,可能會招致燕王之猜疑,為自身引來禍端。


    此刻,北風與大慶的人,在涼亭之中匯聚一堂。


    一波人馬,錯落有致地下山而去。


    同時下山之人,有人駐足,有人慢慢而下。


    謝穆目送韓國隊伍遠去,轉而凝視終南山那斑斕的秋色,心中湧動著複雜的思緒。


    這些各國大人物的命運,或者他們這亭中一群人的去留。


    乃至整個天下的未來走向。


    似乎都與一個人相關。


    ……


    ……


    終南山,活死人墓!


    楊素手中提了滿滿一筐柿子,一筐石榴,小心翼翼地輕輕放在門口。


    用著道袍袖子,拭去頭上的汗水。


    敲響了古墓的大門,聲音帶著敬意和親切喊道:


    “師伯,柿子和石榴熟了!”


    “我和師兄師弟們,摘了些,就放在門口了。”


    楊素看著筐中紅豔豔的柿子和石榴,眼中有著欣喜。


    每年這個時節,他都會給師伯送來。


    師伯必然高興。


    楊素從筐中拿了一個石榴。


    等待多時,墓中卻毫無動靜。


    楊素有點疑惑,又喚了幾聲,平常師伯總會及時迴應。


    今日卻為何這般沉寂?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楊素心中升騰,楊素心中一緊。


    連忙推開古墓的大門,急匆匆的衝進古墓之中。


    在古墓左室的打坐床榻上,坐著一個麵容蒼白的老者,盤腿而坐。


    頭深深地低垂著!


    楊素顫抖著伸出手去探老者的鼻息,隻感覺老者渾身冰涼。


    “啪!”


    石榴滾落在地!


    “師伯!”


    他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湧起的悲痛讓他再也無力支撐,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地喊道:


    “師伯!”


    眼中全是全是淚水。


    劉金蟾聞此噩耗,頓覺天旋地轉,身形踉蹌欲倒。


    三名弟子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他,顫顫巍巍地步入了活死人墓室之中。


    室內,終南七子已然跪伏在地,麵色悲愴,哭泣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劉金蟾的目光落在床榻上那位垂垂老矣的弟子身上,視線模糊,熱淚奪眶而出。


    “神洲啊!”


    劉金蟾終於無法抑製內心的悲痛,聲淚俱下,哀痛欲絕。


    他一生未娶,將陸羽和陸沉二人視如己出。


    然而如今,二人卻都已離他而去,隻留下他孤寡一人,在這世間踽踽獨行。


    待終南七子與劉金蟾稍稍收拾心情,楊素仍沉浸在自責之中,懊悔自己未能早點發現異樣。


    轉眼間已是第二天清晨。


    劉金蟾在打掃遺物時,陸沉手邊有三份早已準備好三封信件。


    一份是寄給父母的家書,一份是給燕王府的遺詔。


    而最後一封,則是留給劉金蟾的。


    劉金蟾連忙打開那封給自己的遺書,隻見上麵簡短地寫。


    “師尊親啟!”


    “師尊無需悲傷,老五也無需自責。”


    “解開昔日舊枷鎖,方知今日是真我。”


    “從此天高地闊,任我自在縱橫。”


    “陸沉快哉!”


    劉金蟾凝視著手中的信件,淚水不禁滴落,打濕了紙張。


    此時!


    楊素注意到師伯打坐時低頭下的床榻上,也刻著一句話,字跡蒼勁有力:


    “試問天上仙人,我陸沉一生可否精彩?”


    劉金蟾呆呆看著此話!


    ……


    ……


    【建武三年,深秋。】


    【燕皇崩,葬終南,天下慟哭。】


    【模擬結束!】


    【獎勵正在獲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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