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地一直坐到天色昏暗,簡葇攏了攏單薄的外衣,扶著墓碑站起來。


    空寂孤單的裙擺劃過一塊塊冰冷的墓碑,負責打掃墓地的男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影子。她從來不知道,比起閃光燈前濃妝豔抹、笑靨如花的她,素衣的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憂傷,更容易打動人心。


    走出墓地,她又拿出手機看了無數遍,還是沒有來電或者未讀的短信息。


    已經三天了,自從威爺為了幫她提高曝光率,安排她和男主角江嶧城吃飯,之後同遊長城,鄭偉琛就再沒給她打過電話,她給他發過信息解釋,他也隻迴了一句,“和你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這麽見不得人!”


    她知道他在生氣,氣她可以跟不同的男人出現在鏡頭前,張揚著“幸福”,卻把他這個名正言順的男友藏在沒人可以看見的角落。


    就連他送她的鑽戒,她也從來不敢戴在手指上。


    換了任何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向來驕傲的鄭偉琛。


    明天就是周六了,她軟磨硬泡才跟威爺申請了兩天“休息日”,想好好陪陪他,哄哄他,可他的氣似乎還沒消,到現在也不聯係她。她忍不住撥通他的手機,毫無意外,她聽到的都是“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或者已關機”的提示音。


    一路心神恍惚迴到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簡葇無精打采打開門,竟意外地發現房間的燈亮著。門前還多了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皮鞋。


    她激動地搜尋著房間,心中沉重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剩下的全部都是滿滿的快要溢出的驚喜。


    然後,她看到了一幅最溫暖的畫麵,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麵。


    月明星稀的夏夜,房間被暖暖的光點亮。微風拂過陽台洗得幹幹淨淨的衣服,不時還墜下水滴……


    原本雜亂的沙發被鋪平得看不見一絲褶皺,她隨手亂丟的東西也被放迴了屬於它們的位置。而她最思念的人,側身倚在臥室的門邊,黑色的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領口半敞著,露出裏麵被夏日曬成古銅色的肌膚,更多了幾分蠱惑人心的性感……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撲過去,她衝進他懷裏。


    她真的要愛死這個男人了,恨不能把五髒六腑還有血液裏都刻上他的名字了,是生是死,她都要愛這個男人!


    “你怎麽迴來了?!什麽時候迴來的?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她激動地問。


    他的聲音還是雲淡風輕,“我故意提前一天迴來,看看你有沒有背著我跟江嶧城偷情。”


    他會開玩笑,說明他已經不生氣了。


    她便得寸進尺了,“我就是偷情,也不會在自己家裏,等著讓你捉奸在床啊!”


    “噢?看來你比我想得聰明,我以後要更提高些警惕才行。”


    在他懷中仰起頭,她踮著腳吻了吻他的唇,“你就別白費力氣了,我這輩子死活就認定你了,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跟別的男人……”


    “你就這麽愛我?!”


    “嗯,就這麽愛你!”


    他垂首,托起她的左手,指尖撫過她空無一物的中指,眼中閃過故作的幽怨,“那你什麽時候能給我個名分呢?”


    她雙手摟著他的肩膀,認真注視著他的眼睛,“我下個月想去加拿大看我媽媽和妹妹,你能跟我一起去嗎?”


    “這……可能不行,你知道的,我出國很麻煩。”


    經他一說,她才想起來,“哦,沒關係,等以後有機會吧。”


    “我盡量想想辦法吧。要不,我先安排你見見我媽媽?她一直很想見見你。”


    輕輕移開視線,她望了一眼窗前那盆翠綠的仙人掌,然後又轉迴臉,對他用力點了點頭,“好吧,醜媳婦早晚是要見婆婆的!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我一定努力讓她喜歡。”


    “放心吧,我媽跟我爸完全是兩個風格,她一直對我特別溺愛,隻要我喜歡的東西,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個‘不’字。”


    聽他的口氣,未來婆婆這一關很容易過的,不過她那個“一臉階級鬥爭”的未來公公,貌似就有點麻煩了。她要早點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


    吃過簡單的晚飯,簡葇特意衝了一杯新買的紅茶。


    他端過來,聞了聞便皺眉了,“怎麽換茶了?”


    “你不喜歡嗎?我特意照著你家裏的茶買的,我以為你喜歡這個口味。”


    他放下茶杯,笑著摟過她,“對我來說,喝什麽茶都一樣,還是你最符合我的……口味。”


    說著他就要俯首吻她,她笑著扭過臉,身子往後仰了仰,“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麽急?就不能先談談感情?”


    他一把摟住她的腰,橫抱起她,“我都等了一個月了……談感情,咱們去床上慢慢談……”


    在床上談感情?!


    她問:“你什麽時候在床上跟我談過感情?!”


    他答:“嗯?我們不是一直都在床上談感情嗎?”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最本質的區別。女人永遠以為感情是用嘴談的,而男人,永遠覺得用身體談的感情更是刻骨銘心。


    不顧她的掙紮,鄭偉琛將她強行抱進臥室,壓倒在床上。


    醉人綿長的樂聲中,月光瀉了一床的繾綣。


    絕豔的一夜,絕豔的景致,從此以後仿佛是刻在鄭偉琛的記憶中,她臉上緋紅和迷亂的顏色,多少年都沒有褪色……


    一番又一番的癡纏在交織著汗水和輕喘的迷亂中落幕。


    寂靜中,鄭偉琛擁著她又瘦了一圈的腰,眉峰因心疼而緊皺,“你不是答應我不再節食了?”


    “我沒節食……是什麽都吃不下。”


    “吃不下?病了嗎?”


    她一臉幽怨地望著他,“你這麽多天都不理我,我整天擔心你不要我,能吃下飯就怪了。”


    “我怎麽舍得不要你?”他將她擁進懷裏,緊握的雙手像是在告訴她,他永遠不會放開手。


    依偎在他的懷中,她告訴他:“我決定了,我要退出娛樂圈。”


    “你要退出娛樂圈?”鄭偉琛訝然看著她。


    “娛樂圈水太深,我又不會遊泳,早晚淹死在裏麵。等我把現在這部戲拍完,我就迴學校好好學習,考研究生,爭取畢業後找個岸上的工作,腳踏實地生活。”


    “你不想出名?不想賺錢了?”


    “出名什麽的都是浮雲,還是保命要緊。至於賺錢,這一年多我也存了不少錢,應該差不多夠我妹妹在加拿大讀完書,也夠我媽媽衣食無憂生活幾年了。”


    “你為什麽突然想開了?”


    她抱著他的手臂,對著他甜甜地一笑,“我想給你個名分唄!否則,萬一你被別的女人勾搭走了,我就虧大了!”


    鄭偉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她。


    他知道她不適合娛樂圈,也知道她總有一天會看透這虛偽的浮華,離開這個圈子,但他沒有想到會這麽快,更沒想到,她在前途一片光明時,為了他放棄……


    除了深得快要窒息的吻,他想不出還有什麽方式可以表達他的感動和感慨。


    指尖撫過她紅腫的唇,他笑著說:“看來你是沒錢養我了,以後讓我養著你吧!”


    她笑得合不攏嘴,“隻能養我一個人哦!”


    “嗯!”


    她又得寸進尺,“是合法的嗎?”


    “是!”


    “……”


    這一夜的美夢,她真的希望一生都不要醒來!


    膩味在一起過了兩天,他們分明已經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天還是很快就黑了,時間還是很快就過去,轉眼又到了分離的時刻。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她說好了不送他,最後,還是把他送到了樓下,又送到了機場,又送到了s市,送到了g大的門外。


    要不是g大門口的守衛秉公執法,估計她會把他一直送到寢室的床上。


    對於這段聚少離多的愛,他們從來不奢望太多,隻是希望可以在擁有時,多珍惜彼此。


    迴到b市,簡葇又開始了忙碌的生活,一向敬業的威爺把她的行程單排得滿滿的,也不管有沒有錢賺,但凡能出鏡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完全是一鼓作氣把她捧紅的節奏。


    簡葇很多次想跟威爺談談退出的事情,一麵對他鬥誌昂揚的臉,又不知如何開口。


    直到有一天,為了新戲宣傳,劇組參與了一檔訪談節目《娛樂零距離》的錄製。


    臨上台前,威爺千叮萬囑讓她再借機炒一炒她和江嶧城的緋聞,最好在台上多說些曖昧的話,做些曖昧的舉動。


    然而,坐在沙發椅上,簡葇卻刻意與江嶧城隔得八百米遠,目不斜視地聽著主持人和導演聊天。


    當主持人提起她和江嶧城炒得火熱的緋聞,不等別人搭腔,她斬釘截鐵迴答:“不是,我們是好朋友。”


    一句話,全場都冷了,正準備作秀的江嶧城也是一臉的不知所謂。


    她依稀瞥見威爺鐵青了的臉。


    好在主持人反應夠快,洞察力夠敏銳,指著她戴在中指上的鑽戒,笑問:“我如果沒記錯,戒指戴在這個手指上是訂婚,我們該不是要喝喜酒了吧?”


    提起這個話題,簡葇故作無限嬌羞狀,刻意摸了摸泛紅的臉頰,讓鏡頭能以很好的角度給她的手指一個特寫鏡頭,“嗬嗬,這是我的初戀送的。我平時都珍藏著,很少戴。”


    “初戀?”女星自曝初戀史,這麽有話題的爆點,女主持人怎麽可能放過,“你到現在還珍藏著這枚戒指,一定是對他餘情未了。”


    “嗬嗬,初戀嘛,總是美好的,難忘的!”


    主持人繼續問:“他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你們怎麽認識的?”


    “他……很特別!我十歲那年,在遊樂園裏看見他,當時他臉上都是傷,我想他一定很疼,一定需要有個人安慰他一下。”


    “於是,你就安慰他了。”


    她的眼神飄向沒有焦距的過往,“我請他吃冰淇淋,因為我每次哭著喊著哪裏疼,爸爸都給我買冰淇淋吃。”


    見她如此配合,主持人更加配合,感慨了一番之後,又問:“那你們有沒有特別難忘的事情?”


    “所有的事對我來說,都是難忘的。要說最難忘的,就是那場大雨。那時候我讀中學,有一天,下了大雨,傾盆大雨的那種。我們站在公交車站台等車。我最怕冷,凍得全身發抖,他把僅有的一件校服脫下來給我穿……我當時就覺得,這輩子,我非要嫁這個人不可。”


    “後來呢?”主持人聚精會神聽著。


    “後來,我摸他的手,問他冷不冷……才發現他的手特別燙。他突然握緊我的手,那時候,我感覺他馬上就要抱我,我連眼睛都閉上了。”


    “你當時是不是特別期待?”


    “是啊,我期待得全身都在發抖,心都要跳出來了……”看看所有人都在期待的表情,她笑了笑,“結果,公交車來了。”


    大家也都笑了,她依稀聽見有人說,公交車司機太不厚道了。


    “那後來你們為什麽分開?”主持人問。


    “他去了一所封閉的高中讀書,我也因為家裏的原因,錯過了跟他告別,之後,我們就分開了……”


    “那你還想再見到他嗎?如果再見麵,你想對他說什麽?”


    明知不可能,簡葇還是怯怯地問:“你們不會那麽神通廣大,把他找來了吧?”


    主持人馬上說:“你如果有需要,我們倒是很樂意現在去把他找來……”


    “別,我就是隨便問問。”


    “那你想跟他說什麽呢?你可以在鏡頭前麵說,說不定他也在看電視呢。”


    她當然知道他會看。


    在鏡頭前,她深情地撫摸著手指上的鑽戒,“我隻想說,不論他什麽時候出現,隻要他敢娶,我就敢嫁!”


    台下頓時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連導演都說,這是一段很有戲的愛情故事,有機會可以考慮加到劇本裏。


    她悄悄瞟向威爺,隻見他的臉色已經由青變綠了。


    毫無意外,訪談一結束,威爺就擺著一張氣得發綠的臉,劈頭蓋臉就把她一頓批,“你怎麽什麽都說?你長點腦子好不好?!”


    “很多訪談節目都要曝初戀的,我以為……”


    “但你太刻意了,一看就是作秀。”


    被看穿了。簡葇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算了,作秀就作秀吧,說不定觀眾買賬。你先去好好收拾一下吧,劉導晚上想見見你,和你聊聊他的新戲《暗語》。”


    “晚上?”


    看出簡葇的戒備,威爺安慰她說:“別緊張,隻是聊聊。這部戲是大製作,劉導說你演女二號挺合適。”


    “女二號?電影的劇本我看過了,雖然是大製作,可是女二號是個風塵女子,又是‘小三’,戲裏還有很多暴露的戲份。我怕演完之後,對我的形象不好。”


    “這是大熒幕,別管什麽形象,隻要片子把你拍得漂亮,你就能紅!”


    “威爺,這部戲,我不想接……”


    威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不接?!你知不知道多少女星排著隊想演這個角色,劉導給我麵子,才答應讓你試試,你還耍起大牌了?”


    “我不是耍大牌,這部戲真的不適合我。而且,我已經接到不止一份補考通知單了,如果連補考都不去,我就畢不了業了。我這段時間不想接戲,我想迴學校好好學習。還有,我有點重要的事情,下個月想去加拿大看看我媽媽和妹妹……”


    “這段時間?!你知不知道娛樂圈不缺你一個人,你休息一天,觀眾都有可能把你忘得幹幹淨淨,你還想休息一段時間?”威爺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原地轉了幾圈才接著說下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談戀愛!本來我看你動了真心,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你可倒好,談戀愛談糊塗了,分不清什麽輕,什麽重了!”


    見簡葇不說話,威爺更是怒火中燒,“你!你想放假,好!放吧,去談你的戀愛,去拿你的畢業證!以後你就是來求我,我都不管你!”說完,威爺摔了門就走了。


    威爺離開後,簡葇才抬起頭,愧疚地看向被震得發顫的門。


    她知道威爺為了她費盡了心思,她也知道威爺對她寄予厚望。熬了兩年多,做過替身,做過龍套,她期待的也是今天,她馬上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她還是決定放棄!


    因為生命中,有些東西失去了還可以再找迴來,而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尋不迴來。


    簡葇徹底被威爺冷凍了,接到新的通告單裏除了即將殺青的戲,全是空白。


    她特意買了一盒上等的紅茶給威爺送去,威爺不冷不熱告訴她,他不愛喝茶,說完,起身就走了,連說“對不起”的時間都不給她。


    她正愁著怎麽跟威爺緩和矛盾,自日本迴來後就沒怎麽露麵的嶽啟飛竟然意外出現在她的劇組,還說請劇組的人吃飯。大家頓時熱情高漲地收工,準備狠狠吃嶽大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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