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院過去有個規矩:誰家生了個男孩,剛一落草接生婆都得先喊一聲:“掌櫃的大喜呀!又多一股人”。聽到這個信兒,不但全家人挺樂嗬,至親好友也跟著高興。可是這孩子長大以後,就不見得那麽遂心了,有不少還讓爹媽犯愁——有的啥能耐也沒有,別說孝敬爹媽,自個刨食吃都費勁;有的淨幹傻事,讓爹媽提心吊膽;有的學壞了走下道,全家都為他丟人現眼。這幾樣占一樣就夠嗆,費勁巴力白忙乎一場,養了兒子等於白養甚至不如不養。如果這幾樣都占全了,那麽當爹媽的更後悔得要死,覺得還不如當時把那點精血甩到牆上喂蒼蠅好了,少遭多少罪少操多少心呐!說怪不怪,這樣的事真讓常發財和瞎咋唿攤上了,常有錢就是這麽個寶貝。

    自從珠子迴娘家以後,常有錢就當上了光棍,天天晚上抱著杆子睡,他實在是受不了。常言說十個傻子九個邪,這話應在常發財身上一點也不假——他任嘛不懂,腦袋裏成天就琢磨那個事。甄小摳死了以後,他雖然傻透腔了,也知道跟珠子再也不能幹那個事了,想沾邊兒都沒門兒。可是幹熬著他又不甘心,就想掂對點野味解解饞。也真是蒼天不負苦心人,打聽了一溜十三遭,還真遇到個相當的——小窩棚屯有個娘兒們,結婚四五年,男人得找好幾十個。她老爺兒們怎麽打罵怎麽教育,就是改不了那個毛病,認可剝皮揎草也舍不了那口食。她老爺兒們實在沒辦法,就跟她打八刀了,房子歸她,自個領著孩子跑到沒有認識人的地方貓起來了,再也不跟她生這份閑氣。這樣反倒正合她的意,想和誰扯隨便。後來不光開放,也搞起了改革——凡是來找她扯的,全都實行“有償服務”,二十元打底,一把一利索。她瞧著順眼覺得可心的,還可以享受出廠價,老主顧更是八折優惠。近兩年東西漲價了,她也隨行就市,一迴最低三十元,歲數大的和長得困難的,少了四十元她是堅持不幹的,無論是誰,明碼實價不賒不欠。一來二去名聲越來越大,人們送她個外號:誰都行。常有錢找著了這個路子,第二天就盯上去了,那娘們真不含糊,講好價收了錢就讓他睡了一宿,把他整得比剛結婚時候還高興。

    傻子都是一條道跑到黑,不撞南牆不迴頭。常有錢得著了這口食,好吃不撂筷,隔三差五就往這娘兒們家跑,原來存的那倆錢沒有半年就花了溜溜光。他啥也不會幹,根本掙不來錢,爹媽也是混吃等死那夥的,更沒啥來錢道兒。沒米兒吃他都認可挺著,可是不能幹那事,簡直趕上要他命一樣了。原來他還和以前那樣在家連罵帶吵鬧一頓,他爹媽就得緊忙給他張羅錢,可是現在已經到了求借無門的地步,他就是把那倆個老家夥整死,也實在沒地方淘澄錢去了。這個老法子不靈了,他也沒咒念,就偷家裏東西出去賣。後來那些值錢的都讓他折騰沒了,他是財神爺甩袖子——鏰子皆無。可是犯癮了又板不住,就趁著月亮地,一翅子蹽到大炕屯,找到誰都行家,商量她看在老麵子上,先讓自個扯一把,多少錢過幾天一定給送過來,保證不差事,誰都行不幹,怎麽商量就是不解褲腰帶,他邪勁上來了,幹脆動硬的,誰都行沒有他力氣大,讓他白占了一把便宜。

    沒成想誰都行炸廟了,第二天跑到派出所告了一狀。常有錢正在家裏睡迴籠覺呢,好幾個警察把他從被窩裏拽起來,不由分說戴上手銬子,直接送到公安局看守所。他還以為就是差四十塊錢沒給唄,過幾天手頭寬綽再給送去就完事了,沒成想過堂的時候把他這事說成強奸,胖揍一頓不說,還給他砸上腳鐐子。他毛丫子了,緊忙問一個號的犯人這事得咋辦才好,一個眼睛先生告訴他:定上這個罪最低得判個十年八年的,最好是趕緊找人托托門路,認可多花錢,少判幾年才是真格的。他一聽這話,就說她妹夫是銀行行長,他在銀行有挺多鐵哥們,求到誰身上都好使。進到這裏的人個個都是三吹六哨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幹過翻天覆地的大事,最次的也是大款,家裏錢多過北鬥米爛陳倉。這麽說別人就認為他了不起,自然得敬著他,最低限度也是不敢欺負他了。常有錢本來就淨挑大的說,在這裏更是有駱駝不吹牛,說他家錢財多得自個都記不住準數,他家房子全鄉數第一。

    這話不知道怎麽傳到了看守所肖所長耳朵裏,就趁著值夜班的時候找他談話,不大一會就摸出了實底,知道他家確實有一座挺好的房子,能值幾萬塊。肖所長心眼兒特別好使,給他出招兒,讓他拿錢平事,要不然就得在監獄遭下半輩子洋罪,他一聽能花錢消災,自然滿口答應。

    常發財和瞎咋唿在家簡直快愁死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從天上掉下來這麽大一塊事,還不知道子午卯酉呢,兒子就讓人抓了起來,看那些大蓋帽的兇勢勁兒,肯定罪過不小。兩眼墨黑的老百姓,別說托人平事,就是想打聽打聽到底咋迴事,到找不著正頭香主。正在家裏趴炕上哭呢,突然來了個好心人,開著小車,穿著警服,一看就挺有來頭。這人說是公安局的所長,官和鄉長一般大,跟常有錢見麵以後,覺得這孩子攤上這事確實太窩囊了,就想幫著找個門路把這孩子撈出來,不然非在監獄裏呆個十年二十年不可,能不能活著迴家都不一定。這老兩口原來聽得挺樂嗬,後來又嚇了一大跳,緊忙央求這人幫著想辦法,花多少錢都行,砸鍋賣鐵也認了。這人說那麽大的罪,起碼得拿十萬元送禮,還得找著恰當人,不然有豬頭也送不出廟門去。這個數把老兩口聽得都覺得耳朵不好使了,舌頭伸出去縮不迴來。這人看他倆那樣,又把話拉了迴來,說多虧他表哥在省裏當大官,說句話管保頂用,可是也得走人情,不過麵子大可以少花點兒,就是這樣也少不了五萬,錢送上去保證放人。老兩口這才鬆了口氣。

    為了救兒子,什麽都得豁出去了,可是現在已經不是鹿行長打腰那昝了,想花高利抬錢都沒人抬給他們了。倆人合計了好幾天,實在沒辦法隻好賣房子了。正巧來他們屯搞大棚的那個老板要在這安家,看中了這房子,覺得買個現成的省事,有蓋房和裝修那功夫還可以多賺點錢。辛小光當房媒,瞎咋唿張嘴就要六萬,那人明知賣主等錢下鍋,確實沒拿價,還了個五萬五,兩家就成交了。

    錢到手了,瞎咋唿就要給那個人送去,盼著早點把兒子救出來。常發財藏了個心眼,要先探探路子,看那人究竟好使不好使,若不然就這麽點家底了,真扔到空地上,兒子還免不了罪,鬧一個雞飛蛋打,可就糟糕了,反正已經耽誤這些日子了,再著急也不差三兩天。瞎咋唿想想,覺得有道理,倆人就一塊來到看守所。

    肖所長對他們挺熱情,專門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他們倆,給他們點煙倒水的,還擺出好幾樣水果讓他們吃,過一會又到號裏把常有錢領出來讓他們見麵。老兩口看兒子臉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知道這些日子在裏邊沒少遭罪,不由心疼得哭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常有錢告訴他們:多虧肖所長了,在裏邊沒受氣,還混個二鋪頭;肖所長時常不短給他送進點兒吃的,把號裏人眼氣的治不得,對他都格外高看一眼。老倆口信以為真,對肖所長千恩萬謝。常有錢說:光擱嘴哄人不行,必須來實惠的,趕緊給肖所長表示表示。老兩口立馬點頭答應。常有錢又發話:快安排五萬塊錢,求肖所長托人給他免罪,不然等到這事驚動到上邊,自個非蹲半輩子大獄不可。

    肖所長把常有錢送迴號裏,常發財和瞎咋唿趁這功夫來了一次緊急磋商,覺得這個所長在這塊地皮上確實挺當令,那些大蓋帽在他麵前垂手立站點頭哈腰的,對自個兒子又那麽照顧,以往根本不認識,直到現在連根煙的交情都沒有,人家能對自個這樣,還上趕著張羅著給托人,實在太夠意思啦!這樣的大好人打著燈籠也難找,還有 什麽可疑諱的,等會如果人家真能給托人,就認可拿出五萬塊了,為了兒子,該出手時就出手吧。

    老兩口剛合計的差不多,肖所長迴來了,告訴他們已經跟那個當大官的親戚打招唿了,起初那人不想管,隻想圖個省心,他就一個勁囔嘰,那個大官沒辦法,總算答應了。肖所長還說:現在什麽都漲價,辦事的行情也越來越高。本來十萬都不一定好使,他看老常家確實挺艱難,磕頭作揖的遞小話,那大官才給他個麵子,答應五萬就行,認可自個背這份人情了。

    正說著,進來一個警察站溜直的向肖所長報告,說那個叫常有錢的下周一開庭,法院剛把通知送來。肖所長說知道了,擺擺手,那人就出去了。肖所長皺著眉頭直勁巴嘰嘴,嚇得這老倆口不知如何是好。肖所長打著嗨聲說:你們都聽著了,再有三天就定罪,到那時候找人也沒招兒了,過了這個村那就沒這個店了,錯過這把機會,腸子悔青也不趕趟啦。老兩口緊忙央求肖所長,說這就迴去張羅錢,明天一早肯定送到。肖所長說你們路途遙遠的,上車下車挺費勁,帶那麽多錢不方便,一旦出了閃失就誤了大事,我幹脆好人做到底,今天半夜到你家去取,明天早上就給那大官送過去。老倆口看肖所長為他們考慮得這麽周到,自然就更信得著了。

    肖所長真是說到做到的君子,當天夜深人靜時,自個開著車來到常發財家,瞎咋唿雙手捧著五捆大票遞給肖所長說:你點點,看對不對數。肖所長笑道:頭迴見麵我就看出你們是厚道人,這點事我還信不過嗎?瞎咋唿又拿出十張粉紅色的老毛頭,說是特意給肖所長表示感謝的,肖所長客氣幾句也塞進皮包裏。臨走時拍著胸鋪子打包票,保證常有錢百病不犯,順順當當放迴來。還一再囑咐:以後不要再找他,以免攤嫌疑,對雙方都沒好處。老兩口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安心等著肖所長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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