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得不吃也不喝,和珠子躲到一邊嘮起了知心嗑兒:“珠子啊,我真沒想到你能嫁給我的傻哥哥,能娶你這麽個媳婦,我們老常家祖上積德了,隻是太委屈你啦。”

    珠子說:“咱姐倆這些年處得最好,咱們爹媽常為一點兒小事拌嘴,可是咱姐倆從來沒紅過臉兒。你總是疼我惦心我,過去對我的好處我都記著呢:有一會我嘎拉哈整丟了,怕我媽打我,嚇得直哭,你把你的那副給我,寧肯自個再不玩了。那年過小年,你家蒸包子,你知道我有病了嘴饞,偷著給我揣出來兩個,把你胸脯子的肉皮都燙紅了。我能嫁到你家,一方麵是爹媽逼的,再一方麵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媽總是人前背後貶低我,說我長得像小地缸子似的,往人堆兒一站顯沒了,花四萬來塊娶這麽個媳婦,是買蘿卜花了個肉價錢。我聽了心裏挺難受,想哭還哭不出來。”

    偏得說:“我媽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嗎?光尋思自個說著痛快,不想想別人能不能受得了。你嫁給我傻哥哥,真白瞎你這個人了,她哄著捧著都是應該應份的,怎麽還能說這些噎脖子話呢?”

    珠子說:“其實要多少彩禮都跟我沒關係,我也根本沒在意。今天早上我媽才給我兩千塊錢壓腰兒,她說得留兩萬當奶水錢,剩下的給我存上。陪送的東西就是花三百塊買個立櫃,我爸說樓裏地方小,買多了也沒地方擺放。我倒不在乎這些,反正命中注定該著這樣,就認可撞大運了,隻要你對我好,我就知足了。”

    偏得愣愣神,說:“你從小就懂事,通情達理的,對我總是那麽親近,別人都叫我小名,就你一口一個鳳姐,有啥心裏話都和我說,我從心裏往外喜歡你的靈通勁兒。”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布包遞給珠子:“這是一對金手鐲,一副金耳環,咱姐倆好一迴,給你留著做個念性吧。”

    珠子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要,你跟前都是當官為宦的,還是你戴著體麵。”

    偏得把紅布包塞到珠子手裏說:“你快收下吧,這樣我心裏還好受點兒。實話告訴你:我現在是上了套的猴子隨人耍了,落到哪步我自個也不知道。我隻求你一件事:我哥哥傻,你千萬別嫌棄他;我媽嘴不好,說道兒多,你多擔當點兒。看咱姐倆好一迴的份上,咬牙挺個三年二載,能生個一男半女的,我們老常家就不絕戶啦,姐認可來世當牛做馬報答你!”說著忍不住流下淚來。

    珠子掏出手絹替她擦眼淚,安慰她說:“鳳姐你放心吧,隻要你哥不給我氣受,我就守著他過,保證不能有二心。”

    正說著,瞎咋唿來了,看了偏得兩眼,沉沉著臉子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都想討個吉利,你哭天抹淚的幹啥?我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這些日子沒一點兒樂模樣,整天象屈死冤魂似的,哭喪著臉兒,誰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愁事!鹿行長對咱家天高地厚,好錢花了多少多,你得好好補乎人家才是。莊村長給咱家保倆媒了,跑前跑後的多不易呀!你可倒好,話沒一句,酒沒一杯,跑到這兒躲心靜來了!人客百眾的,你總這麽一副不樂意的架式,讓當媽的臉往哪兒擱?”正說著,聽屋裏招唿她,她又急忙照顧客人去了。

    偏得傻呆呆的看了珠子一會,什麽也沒說,轉身往出走。甄能幹正在院裏刷碗筷盤子,偏得走到她身邊說:“大嬸,讓你受累了。”

    甄能幹站起身,不轉眼珠的端詳著偏得。偏得問:“大君現在怎麽樣了?”

    甄能幹笑著說:“這孩子可真挺爭氣,前些日子搞了個什麽發明,得了兩萬塊獎金,經理開車給送來的,讓我們蓋房子。他又來信說這幾天就要出國,去學什麽電,得二年才能迴來呢。”

    偏得看跟前沒別人,掏出一個白布包遞給甄能幹說:“等大君迴來,你把這個交給他。”

    甄能幹緊忙擱圍裙把手擦幹,雙手接過去,揣進貼身的衣兜裏。

    偏得歎了口氣說:“再也不能和你一塊兒去挖豬食菜了。”

    甄能幹笑道:“這孩子咋淨說傻話呢?你現在大富大貴了,怎麽還想幹那低賤活?”

    偏得搖搖頭說:“自個難受自個知道,千金難買心頭願吶!一些話我就不用明說了,隻求大嬸一件事。”

    甄能幹說:“啥事你盡管說,要命的事我也答應你。”

    偏得說:“我死以後,你讓大君把我屍骨整迴來,埋在你家墳塋地裏,活著咱娘兒倆沒處夠,死了和你做個伴兒吧。”說著不由得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

    甄能幹也哭了,說:“鳳啊,我家早有那個心,可惜沒有那個福啊!你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可別尋思那些窄巴道兒,好好過日子吧,看你好了我們也替你樂嗬。”

    偏得還想說點兒什麽,司機過來了,說:“行長夫人,鹿行長剛接了一個電話,說省領導要來檢查工作,馬上就得趕迴去,讓你和他一起走。”偏得的臉馬上變了顏色。就看屋裏出來一幫人送鹿行長和那倆個貴客,一個個喝得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了。

    瞎咋唿挺神道的把偏得拉到一邊,小聲說:“才剛你女婿背著人求我勸勸你聽他的話,你二十多歲也該知事了,咱們能有今天多虧人家呀!你就別總耍小脾氣啦,嫁雞跟雞飛,嫁狗跟夠走,啥事多順著他點兒吧!人家那麽大的官,對咱家這麽夠意思,咱可不能對不起人吶。”

    偏得象不認識似的打量打量瞎咋唿,走到珠子跟前拉著她的手使勁捏了捏說:“老妹,千萬記住我的話,你鳳姐到啥時候都忘不了感激你!”又朝甄能幹擺擺手說:“大嬸,你們多保重!”說完頭也不迴的走了。

    送走這幫客,常有錢來了精神頭兒,一把拉住莊好漢說:“大紅媒,今天我得好好謝謝你,陪你喝幾杯。”莊好漢正在興頭上,也不客氣,進屋坐下又開喝。常有錢喝得來電了,喊道:“珠子,你能給我當媳婦,多虧莊村長,快過來滿杯酒!”

    珠子被局到麵子上了,隻好給莊好漢的酒杯倒滿酒。那酒杯足能裝三兩,莊好漢接過去一口喝幹。珠子不懂規矩,又把這杯倒滿。莊好漢兩眼直勾勾的看著珠子的臉說:“你是新娘子,給我倒多少我喝多少,喜酒不醉人吶!”說著咕咚咕咚兩聲又喝沒了。隨手把酒杯遞給珠子說:“你再滿上,我要來個一醉方休,喝死就算到壽了!”

    三杯酒下肚,莊好漢眼珠子全紅了,舌頭也有點兒不好使了,瞅著珠子說:“我早就喜歡你這小模樣,大牙都快饞掉了也沒吃到嘴。這迴好了,過幾天你就住樓房,白天就自個在家,沒人礙眼,我去了你可給我開門吶。”一轉臉看著常有錢,才覺得這話露白了,就說:“新婚三天沒大小,現在沒外人了,咱們串換著鬧吧,不然喝悶酒沒啥意思。來,珠子,再給哥倒一杯!”

    瞎咋唿和常有錢都樂不得趁著這機會討好莊好漢,隻有常發財經曆過喝壞的,就勸道:“莊村長,酒大傷身後悔難吶,差一不二今天先喝到這兒,明天再請你過來喝。”

    莊好漢一聽不高興了,說:“怎麽的,我幫你家成全多少事啊,喝點兒酒你還舍不得?小瞧人是咋的?”

    常有錢說:“莊村長,別聽他的,咱們該喝還喝,我先給你喝一個看看。”說著一口下去大半杯。

    莊好漢這時眼睛直冒血絲子,手象抽筋似的一勁兒哆嗦,指著珠子說:“你看啥,我比他強多了,不信你脫了試試。”邊說邊端起酒杯,一口喝個底朝天。還想再說什麽,剛張兩下嘴,就兩眼一閉趴在桌子上。常家人看他醉成這樣,緊忙七手八腳把他抬到炕上,讓他平躺著,拽床被蓋在他身上。

    偏巧莊好漢的妹子小雪來串門,幹等也不見莊好漢迴家,就讓大蘭過來看看。大蘭看莊好漢醉得像死狗似的,覺得在新房裏這樣不好,就求人連背帶抬的把莊好漢整迴家來。細瞅莊好漢,臉和豬肝花一樣,眼睛閉著象死人,咋招喚也聽不著似的,喘氣都沒大勁兒了,就張羅要往醫院送。

    小雪在屯裏是大神,專給別人看邪門外道的病,有半仙之體。她給莊好漢摸了一會脈,說是衝著老狐仙了,魂靈扣在了土地廟裏,今天晚上得請張天師取迴來。又說這事得由她當妹子做主,外姓人不許插言。接著讓人找幾袋子高梁把莊好漢埋上,能步步登高,魂靈就附體了。

    屯裏好幾年沒人種高粱了,打聽了好幾個人,才聽說於仁家買迴來幾麻袋,預備喂豬羔子。大蘭有點兒犯難了,她知道莊好漢和於仁最不對付,這幾年把於仁禍害夠戧,有點兒不好意思向於仁求借。可是人命關天,隻好硬著頭皮去了。沒想到於仁二話沒說,很痛快的答應了,還套上毛驢車直接給送了過來。卸完高粱,於仁看了看莊好漢,說:“這人醉壞了,挺危險吶!趕緊送醫院搶救吧,不能再耽誤了,不然怕保不住命啊!”

    小雪一聽這話來氣了:“你別跑這兒來神驚鬼炸的,我哥的事不用你管!我知道你忌恨我哥比你強,就擱這話咒他。該幹啥幹啥去,別在這兒煩人了!”

    於仁沒法往下深說了,隻好趕車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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