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坑屯有人家以來,頭一迴這麽熱鬧——小轎車從常發財家門口一輛挨一輛,一直排到屯子外。頭一輛是紅色金邊的敞篷轎車,上邊掛著五顏六色的鮮花。後邊是兩車樂隊,吹吹打打特別來勁兒。再後邊兩車是扛著錄象機端著照相機的,足有十來個人。接親的車有多少台,一半會就數不清了。屯裏人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排場,這迴可真開眼了。

    鹿行長從頭一輛花車慢慢下來,身穿銀灰色西服,胸前帶著一朵紅花,手裏捧著一大把鮮花,小臉兒擦得粉白,頭發染得黑亮,前唿後擁的走進常家大門。莊好漢胸前掛著一個帶金字的紅布條,跑著從後邊攆上來,扯著脖子喊:“新郎倌駕到,娘家快迎接大貴人呐!”

    瞎咋唿打扮得象皇娘一樣,披金戴銀的,眉毛描得雀黑,嘴唇抹得血紅,就象剛吃完死孩子似的。她讓寶子媳婦攙著從裏邊迎了出來,滿臉堆笑的說:“哎呀姑爺,可把你盼來了!外邊有塵土,快請到屋裏坐。”莊好漢嘴裏說著吉慶話,打開了房門。照相的錄像的圍了上去,瞎咋唿說:“金鳳啊,從今天起你就是人家的人了,好好過日子,早早抱兒子。”寶子媳婦趴在偏得耳朵邊小聲說:“你得掉眼淚,給娘家掉金豆子啊。”偏得瞪了她一眼,轉過臉看見常發財蹲在牆根,哭的言不得語不得,不由得眼圈也紅了,使勁咬咬牙抿抿嘴,頭也不迴的上了花車。

    莊好漢喊道:“新娘新郎起駕嘍,送親的親友請上車!”看見珠子在一邊站著,就說:“你和新娘是從小的好姐妹,也得送親呐,快上車吧!”

    珠子說:“我才不去呢!看那新郎小母狗眼睛巴巴著,滿腦瓜子抬頭紋,臉上褶子一指多深,我惡心得直想吐。給這樣人兒當二房,白瞎我鳳姐那小模樣了。”

    油瓶子上去擰了她一把,說:“死丫崽子,怎麽瞎說實話呢,讓人家聽著多不好!”

    莊好漢挺有涵養的笑了笑說:“她歲數還小,整不明白這裏是咋迴事呐!”說著又去請別的娘家客。

    迎親車隊來到全縣最有名的那家大酒店。花車剛一停穩,禮炮就響起來。送親的都是莊稼人,從來沒見過這玩藝,就看那綠色的炮筒子直噴火,震得耳根子直發麻,以前隻是在電影裏看見打炮,這迴見著真家夥啦。

    樓外邊站滿了人,都想看看這全縣從來沒有過的場麵。禮炮停下來,人們開始小聲議論。有的說:“這新娘子長得真象天仙似的,比畫上畫得還好看。”有的說:“傳說中的四大美女咱沒見過,笨尋思頂多也就長這樣唄。”有的說:“鹿鞭這家夥一輩子的桃花運,搞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漂亮。”有的說:“論歲數論長相都太不般配了,月下姥真瞎眼睛,咋把紅線給他倆拴上了?”有的說:“真是說啥有啥,這才叫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有的說:“這年頭,人有錢是好人,馬有膘是好馬,隻要錢大沒有辦不到的事,老牛照樣吃嫩草。”

    結婚典禮的場麵更有氣派:一人多高的雙喜字象是金子打的,前邊擺著幾把太師椅,上邊都貼著一條紅綢子,寫著:“主婚人”、“證婚人”。兩邊是一大堆樂隊和錄像的。一個穿著花襖戴著尖頂高帽,打扮得象小醜模樣的人,手拿話筒,大聲說:“結婚典禮正式開始,請主婚人和證婚人入席。”莊好漢毫不客氣,大模大樣坐在了證婚人那把椅子上。突然看見牛縣長向這邊走來了,他緊忙迎上去說:“牛縣長,您好!”

    牛縣長象沒聽著,徑直走到偏得麵前,仔細打量一會,對鹿行長說:“大哥呀,啥也別說了,你真有眼光,我沒想到咱們長河縣能有這樣的美女,電影明星都比不上她,你是從那兒淘澄來的?”

    鹿行長讓他一誇,樂得滿臉核桃紋兒都開了,笑道:“這是前世的緣分,千裏姻緣一線牽嚒,不過還得感謝這大媒人。”莊好漢這時已經湊到跟前,鹿行長指了一下說:“就是他。”

    牛縣長看了莊好漢一眼,莊好漢急忙上前鞠了一躬說:“牛縣長,您好,我是灣溝鄉大坑村的,我住院的時候你親自看過我,還安排我入黨轉幹呢,我喝迷魂湯子那天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牛縣長好像想起來了:“啊,記得記得,你叫張什麽了?”

    莊好漢說:“我叫莊好漢,那時我是大坑村的村長。”

    牛縣長“哦”了一聲說:“我沒白表揚你,你真有兩下子,能幫我大哥找這麽好的對象,就證明你不簡單,確實是個人才。”

    鹿行長說:“現在正講選賢任能,你看他是個人才,往後就常想著點兒。”

    牛縣長說:“有老大哥和新大嫂的麵子,這點兒小事太好說了,他想幹什麽直接告訴我一聲就行。”

    這時小醜打扮的湊過來說:“牛縣長,吉日良辰已到,請您這主婚人入席。”

    牛縣長說:“四喜丸子,你是有名的笑星,今天得穿馬褂做揖——露兩手兒,不然都對不起我這位嫂夫人。”

    四喜丸子笑道:“您老瞧好吧,保證讓你滿意。”說著開始典禮。

    這四喜丸子果然名不虛傳,俏皮磕兒一套一套的,黃的粉的啥色都有,葷的素的五味俱全,把大夥笑得貓腰捂肚子。

    瞎咋唿坐在主婚人的椅子上,許多人都瞅著她。她覺得自己長得不算醜,穿的也不算差,特別是自己閨女成了今天的主角,大夥都誇長得好,當媽的自然臉上有光。聽莊好漢和牛縣長嘮嗑兒,就扭過頭仔細看了看,認出來是當年給自己家送年貨的那個大官。她顧不得端架兒,走過來兩手一拍說:“哎呀牛縣長,我們一家可真好想你呀,一輩子都忘不了你的好處啊!”

    牛縣長有點兒愣住了。莊好漢介紹說:“這位就是新娘的母親。”

    瞎咋唿說:“哎呀我的好縣長,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年你到我家去慰問貧困戶,又是豬肉又是白麵的,讓我們家過了個肥年呐!”

    牛縣長“啊,啊”兩聲,想了一會說:“對了,你家發什麽財吧,還有個梳辮子的小姑娘,長得挺水靈!”

    瞎咋唿又一拍巴掌說:“看看,看看,牛縣長不怪當大官,記性就是好,我家掌櫃的名叫常發財,那個小姑娘就是你眼前這個新娘子啊!”

    牛縣長歪著脖子看了看偏得說:“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沒想到雞窩裏飛出了金鳳凰。”

    瞎咋唿接口說:“你說的對對的啦,她大名真叫金鳳。”

    牛縣長拍拍鹿行長的肩膀說:”我能掐會算吧?多少年前就知道你有這段緣分,先替你打個底兒。”

    喝完喜酒之後,莊好漢又領著娘家客去看新房。那是高層樓,坐電梯上去的,不用爬樓梯,忽悠一下子就到地方了。進屋眼睛都不夠使了——地上鋪著紅地毯,外間是客廳,沙發上套著金絲絨,茶幾是不鏽鋼的,上麵擺著細瓷茶具和高腳水果盤,靠牆擺著大電視和組合音響,另一麵是電冰箱和洗衣機,棚頂是五顏六色的大吊燈。裏邊是廚房和衛生間,緊挨著的是新房,門口立著掛衣櫃和書櫃,裏邊擺著一張雙人床,床頭雕龍畫鳳,龍嘴和鳳嘴就是床頭燈。床上擺著刺繡的被褥,床墊和枕頭都特別漂亮。對麵掛著鹿行長和偏得的訂婚照,和真人一樣大小。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指著這樣那樣東西,告訴大夥是幹什麽用的。莊好漢說:“這人就是保姆,洗衣做飯買菜打掃衛生這些活全包了,金鳳啥也不用伸手。”大夥怕把地毯踩埋汰,穿著襪子進屋的,看完這樣看那樣,都說偏得這迴掉進福堆兒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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