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好漢豎架子大辦置的事在十裏八村成了頭號新聞。人們說,莊好漢放了六十多席,肉山肉海的,酒都是成瓶的,煙都是硬盒的,這麽些年辦喜事的頭一份。有人說:那房料莊稼院一般都沒用過,上下梁都是鋼筋混凝土,門窗都是鋁合金的,從屋裏到屋外瓷磚到頂,蒼蠅落上都打滑兒,那個漂亮勁兒全鄉數第一,那個結實勁幾輩子也住不壞,人能混到這個份兒上就算沒白活一迴。有人說:莊好漢確實是個人物,一幫人進縣上府的告來告去,雖說給個處分,可是人家能死能托生,照樣挺吃得開,正日子那天,門口小轎車一大溜,來賀喜的都是平常老百姓見不著的大官,隨禮掏錢一大把一大把的,沒本事能交上這些好朋友麽?還有人說:莊好漢在屯裏接禮兩萬多塊,全屯子除了於仁和那幾個告狀的,沒有不隨禮的;隔一天鄉政府開大會,吸鐵石的飯店讓他包了,鄉村幹部都去賀喜,書記鄉長都到場了,隨禮的全是大票,接了一皮包錢,真是越肥越添膘,光這些禮錢就夠小門小戶掙個十年八年的了。

    老麵瓜和莊好漢住一條街,來迴路過,看莊好漢的大房子像天宮似的,再看看自個家東倒西歪的小土房,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晚上睡不著覺,和甄能幹商量,也打算蓋座新房。

    甄能幹說:“你看人家拉屎屁眼子都疵撓,也不摸摸自個肚子裏有多少幹貨。咱跟人家莊好漢比,連個犄角兒也趕不上啊!蓋房子象小孩子吹泡泡似的那麽容易呐,咱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做夢都做不到那一段!再說咱家大君已經是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子了,說媳婦不得兩萬子啊,和他歲數差不多的,小孩都滿地跑了,咱能因為沒錢看著孩子打光棍兒嗎?”

    老麵瓜說:“咱這房子確實挺不下去了,膽兒小的都不敢進屋,連著下幾場大雨非倒不可,整不好就得把咱倆砸裏頭。大君的事是張羅得了,可這孩子根本不讓提這檔子事,說他自個有安排,不用父母操心了。還是由著他吧,好歹他的工作挺吃香,找媳婦不犯愁。”

    甄能幹說:“你淨閉著眼睛說瞎話,不知道老常家偏得跟大君通信呐!那人家啥樣咱還不知底嗎?指著聘閨女的彩禮錢解窮氣呢!就是常發財好說話兒,瞎喳唿那一關過得了嗎?少了兩三萬這事能成嗎?”

    老麵瓜說:“管咋的兩個孩子從小在一塊打戀戀,一個班從小學到初中,總是挺對心思的。咱家大君現在上班掙現錢,他們得上趕著咱們,抹不開要太多的彩禮。”

    甄能幹說:“你可得了吧!瞎喳唿早就賣口了:憑他閨女的長相,幹折幹卷三萬塊少一個子兒也不行。到你這兒就能打折扣啊?”

    老麵瓜說:“正因為要娶媳婦,咱才應該蓋房子,咋也不能讓小兩口住地窨子吧?再說沒個房子也讓人瞧不起,瞎喳唿更說不上怎麽貶低咱們呢!大君的婚事可以撂一撂,房子可是不容再緩了。”

    甄能幹說:“你這個人呐,想一出兒是一出兒,我都沒法說你了,罵你還好象咋迴事似的。這些年苦扒苦掖的攢了一萬來塊錢,你就受窮等不到天亮,看人家莊好漢闊氣了,就想跟人一樣裝一把,也不掂量自個那把身梁骨!咱家全是靠出苦力,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兒掙來哪倆錢兒,平常日子熬菜都舍不得多擱鹽,掉個飯粒兒都緊忙撿起來擱嘴裏,說啥也不能讓你瞎糟害!”

    老麵瓜說:“有錢留著幹啥?還不如蓋座房子,大君結婚時候也有個落腳的地方,老親少友瞅著也好看。“

    甄能幹說:“你淨琢磨美事兒!也不迴頭想想:一萬多塊錢能蓋個啥樣房子啊?缺東少西的上哪兒求借去?有錢的咱靠不上前,肯幫咱的還沒錢。如果房子蓋半拉架兒整不起來,不就抓瞎了嗎?撂那塊兒更讓人笑話!”

    老麵瓜說:“咱家錢不夠認可拉點兒饑荒,井裏沒水四下淘唄。”

    甄能幹說:“看你說得多輕巧,好象有多大能耐似的!現在都講三分利四分利抬錢,誰能把錢白借給咱們?要是抬錢的話,咱家種地養豬收入那點兒錢都不夠還利息的,吃啥穿啥?總不能光腚喝西北風吧?再說人情往份的禮錢咋安排?那可是刻不容緩的,差一把就得有一幫人瞅你來氣,啥難聽說啥!”

    老麵瓜說:“現在咱倆瞎強強也沒用,你要同意蓋房子,明天我就出去試試看,就不信沒一個人真心幫我!”

    甄能幹說:“我還不知道你那兩下子?也就是擱嘴說說。你要真能整著錢,我給你磕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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