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好漢迴到家,油瓶子娘兒倆早就等著聽信兒。他進屋就皺著眉頭歎氣,把這娘兒倆嚇得魂不附體,緊忙問怎麽樣了。莊好漢說這事可大發了,不槍斃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要不然田老歪那樣的大手兒咋都嚇跑了不敢迴家呢!這娘兒倆一聽放聲大哭。

    莊好漢說:“我一聽就著急了,直接托朋友找院長。剛提起這事,院長就直搖頭,說啥也不行。我朋友生氣了,給省長打電話,省長告訴院長這事必須辦。院長不敢不聽,就把底下管事的叫來,讓他們把罪過都推到田老歪身上,把你家掌櫃的摘澄出來。我們又趁熱打鐵,跟院長好頓商量,他看省長有話了,隻好推順風船,答應三兩天就放人。”這娘兒倆原來心裏涼了半截兒,聽到這兒,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抹抹眼睛止住了淚。

    莊好漢接著說:“唉!人進到那裏頭,不死也得扒層皮。我在那裏呆過,知道是咋迴事兒。象你家掌櫃那樣老實巴腳的,到那裏就是受大氣的角兒,肯定讓人打賴了,他自個也餓壞了。我特意托人給他送進去點兒吃的抽的,看他臉上身上紫青爛癜的,人就剩下一層皮,沒有骨頭隔著還得往裏瘦,走道直打晃兒,眼瞅著就不行了。多虧我朋友路子寬,錯一個主兒你家掌櫃的那一百來斤就扔裏頭啦!”

    油瓶子傻乎乎的一勁兒道謝,珠子聽明白了這是要人情呢,就說:“莊村長,我爸多虧你救了命,該拿多少錢送禮,你發話就好使。”

    莊好漢說:“咱們這關係你們就不必多心了,我朋友哪兒有我頂著,也不用你們破費。就是院長必須得安排好。”

    油瓶子急忙問:“那得送多少錢呐?”

    莊好漢說:“不用我說你們也明白,人家那麽大的官,給你家辦那麽大的事,把你家掌櫃的硬從死人堆裏拽出來了,最少也得給人家三千五千的吧?少了拿不出手哇!這還是我朋友麵子大,不然就是認可拿兩萬,也是有豬頭送不出廟門去呀!”

    油瓶子一聽“三千五千”就發蒙了,說道:“我們這樣兒的人家上哪整這些錢去?”莊好漢生氣了,說:“事給你們辦得這麽漂亮,花倆錢兒還抽筋扒骨的難大受!明天我就告訴他們不管了,反正事正在道上走著,落到哪步還不一定呢,我可犯不上再操這份閑心!”嚇得這娘兒倆跪在地上求情,說馬上迴家張羅錢,求他盡量少花點兒。他尋思一會說:“我知道你們家不寬綽,能省就得幫你們省幾個兒,可是不拿錢事辦不直溜啊!你們先迴去有多少湊多少,不夠就得我給你們墊上了,誰讓我心腸軟好管事呢,無論如何不能耽誤接你家掌櫃的呀!”莊好漢真是說到做到的大丈夫,第三天就領著油瓶子娘兒倆來到公安局看守所。有個扛著法院肩牌的出來和他們說話,告訴他們非得有人擔保不可,叫做什麽“取保候審”,不然不能放人。聽他這麽一說,油瓶子娘兒倆又嚇一跳,以為這事下半輩子都出不了頭兒。莊好漢就去找範管教,範管教對那人說莊好漢是村長,就讓他擔保吧。那人點頭同意,讓莊好漢在幾張紙上簽字畫押。臨走時對油瓶子說:“這事不算完,迴家等著吧!”

    甄小摳出來,見著莊好漢,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油瓶子和珠子看他瘦得走在道上都不敢認了,臉上身上不少疤瘌,不由得哭了起來。甄小摳說:這些日子他可遭老罪了,不讓吃飯,還得天天挨打,擦屋地洗衣裳刷碗抱便桶這些活都得幹,田老歪給的八十塊錢,他夾在屁溝子裏也沒藏住,進號裏就讓人翻出去了,家裏送來的被褥也讓鋪頭搶去換煙抽了。他晚上就像小狗似的在水泥地上一佝僂,冰涼冰涼的和地窖裏一樣,落下了腰腿疼的毛病,恐怕一輩子好不了。多虧莊好漢來看他,這幾天才不挨熊。如果還象原來那樣,再過些日子這把老骨頭非扔那裏不可。說著抽搭抽搭哭起來。

    這時過來一個警察,讓甄小摳交夥食費。油瓶子問多少錢,那人說一天五元,二十天正好一百元。甄小摳一聽急了,說:“一天一個窩窩頭一勺包米餷子飯,怎麽比藥引子還值錢呢?”那人說:“這裏就是這個規矩,你不交就別想走!”甄小摳又說:“一連十來天我那份窩窩頭都讓別人搶去了,沒撈著吃還能花錢麽?”那人說:“我不管那套爛眼子事,你不掏錢就跟我迴去!”說著就上去拽甄小摳。

    莊好漢對範管教說:“所長大人,天大的事你都周全了,這點兒雞毛蒜皮的事,你就發句話吧。”範管教笑了,對那人說:“老肖啊,這個麵子得給莊村長啊,夥食費就拉倒吧!”那人白愣甄小摳一眼,滿肚子不樂意的走了。

    甄小摳一家把莊好漢當成了救命恩人,當天就殺雞買酒感謝莊好漢。喝著酒提起話來,莊好漢說:“今天你們親眼見了,我這個村長官不大,在城裏好象不上數兒,可是到掯勁兒的時候還真挺有份量。要不是我簽字,法院能放人麽?夥食費雖說錢不多,可那是鐵定的規矩,我跟範所長 一句話不就好使了麽?”

    甄小摳說:“範所長那人可是真厲害,長蟲過去都得擼層皮!在裏邊蹲著的如果外頭有人給他上炮兒,他就格外照顧,告訴鋪頭不準給氣受,還時常放出去散散心拉拉饞,好吃好喝也能帶進來。沒門子沒窗戶還舍不得花錢的,就在那裏遭洋罪吧,鋪頭整死這人他都假裝看不著。我這迴總算熬出來了,多虧你莊村長啊!”

    莊好漢說:“現在人是迴家了,可是事兒沒算完。那個法官說的你們聽得明明白白,如果不早點兒把院長整平乎嘍,說不定那天還得犯藥兒,你還得進去遭罪,等他反桄子的時候可是誰也說不進去話啦!”

    甄小摳像出籠鳥兒似的隻顧高興了,一聽這話,坐窩臉抽搐出一大堆摺子,眼淚在眼圈兒直轉轉,歎著氣說:“我的家底兒你知道,這些年也就是癩蛤蟆打蒼蠅剛供嘴,啥也沒攢下。到廠子幹了五個多月,頭兩個月當押金了,後來沒到月廠子就黃了,掐頭去尾開了三個月工資,總共一千二百來塊錢。去了這些日子零花的,還能剩下五百多。珠子治腿指著這錢呢,實在不行病先挺著,把這些錢送禮吧!”

    油瓶子早聽莊好漢拉過口兒,以為真少不了三千五千,覺得太不靠譜兒莊好漢得急眼,想趁機再壓壓價,還不能差太多,就插嘴說:“你腦袋讓驢踢啦?這事怎麽就犯傻呢!院長那麽大的官都能定人生死,你三百五百的他能看得上眼兒嗎?那倆錢兒好幹啥?買鼻涕嘎巴都不夠,能辦得了正事嗎?要是把他惹翻臉了,跟你找後帳,你非蹲死那裏不可!我看最低得送兩千,能把事擺平咱都念佛了。”

    甄小摳火了:“你大嘴一張淨挑好聽的說,也不怕風大煽了舌頭!咱家上哪兒整那些錢去呀?就是把咱骨頭渣子磨碎了當眼藥賣也不值啊!”

    要是平時聽這樣紮耳朵的話,莊好漢早就發脾氣了,可是他今天耐性特別好,不緊不慢的說道:“你這話就不對勁兒了。我好不容易幫你撿迴一條命,花倆錢兒你就像摘了燈籠掛兒似的!汗得從病人身上出,別人能替得了你嗎?我為你跑前跑後托人弄戧的,總不能自個背著錢褡子給別人辦事吧?跟我哭窮沒用,你的家底兒我還不知道嗎?光狗蹦子那一把就包你多少錢呐?”

    油瓶子聽他這麽說,緊忙搶過話頭:“珠子丟迴人,才得那倆錢兒,如今落下點腳兒的毛病都舍不得花錢治,這錢得留著陪送她呢。”

    珠子趴在炕稍嗚嗚哭上了,邊哭邊說:“人家把事辦了,咱不能過了河就拆橋啊!你們還打啥啞巴纏?那錢我一分不要,該安排事就安排事吧!”

    莊好漢伸出大拇指誇道:“別看珠子歲數不大,還真開事兒,將來肯定錯不了。”

    甄小摳嘴咧得像個瓢兒似的,哭咧咧的說:“莊村長啊,你看這孩子多可憐呐!聽她這麽一說,我死的心都有哇!你拔根汗毛比我們腰都粗,殺個殺個死,救人救個活,就把我們成全到底吧!我現在是血招兒沒有,全靠你幫著圓全這事了。”

    莊好漢抽了幾口煙,打個嗨聲說:“你們確實也夠難的了。一就趕到這步了,我伸手不怕斬手,認可替你們攤一份了。院長哪兒最低也得送兩千以上吧?我還得遞小話兒,能不能行兩說著呢!這錢你家拿一千,剩下的我認可掏兜倍上了。別人再不用你家出血,欠的人情我全背著,甘心為你們花這份大頭錢了。”

    甄小摳一聽這話,象要拉出去砍頭的人突然遇上了大赦,磕頭不解事恨不得滾一個。油瓶子打開櫃,摸索著掏出一遝十元票,放在莊好漢麵前說:“這是一千塊,你查查夠不夠數兒。”

    莊好漢拿起來揣進兜裏,說:“我都願意搭那麽多錢了,這點兒事還信不著你們嗎?話說迴來,其實我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裏啥存蓄也沒有,就是常在外邊晃蕩,好象比你們手頭活軟點兒似的。你們如果有心就記著有這麽迴事兒,你們忘了我也不能當帳要,誰叫咱們處得這麽鐵呢,你們心裏明白就行了。”

    甄小摳跪在哪兒要給莊好漢磕頭,莊好漢把他扶起來說:“大叔千萬別這樣,這不等於折壽我嗎?咱爺兒倆還是喝酒吧,祝賀你脫災免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甄小摳說:“過去都說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你的恩情我死到脖梗兒也忘不了,等我緩過這口窮氣來,一定好好補乎你。”說著又擠出幾滴眼淚來。莊好漢笑道:“咱爺兒倆好到這個份堆兒,再說別的就外道了。”

    甄小摳原來提溜著的心到這迴歸位了,左一杯右一杯的給莊好漢敬酒,把他平時學會的那些好聽話翻來覆去的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莊好漢實在喝不下去了,甄小摳也喝仰頦了,油瓶子才和珠子送莊好漢迴家。

    莊好漢人醉心不醉,趁珠子扶他的時候,摳珠子手心。珠子甩了一下撒開了手。莊好漢心想:這麽大的姑娘,男女的事一點就透,沒急眼就是有門兒。迴家他躺在炕上就睡著了,夢見珠子小臉兒笑得像朵花似的鑽進他被窩,那個美勁兒就別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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