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大坑屯不大,可是也有夠級別的地方。這兒名叫衛生所,兩間一麵紅的房子,裏邊擺著一排藥架子,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靠牆是幾條長板凳。別看這兒不太寬敞,可是挺招人,因為它靠屯子邊上,南來北往的能進屋歇歇腳。屋裏有手壓的機器井,還有電水壺,要喝涼水有涼水,要喝熱水有熱水,天冷的時候還有火爐,比外邊暖和多了。對燒柴喝水都得自個費勁的莊稼人來說,這塊兒就是趕不上天堂,也是天大的方便。進屋不但能解解乏喝點水,還能扯一會閑白,比聽說書還有意思。

    這的主人官銜叫所長,是科級還是處級上邊沒發紅頭文件,一般人不知道。此人的大名好象是國家秘密,屯裏人沒幾個能說上來,可是他的外號挺赫亮——狗蹦子!一提起來十裏八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果象外國人似的搞評選,他保證能得滿票。

    他爹和他叔叔兩股就這麽一個帶把兒的孩子,簡直是千坰地一棵苗。要說什麽生在紅旗下,什麽陽光雨露滋養著他,現在聽起來好象不貼鋪襯,可是說他蜜罐子裏長大的確實一點兒不假。雖然那時還不講計劃生育,隻要有那個能耐,生一百個也沒人管,可惜他爹和他叔太差勁,整出一幫丫頭蛋子。好不容易得這麽個長著小雞雞的,全家十來口人都當成寶貝似的,頂在頭上怕嚇著,含在嘴裏怕化了。從掉胎包就嬌生慣養,樣樣依著他的性子,不用說吃穿淨挑好的供著他,就是他要摘天上的星星,家裏人都緊忙給他搬梯子。上學以後不好好學習,專門和同學顯示他的新衣裳新玩具,別人誇幾句就把他美夠嗆。稀裏糊塗混到初中畢業,就說啥也不念了。家裏舍不得讓他幹莊稼活,就托人找了一個老中醫學藝。學了三四年,還不會號脈不能開藥方。他有個舅舅在縣衛生局說了算,穿白大褂的都管得著,一句話給他辦了個醫師證,迴屯裏開起了診所。他一出屋就挎著一個印紅十字的皮箱子,就象軍官戴著肩牌一樣,冷眼一瞅真象個大夫,不知底細的人誰也看不露。其實他連藥書都看不明白,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扮自個,穿得象個秧子似的,身上沾個水點都得換套衣裳。聽別人說有學問的人都戴眼鏡,他就買了一副金絲邊的戴上。後來又聽說學問大的人戴的是近視鏡,他也換成那樣式的。沒想到工夫長了弄假成真,他眼睛真的近視了,家裏人巴嘰嘴拍大腿,他反倒覺得隨心了:以後再不會有人說他戴眼鏡是裝模做樣了!

    有一迴,前屯張大撞感冒發燒,來找他看病,天冷沒有帽子戴,就圍著老婆頭巾;說話時鼻子不通氣,語聲就象個女的。他眼神不好,愣沒分出公母來,就像真事似的摸脈,摸了半天沒摸出什麽名堂,就問:“你多長時間沒來了?”張大撞不明白指的是月經,還以為是問多長時間沒來看病呢,順口答道:“這幾天冷在家挺著了,老也沒來。”他一聽沉下臉說:“這病是挺得的麽?你不要命了?”張大撞一聽嚇壞了,緊忙問怎麽辦。他搖頭晃腦的說:“我得按毛主席教導的:救死扶傷,實行革命人道主義!”說著拿過一盒藥:“這是八珍益母丸,你們沒文化的人,說了也不明白。八珍就是八樣寶貝,一般人我還舍不得給他用呢!”張大撞覺得挺納悶,問:“我媳婦貓月子好象吃過這玩藝,大老爺兒們吃了也好使嗎?”跟前的人哄堂大笑,從此都管他叫瞎摸。

    還有一迴比這更著樂:有個大姑娘,肚子疼得受不了,來找他看病,他說得打針。抽好了藥水,姑娘挽起了胳膊,他說不行,這藥得紮臀部,看姑娘沒聽懂,他就直說紮屁股,把姑娘鬧個大紅臉。為治病就得聽大夫的,隻好脫褲子露出半拉屁股。他一看那地方白花花的又細又嫩,坐窩心就長草了,一走神把針紮串皮了,自個沒看出來就使勁推藥。姑娘忍不住說:“大夫啊,你打針咋這麽隔路呢?一邊打針一邊澆水呀。”旁邊的人都不由得笑出了聲,從此 “瞎攮”的大名又傳出去了。

    他平常坐在診所,麵前總擺著一摞子書,冷丁一看這人肯定挺有學問。其實他連書名都記不全,就是擱那擺樣子。大夥都知道他那兩下子,可是還得找他看病,因為南北二屯就他這兒賣藥,他還知道“腦袋疼吃鎮痛片,拉口子抹二百二”。吃藥總比挺著強,就當花錢解心疑了,有時歪打正著也有見好的,就更有人信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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