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中天。


    “卑下為帝君賀!”


    “短短數百年,少君已有如此造化!”


    “我等為帝君賀!”


    河漢群真齊齊拜賀。


    紫微帝君露出了無數年月來僅見的神容。


    笑聲震動大羅天。


    少頃。


    又有一星君出班拜道:“帝君,少君能挫大天尊一縷神輝,雖是威神無二,震動九霄,卻也是瀆犯大天尊,卑下恐大天尊與彌羅天宮都不會善罷幹休。”


    “還請帝君允準卑下等出中天,護衛少君左右。”


    紫微帝君目中神光億萬,朝彌羅天看了一眼。


    片刻,天音垂落:“不必了。”


    “大天尊何等身份,豈會與小兒輩計較?”


    這天音出自中天,直達彌羅天宮。


    眾多仙真神聖皆聞。


    天庭各部,先前多有憤憤怒罵之聲,此時聞聽,都嘎然而止。


    果如其言。


    玉帝大天尊隻是睜眼往下界一掃而過,無驚無怒,無喜無悲。


    便又複合上雙目。


    卻有人不願放過。


    一仙官出班道:“大天尊,小兒囂狂,瀆犯天顏,若不懲治,天威何在?”


    此話卻是也怒了眾仙真中許多仙神。


    一位鬥部星君出班冷笑道:“雨師元君,大天尊天威,又豈是此等區區小事便能犯得?”


    “大天尊天威至大,亦有慈恩眾生之胸懷,豈會如你這般量狹氣窄?”


    “還是你認為,不過區區一道神威罷了,便要勞得大天尊親自出手,對付區區一個小兒?”


    “若讓三界群真知曉,你置大天尊顏麵何在?”


    “我看你才是心懷不軌!”


    雨師元君大怒:“歲殺星君,豈敢胡言汙吾!”


    “汙你?”


    那歲殺星君冷笑:“是與不是,你自己清楚,滿肚子陰私齷齪,真當無人知否?”


    雨師星君怒極舉笏便要打來:“欺吾太甚……!”


    “嗯?”


    一聲輕哼。


    令其陡然止住,渾身一顫,伏身下拜:“臣殿前失儀,大天尊饒恕!”


    玉帝眼皮輕動,天音垂化,卻並未理會她。


    “九曜星官,位列天地九執,掌周天之序,乾坤四時,眾生禍福,”


    “今月曜星君身殞,其位不可空懸。”


    月曜星君,便是方才傳詣廣寒,被高聲語以太陰星之力,隔世打殺的那位仙官。


    群仙垂首,心中卻是暗自驚疑。


    這怎的就說到這了?


    月曜之位,自然是誰都知曉有多重要。


    此位無比尊貴,天庭眾真群仙,能與此位相提並論的也是極少數。


    即便是之前那太白星君,為大天尊心腹,位居九曜之一,金曜星君,亦位在其下。


    卻也正因其位尊,當不可輕易揭過,哪怕那人與紫微中天有不淺的關係。


    此時不是應該先論打殺月曜星君那人之罪嗎?


    此刻,卻已有些老滑之輩,瞧出了不對。


    今日這出,未必便是意外。


    大天尊、紫薇中天,都是大神聖、大威神者,神通道行不可量度,不可思議。


    當真要做什麽,別人能阻得了?


    一念及此,本還有人想應和那雨師元君,此時卻都是收住了腳步。


    垂首站立原地,眼觀鼻,鼻觀心,彷若不聞。


    亦有那欲揣摩聖心之輩,快步出班奏道:“大天尊聖明,月曜之位,牽涉周天乾坤眾生,絕不可輕與。”


    “依臣之見,當從月曜府中暫擢一位得力星神,暫行月曜之執,”


    “月曜府本就輔左月曜星君多年,諸般關竅,都成竹在胸,如此一來,既不誤了月曜之職,亦可慎擇仙真,以補其位。”


    天庭仙神眾多,星君無數。


    名義上玉帝雖執掌三界,但這些仙神星君,可未必全都聽命於他。


    或是幾位天尊教下,或是諸位神聖所統,或是些隻領其位、不受其職的逍遙之仙。


    甚至連西方教都有滲透其中。


    其中九曜星官之中,月曜星君所統月曜府,金曜星君亦即太白金星,都是玉帝所掌。


    此仙如此諫言,倒也非欲謀私心,隻不過是揣摩聖心,以為玉帝要保住月曜府,不至於被其他大教、神聖趁虛而入,奪了月曜星君之位。


    若從月曜府中擢拔,自然無此憂虞。


    有些老滑之仙聞言卻是暗自冷笑,聖心運轉,萬化無端,豈是你能揣摩?


    玉帝聞言,果然不置可否。


    過不多時,卻見方才那與雨師元君差點打起來的歲殺星君奏道:


    “大天尊,某乃粗愚之輩,也不知那許多道理,隻認得一條,一人作事一人當!”


    “那真界女子既然將月曜星君打殺了,自然是犯了天條,大天尊不問她罪,是大天尊仁慈,”


    “但姓陳的那老不羞雖說不是東西,這一點卻說得不錯,犯了天條,自然不可輕易揭過,”


    “月曜星君之位,非得太陰之要者不可掌,三界之中,除太陰星君與月曜星君外,難尋此等之輩,”


    “依某看,此女太陰之道遠勝月曜星君,卻是現成的人選,大天尊不如先召她上天,掌了月曜,命其暫執太陰之律,戴罪立功,”


    “就算他日要問罪,也容易得很不是!”


    眾仙聞言,麵麵相覷。


    有種莫名熟悉的即視感,這不與當初那隻太白金星建言召妖猴上天為官一般?


    不過就算是妖猴,也不過是給了個弼馬溫敷衍敷衍,你這直接上來就是月曜星君?


    你這是犯了罪受罰,還是立了功上天享福來了?


    更令眾仙驚悚的是,玉帝竟然睜開了眼,露出了意動之色。


    “眾仙家,以為如何?”


    “……”


    群仙麵麵相覷,目光流轉,垂下首來。


    此時傻子也看得出來,玉帝已有決斷,不,是早就有所謀。


    月曜星君,死得好……冤啊。


    “大天尊,歲殺星君所言,正是老成之謀,臣附議。”


    “臣附議。”


    “臣亦附議。”


    玉帝輕輕點頭:“既如此,那便依歲殺星君之言……”


    “著,即召真界女仙,高聲語上天,領受仙籍……”


    她頓了頓,又道:“廣寒元君輕慢天憲,不可不罰。”


    “此禍因其而起,便著令其獻上太陰元精,助月曜星君執掌太陰之律。”


    “……”


    眾仙一時間滿是羨慕嫉妒。


    玉帝此時口中所說的“月曜星君”,自然不是死了的那個。


    那女子算是一步登天了。


    能站在這淩霄寶殿上的,都沒一個簡單的。


    那女子能一擊滅殺月曜星君,道行自然是極高。


    但此地能與其相比,甚至遠超於彼的也都不在少數。


    自然看得出來,那女子修煉的是太陰之道,而且還得了上劫太陰古星,必然已得月母真傳。


    廣寒元君為月母之後,雖未得真傳,卻身懷月母太陰元精。


    此“物”之珍貴,幾不在純陰、冥陰二炁元靈之下。


    那女子太陰之道已達極深之境,若得此物,說不得當真能重開月母之道,成就先天太陰神聖。


    天尊雖不可及,神聖之中,卻已是稱得至尊至貴。


    若以類比,上劫天地之中,月母之尊,便如今劫之西王母,甚至猶勝三分。


    如此機緣,豈能不羨?


    隻是玉帝如此籌謀,又著實令眾仙不解。


    不惜以月曜星君殞落為代價,也要擢拔此女,所為何來?


    已有老滑之仙,想到了紫微中天的反應。


    說不得,那月曜星君……是被兩位神聖聯手給演了吧?


    真是好……冤個屁!


    兩位神聖聯手演死,除了天尊,誰能不幸免?


    不冤,就是倒黴……


    不管眾仙如何,玉帝既已出口,便是天憲,無可改易。


    片刻便有仙使領了天旨,離了彌羅天宮,分別往洞虛、真界兩處太陰星去。


    以天庭之尊,籌謀萬世,欲往真界,倒也非難事,隻是需花費些周折罷了。


    與此同時。


    江舟也是有些麻了。


    他本來已做好了迎接“天怒”的打算。


    接下來的發展卻令他傻眼。


    彌羅天宮,淩霄寶殿,他無法窺視。


    可此時天使傳旨,他卻是看在眼中。


    知道天庭要召老高上天做官。


    這算什麽?


    把老高當猴子耍?


    未免代價太大,也犯不上。


    她道行雖高得出乎自己意料,竟似比他還高上幾分。


    但對,卻也仍舊與螻蟻無異。


    玉帝這一手玩得,反倒令江舟方才的怒火都不知道怎麽發出來。


    還有些麻爪。


    老高得封賞,那個……廣寒仙子卻要受罰。


    若換一個人,江舟恐怕已經忍不住再次出手。


    可那廣寒仙子受罰,獻出的太陰元精卻是給老高的……


    他雖不知道高聲語從哪裏得來的太陰大道,卻知道那太陰元精對她而言,應該也是極為關鍵的成道之物。


    他若出手,便是阻她成道,卻是斷然做不出來。


    可就此坐視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淒清女子如此受欺,江舟又覺於心難安。


    “……”


    玉帝老兒到底搞什麽鬼?


    左右為難間,他從昊天寶鏡之中,已經看到廣寒仙子接了天旨,毫不猶豫地獻出了一顆果子。


    卻是自廣寒宮前,一顆巨大的歪脖子樹上摘下。


    那便是太陰元精?


    看她神情,倒無淒怨之色,似乎甘之如飴。


    “唉……”


    江舟歎了一聲,一手抹過寶鏡,內中種種景象盡消。


    既然左右為難,便由他自去。


    高聲語與廣寒仙子之間,應該是早已相識,且有了某種默契的,也未必需要他多事。


    至於玉帝老兒,待他日見著高聲語,或許能知曉一二。


    ……


    太極宮。


    且不說九霄之上發生的事,與人間卻是無幹。


    至少目前並無幾人能察覺。


    月宮一舞,眾人迴味良久。


    卻終歸要迴到今日正事。


    太素真人當真如其所言,並不欲爭國師之位。


    隻是在弄出好大一陣動靜之後,便退至一旁。


    亦不見得失喜怒之色,卻是不時看向金剛三藏,冷笑連連。


    他雖說不爭。


    但弄出如此動靜,已彰顯其神通手段。


    若是金剛三藏不能勝過他,至少在排場聲勢上,稍弱於太素真人,他就算厚著臉皮坐上國師之位,也是斷然坐不穩的。


    金剛三藏卻故作不見,朝李世民合十道:“陛下,太素真人法力無邊,國師之位,本應當之無愧。”


    “不過小僧為眾生之心,當仁不讓,卻應退卻。”


    李世民笑道:“法師言之有理,不知法師有何神通,教朕再開眼界?”


    金剛三藏道:“陛下,若是小僧與羅真人逐一展現手段,未免耗時耗力,且小僧與羅真人道行相差無幾,怕是僅展現神通,難論勝負。”


    太素真人冷笑道:“怎麽?怕了不成?”


    金剛三藏搖頭笑道:“非懼之,隻是欲競全功罷了。”


    太素真人不屑道:“你道如何?”


    金剛三藏朝羅思遠道:“羅真人,小僧有一言,羅真人何妨聽之?”


    羅思遠笑道:“法師但說無妨。”


    金剛三藏笑道:“小僧有一隨身所煉之寶,至堅至固,平生未遇能破之者。”


    “今日你我比試,不過是為眾生計,又何須傷了和氣?”


    “不如小僧便以此寶,與真人一較高下?”


    羅思遠奇道:“如何較法?”


    金剛三藏轉向李世民道:“陛下,國師尊位,可有禦敕寶信賜下?”


    李世民道:“自然,非但有朕禦敕之寶,其餘一應法衣法器,道場福地,都當全之。”


    金剛三藏拜道:“小僧鬥膽,請陛下先將寶信賜下。”


    “嘿!”


    太素真人冷笑一聲,卻是不屑言之。


    李世民道:“法師此言何意?非朕小氣,勝負未決,卻如何賜得大寶?”


    “陛下恕罪,是小僧未言說明白。”


    金剛三藏朝羅思遠道:“羅真人,你我之比,倒也不必大動幹戈,小僧欲將陛下禦敕寶信,放入小僧隨身之寶中,”


    “若真人能將其取出,便算真人勝。”


    “反之,便是小僧勝。”


    “如此,既不傷和氣,亦可決你我手段高低,何如?”


    “哈哈!”


    太素真人大笑一聲,又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好算計,話都讓你說了,事也讓你做了,貧道倒是要再問一句,憑什麽?你臉大啊?”


    “嗬嗬。”


    金剛三藏也不惱怒,隻是笑而不語,看著羅思遠。


    羅思遠此時卻是神思他顧。


    他想到了此前不久,曾遇一仙,與他言說。


    “羅思遠,玉帝天恩,欲賜你彌羅符詔,飛登九霄天闕,位列仙班,”


    “你內功已滿,外功尚缺,借今日之機,卻正好助汝登臨人間國師尊位,以此尊位,人間合土稱尊,圓滿外功,再無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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