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極為玄妙的遁術,先一步逃離的薛荔,聽到了楚懷璧的驚唿,腦子裏也能想象到她的下場。


    但她不敢停下來。


    隻不過,這也並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


    五根金光燦燦、猶如黃金所鑄的圓柱,忽然拔地而起。


    如同五根天柱一般,將她包圍,緩緩朝她合攏。


    “大梵無量……”


    一聲佛號自虛空高處響起。


    薛荔頓時感覺一陣失重。


    她正在騰空而起……不是她,是“大地”,在上升。


    幽暗之地,竟是突然有光明大放,照破了方圓百千裏的至暗冥土。


    一張巨大、豐滿的臉,緩緩探出,自她頭頂虛空垂落。


    仿佛一尊大佛,自九天之上探出佛首,居高臨下,淡漠地看著她。


    不是仿佛,是當真有一尊大佛自虛空顯現。


    高有千餘丈,通體燦如黃金,有千手千臂,每一手上都捧起一輪大日。


    薛荔先前所見,哪裏是什麽天柱?


    根本是那尊大佛的五根手指!


    她此刻,就在這尊大佛的一隻佛掌之中!


    無論她如何施展遁法,所化綠光始終隻在這一掌之間來迴繞飛,難脫藩籬。


    “妖女,你亂我大梵,今日當是報應之時。”


    大佛佛口緩緩張合,發出浩大宏偉之聲,震動冥土。


    佛口張合間,佛掌五指緩緩合攏,似乎要將她似螻蟻一般,一手攥死。


    薛荔心中大驚,卻仍不顯慌亂。


    她生平最喜折騰。


    隻要一口氣尚在,要她甘心受死?


    癡心妄想!


    身形一晃,綠光暴漲。


    一道通天的綠藤出現在佛掌之中。


    無數道藤條根須暴長,瞬間將佛掌纏了個密密麻麻。


    令佛掌合攏之勢微微一滯。


    大佛垂首看著,隻是緩緩搖頭,露出一絲笑意:“冥頑不靈。”


    五指輕輕一舒,無數藤條便寸寸盡斷。


    “啊!”


    通天綠藤再次變迴薛荔身形,墜落大佛掌中,張口吐出一道血箭。


    本來明媚的臉龐頓時變得煞白。


    看著緩緩倒摧而來的五根“金柱”,一向嬉笑跳脫的薛荔,此時也不由生出絕望。


    “嘀、嗒……”


    忽然一滴水滴落佛掌。


    令大佛莊嚴的佛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嘀嗒,嘀嗒……”


    卻在此時,一滴滴冰涼的水滴不斷自虛空高處墜落。


    下雨了……


    大佛佛眸中閃過一絲驚愣。


    幽冥之中,幽都之地,至暗至陰,天行不至,四時不存。


    怎會有雨?


    “吼!”


    一聲震天獸吼。


    一頭花紋赤豹突然自虛空跳了出來。


    赤豹背上斜倚著一道如雲如霧般的身影。


    清冷孤寂,一如那雨滴一般,陰沉冰涼,昏暗淒清。


    竟是與這幽都之地的黑暗,十分契合。


    赤豹踏著溶溶雲霧舒卷,朝這邊奔來。


    “山鬼?”


    大佛千手臂之上,忽然有幾個僧人自一輪輪大日中走出。


    “小小山神,也敢於我佛駕前放肆?”


    其中一個老僧大喝一聲,疾捏咒印,翻掌就打了出去。


    “大梵無量,佛法無邊!”


    “大日如來聖印!”


    光明無量,頓時籠罩山鬼周遭。


    山鬼卻是恍如不見。


    隻是輕揮袍袖,冷雨淒清,有雲霧溶溶。


    仿佛大日自漫天烏雲的縫隙中漏下一絲光明,不過須臾綻放,便再次被烏雲遮去,


    冷雨雖薑,烏雲雖沉,令天地陷入昏暗壓抑。


    幽暗冥土之中,卻仿佛變成了人間大地,厚重寬廣,生機無限。


    “啊!”


    幾個老僧反而身形一晃,麵色大變,便從佛手之上跌落下來。


    “娘娘!”


    薛荔又驚又喜。


    本已重創的身軀,受這股厚重生機一激,竟宛若重生。


    “大梵無量……”


    大佛搖頭歎道:“山鬼施主,你既已入先天大道,先天神聖之境在望,本該不履紅塵,不沾因果,如今卻破了此勢,足履塵因,孽業無邊,劫波茫茫,怕是從此大道斷絕,再無望矣……又是何苦?”


    山鬼一如世人所知,清冷無比。


    縱然此時此境,她亦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外露。


    籠罩在蒙蒙淒清煙雨之後臉龐,也是沒有半點喜怒。


    根本沒有理會大佛的話語,隻是雲袖連揮。


    虛空冷雨淋漓,雲霧滾滾。


    漸將大佛包裹。


    大佛左右一看,卻並不動容。


    搖了搖頭,千手千臂搖動。


    千輪大日綻放光明。


    頓時照破重重烏雲。


    光與雨糾纏。


    卻不過片刻,雨勢便緩。


    待山鬼近得大佛身前百餘丈之地,已經雲散雨歇。


    山鬼頭上發髻散亂,滿頭烏絲如雲散落。


    嘴角緩緩溢下一道血跡。


    “既涉劫中,便在劫難逃。”


    大佛一歎,一手緩緩探下。


    居高臨下,仿佛要將山鬼如同一隻螻蟻般摁死。


    “啪!”


    一聲輕響,佛手按下。


    山鬼身影如同光影一般被其按滅。


    大佛卻是神色微滅。


    “轟隆隆!”


    下一刻,雷霆震響,風雨大作。


    頓見有無窮巨木自冥土之下拔地而起。


    雷填填兮雨冥冥,風颯颯兮木蕭蕭。


    風聲,雨聲,雷聲,萬物生發,天地齊動。


    大佛千手千臂的黃金之軀突然一陣陣顫動。


    一根根手臂,竟是隱有裂痕出現。


    “大梵無量……”


    “大日如來!”


    大佛神色一變,舞動千手千臂,千日輪轉。


    大日如來聖印!


    卻是與先前幾位老僧所施,截然不同。


    除暗遍明義,如來智慧日光遍一切處,作大照明,無有內外、晝夜之別,亦無現在、將來之分。


    風雨倒折,萬木朽化。


    一片生機,頓化死地。


    “賊禿倒是會裝模作樣,慈悲?你哪兒來的慈悲?”


    隻聽一聲桀驁陰笑。


    魔炁狂湧。


    大佛神色微變。


    便見一隻遮天魔掌自虛空探來。


    不僅是要趁祂病,要祂命,似乎還要與其爭搶手中的薛荔。


    “賊禿!”


    “想不到你如此不濟,區區一個真界山神,竟然就能傷了你。”


    “如今你法身受創,又如何與本王作對?”


    “哈哈哈哈!”


    一陣狂笑聲中,魔掌如同拍蒼蠅一般朝大佛拍下,竟是一下將其拍落,半截金軀沒入冥土。


    雲霧湧動,不知蹤影的山鬼忽然出現,卻是不知使了什麽神通手段,薛荔竟已經被她帶到了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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