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薛荔先是驚喜,旋即看到山鬼嘴角溢出的血跡,神色頓時一暗,低聲道:“娘娘,荔兒無能,沒能找到……”


    山鬼葇荑輕舉,打斷了她的自責。


    抬眼掃過遠處大佛從冥土之中拔出,與一尊魔影鬥在一處。


    無量光明,魔炁滾滾。


    鬥得不可開交。


    不過大佛方才被山鬼所創,此時在魔影滔天魔威之下,明顯漸有些不支。


    山鬼看了一會兒,忽而張口吐出一物。


    卻是一顆籠罩著瑩瑩綠光,狀似種子之物。


    薛荔見此物,神色一變:“娘娘……!”


    山鬼卻是一言不主,指訣一動,便將薛荔定住,反手捏開她下頷,將那顆種子送入她口中。


    輕輕一拍,便令她不由自主將此物吞入腹中。


    而後指尖法力流轉,連點她數十處穴竅,似在為她消化這顆種子。


    片刻之後,山鬼停下動手,又是輕哼一聲,口中湧出血來。


    這血卻是綠瑩瑩之色。


    她卻是如若不覺,反手解了薛荔身上的禁製。


    “娘娘!”


    薛荔眼角頓時湧出淚。


    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山鬼。


    “娘娘!為什麽!”


    她哪裏還不明白,方才山鬼能重創大佛,將她帶走,分明是使了某種難以承受的禁術。


    山鬼麵上溶溶雲霧漸漸散去。


    竟是顯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麵龐來。


    如此姿色,恐天人亦難及萬一。


    隻是如此姿色,眼角處卻有一顆紅痣,宛如淚珠天成,為她憑添一股難以抹去的悲涼淒苦。


    與薛荔的明媚如春陽,全然相反。


    看著滿臉淚痕的薛荔,山鬼隻是微微一笑,隻不過她哪怕是笑,也帶著一抹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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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兒,不必如此,我隻不過是……該去找他了……”


    薛荔隻是眼角帶淚,不停搖頭:“娘娘……”


    “天涯地角有時窮,隻有相思無盡處……”


    山鬼此時似乎已有恍忽之態,口中喃喃有語。


    半晌,才轉過頭,伸手輕輕撫過薛荔明媚帶雨的臉龐,


    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似乎交代了什麽秘密。


    而手才笑道:“荔兒,快走吧,日後,不要學我,錯了方知悔……”


    “不……不要……”


    “姐姐!我不要!你若是不在,誰能管我?我定會闖上彌天大禍!”


    薛荔不斷搖頭,伸手想要抓住山鬼。


    隻是抓了個空。


    山鬼的身影,竟開始漸漸變得虛幻起來。


    “姐姐!”薛荔神色大變,再次抓了過去。


    結果並沒有什麽改變。


    隻是這麽一瞬,山鬼的身影已經全然消失。


    虛空處,隻傳來隱隱約約的呢喃聲,似歎似喜,惆悵之中,隱約帶著幾分嬌羞的期盼……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姐姐……”


    薛荔怔立原地,似乎仍不能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嗷嗚——!”


    山鬼的身影已經消失,但她騎乘的那頭赤豹卻仍留在原地。


    此時忽然發出一聲悲吼,趾爪生雲,踏空而去。


    竟是朝著魔影與大佛交戰之處奔去。


    “吼!”


    一聲震天怒吼,赤豹一個猛撲,瞬間變得數百丈大小,一口咬斷大佛一隻手臂。


    “啊!”


    大佛與魔影相鬥,無暇分心,一個不防,竟被其得逞。


    區區一頭妖獸,竟能令她受此大挫。


    不由怒上心來,嗔念熾盛。


    佛止倒豎,隱現猙獰之相。


    數十隻手臂一同拍來。


    “砰!”


    赤豹久隨山鬼,雖也是少有的大妖,卻如何能及這寶日光如來威神?


    數十隻佛掌齊齊拍下,隻是一聲輕響,赤豹頓時炸成一團血肉四濺。


    大佛仍未幹休,又探出一隻手臂,虛空一抓,不見其形,隻聽滋滋聲響。


    “哈哈哈哈,好一個慈悲為懷,惱羞成怒,便要令形神俱滅,真靈永消。”


    “呸!”


    魔影發出一陣大笑,卻是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魔掌翻起,魔炁洶湧,化為黑潮,凝聚濁流,滾滾自天而來。


    內中顯化有種種幻象、幻聲、幻味等等,引動人耳目口鼻色相諸欲,生死之執。


    本就嗔念熾盛的大佛,此時更是諸欲紛擾叢生。


    原本平和莊嚴慈悲之相,陣陣扭曲變幻,猙獰之極。


    “哈哈哈哈!”


    “寶日賊禿,你敢壞我魔宮大事,今日便要你萬劫不複!”


    魔影發出陣陣狂笑之聲。


    魔掌猛擊,黑潮掀起重重巨浪,要將大佛淹沒。


    大佛麵龐猙獰,千手千臂齊揮。


    方才被赤豹咬斷的一臂,隻不過是轉眼之間,竟已就恢複如初。


    千日輪轉,綻放無量光明,不斷衝刷著滾滾黑潮,卻不過是苦苦抵擋。


    黑潮鋪天蓋地一般,自虛空高處一寸寸浸蝕著光明。


    “死吧!”


    也不知僵持多久,黑潮即將臨頭之際,魔影一聲暴喝,正要全力要她性命。


    大佛似乎下一刻,便要被黑潮淹沒。


    “啊!”


    卻是突然一聲帶著痛苦的驚唿。


    那恐怖魔影竟是陡然一震,便自虛空跌落。


    現出一尊頭戴橫天冠、黑袍黑帶,連麵龐都是漆黑骷髏的鬼物。


    正是黑天魔王。


    隻不過,此時它頭頂橫天冠歪斜,黑袍淩亂,胸前竟出現了一隻金色的掌印。


    掌印上,有陣陣漆黑濃煙不斷冒出,發出滋滋的聲響,彷若油煎。


    那是掌印在不斷地侵襲著它的身軀。


    黑天魔王滿麵震怒、痛苦。


    這小小的金色掌印,竟是將它重創,令它感受到了絲絲威脅。


    它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當真要被這掌印中的佛法吞噬同化。


    “啊!”


    又是一聲痛苦的唿叫。


    卻是嬌弱異常,並非出自黑天魔王。


    而是被黑天魔王抓在手掌之中的楚懷璧。


    “賤人!”


    “你敢暗算本王!”


    黑天魔王怒目,恨極之下,手掌用力,便要將楚懷璧捏死。


    楚懷璧麵現痛苦,卻是忍著極痛叫道:“黑天魔王!你這蠢貨,被人暗算尚且不自知!”


    “嗯?”


    黑天魔王此時被楚懷璧的話語擾了心神,怔了一怔。


    便忽見她身上有金光綻放。


    一尊金佛忽地飛出,落到大佛手掌之上。


    楚懷璧忍著痛苦道:“原來你們大梵寺早就算計好了,故意讓我得了這尊金佛……”


    “果然不愧是萬年聖地,算計深遠,連魔王都躲不過你的謀算……”


    當初她得到這尊金佛,是一個意外,所修大梵聖法,也是自這尊金佛而得。


    隻是萬萬想不到,這個“意外”竟是如此算計深遠。


    黑天見此情景,果然暴怒。


    方才突然間傷了它,在它身上留下金色掌印的,便是這尊金佛。


    狂怒之下,竟忘了殺掉楚懷璧這個小小螻蟻:“賊禿!是你!”


    “大梵無量……我佛慈悲,自有降魔手段。”


    大佛笑意吟吟,已不見方才猙獰之相。


    其實這尊金佛,卻是他留下的一個後手。


    本意要算計的,也並非這黑天魔王。


    而是那個與此女有不淺因果的惟揚侯。


    如今倒是誤打誤撞,卻是收效更巨。


    那惟揚侯雖是氣運難當,卻到底無法與北酆魔王這等巨魔相提並論。


    “黑天!”


    忽聞兩聲高唿。


    便見赤、白二色魔炁滾滾而來。


    魔炁狂卷,現出兩尊魔王,擋在黑天魔王身前,也斷了大佛想要趁機襲殺黑天魔王的機會。


    “我中了這賊禿算計!”


    黑天魔王怒道:“赤天、白天,替我殺了這該死的賊禿!”


    赤天、白天二魔王一看黑天魔王情狀,與其胸前金色掌印,不由麵色一變。


    “賊禿,你敢施暗算!”


    “好一個寶日光如來,好一個佛門慈悲!”


    “如此下作手段,你西方教有何麵目自詡慈悲!”


    赤天、白天二魔王大罵。


    “大梵無量……”


    大佛也不知何意,竟露出一絲慚愧之意:“老僧最聽聞北酆六天鬼界,威神無量,降兇伏頑,三界諸天,難有攖其鋒者,”


    “老僧若非如此,實無把握能勝幾位魔王。”


    “如今黑天檀越已受我西方大法感化,六天難聚,勝機已絕,諸位魔王,何不就此早早退去?”


    “羅酆冥宮沉寂無數歲月,方才保得北帝基業不失,何苦執迷不悟,斷了北帝傳續?”


    赤天魔王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可笑!對付你這無恥賊禿,也用得著六天鬼界?”


    “黑天,你去一旁歇著,看我與白天取賊禿首級,予你左食!”


    “唉……”


    大佛聞言,卻是未見懼色,隻是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恐怕幾位魔王檀越還殺不得老僧。”


    “嘿嘿,賊禿果然卑鄙無恥,臉皮著實是厚。”


    赤天魔王冷笑一聲:“即便是西方現在世三千諸佛,見了我等,也不敢如此大言,你這過了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東西,也敢狂言?”


    寶日光如來聞言,寶相莊嚴的佛臉上閃過一道青氣。


    她乃是過去劫中佛。


    上一劫中,西方諸佛幾歿於劫波中。


    隻餘三十五佛,逃得一絲真靈以待天地重開時。


    這三十五佛雖是先後曆劫歸來,卻早已不複上劫之盛。


    赤天魔王說是半截入了土,卻也不錯。


    而且正中她心中執念根源。


    若非曆劫,以其大日禪法,不弱於那小輩大乘正覺佛法,豈能讓其專美,奪了這現在佛果位去?


    “諸位魔王檀越,徒逞口舌之快,於事何補?”


    寶日光如來壓下心中戾氣,笑道:“今日勝負已定,糾纏無益。”


    “諸位,諸魔勢弱,正是降魔衛道時,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她忽然望空高唿。


    卻見人影紛落。


    霎時間,便自虛空處落下了十尊人影。


    每一尊都是頭戴平天冠,身著袞服,渾身籠罩在凝如實質的冥炁之中。


    分立於大佛左右。


    “十殿陰天子!?”


    三魔王神色一變,認出了來“人”。


    這十個“人”,竟是十殿陰司之主。


    十殿陰司之主,都是西方教自太古之時,觸角深入人族,或強或騙或誘,從其中度來。


    不是稱雄一時的人傑,便是有豐功偉績的雄主。


    若非人皇之位太重,牽一發而動全身。


    恐怕這些賊禿連人皇都敢強度了來,這十殿陰天子中,要多出幾尊人皇來。


    “好哇!”


    “賊禿!果然是早已經算計我北酆魔宮,你好大的膽子!”


    三位魔王此時哪裏還不明白?


    先是黑天受襲,此時十殿陰天子又早早潛伏。


    說是巧合,根本不可能。


    寶日光如來卻是不欲拖延,生恐夜長夢多,並不再多言。


    “諸位,時機已至,一齊出手降魔罷。”


    十尊陰天子緣依言而行。


    冥炁湧動,平天冠下珠毓飄動。


    雙手平舉,仿佛一尊尊頂天立地的帝王立於天地之間。


    無窮無盡的陰冥之炁,自彼等之間湧上高空。


    卻是並未對三位魔王出手。


    一個碩大無朋的黑洞頓時顯現。


    自黑洞之中,陡然有一道道金光射落。


    每一道金光射落虛空,都有一尊大佛顯現。


    或是端坐寶蓮,或是腳踩烈焰,或是駕禦月光,或是乘天花而墜……


    霎時之間,包括寶日光如來在內,竟是有三十五尊大佛,或坐或立,現於虛空,各據一個方位。


    隱隱間,有絲絲氣機相連,似乎布成了某種陣勢。


    金光普照冥土。


    連幽都之暗,也不能完全吞噬這無量光明。


    “三十五佛懺罪大寶梵界?!”


    三位魔王都是震駭不已,脫口而出。


    那十位陰天子以秘法召出三十四尊大佛後,便不再動手。


    各朝寶日光如來一禮,便轉身朝那幽泉行去。


    寶日光如來點點頭,便澹澹地吐出兩個字:“降魔。”


    其餘三十四尊大佛齊齊綻放金光。


    一輪輪大日浮空,有無窮無盡的蓮花生發、藤蔓蔓延。


    轉瞬之間,天地之間便成了寶日光如來的法界。


    這裏,她便是天地,生殺予奪,盡出於一念之間。


    “嗯?”


    寶日光剛要動手,卻是忽然轉頭。


    卻是那十尊陰天子,此時被擋住了去路。


    那擋住了去路的,是數十尊身上都散發著晦澀幽暗氣息之“人”。


    這氣息陰寒無比,厚重如大地。


    “九地……樞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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