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雷聲轟鳴,電光閃爍。


    自方丈被天庭鎮壓受刑以來,已經過去了數年。


    火靈穀中的弟子已經習慣了頭頂每日有雷火肆虐。


    自那日之後,菩提塔上就遍布著雷霆凝聚的鎖鏈,纏得嚴嚴實實。


    雷電將塔封禁,無人能再進半步。


    那雷霆火焰都隻擊打在塔頂,不會波及周圍一切。


    那些雷部神靈也不再現身。


    隻是每日時辰一到,便有天雷擊落,風火襲來。


    菩提塔方圓數數十丈內,都是烈焰熊熊,整個塔都被雷火湮沒,無人能靠近。


    每到這一時刻,火靈穀中弟子都會來到菩提塔外,遠遠眺望。


    雷火雖不傷人,卻仍是令人驚心動魄。


    同時,人人看向菩提塔方向,都難免露出擔憂傷神之色。


    有弟子遲疑道:“羅師兄,你說,方丈如今會不會……”


    “閉嘴!”


    他口中那羅師兄還未有反應,便有弟子怒聲喝斥。


    “方丈何等人物?是真正有大福德的!豈是會被這點劫難便消磨得了的?”


    那弟子囁嚅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每日看著雷火煉頂,我隻看看都覺神搖魂動,似有千刀萬剮都遠遠難及,”


    他麵上帶著恐懼,亦有悲憤:“我實在不敢想象,方丈每日裏受這等苦刑,究竟如何……”


    其餘弟子聞言,亦是感同身受,俱都現出悲憤之意。


    卻也隻能恨自己無能,無力將方丈救出。


    眾弟子前,是一個年不及二十的道士。


    他便是眾弟子口中的羅師兄,羅思遠。


    亦是這些弟子中,最受方丈看重的。


    自從方丈被關入菩提塔後,沒有人能進去,也不知方丈究竟如何了。


    如今方火靈穀中卻是不複往日熱鬧。


    幾位供奉都在這數年之中先後離穀。


    那位李真顯先生早早便不知其蹤。


    謝家兄妹在第二年迴了驪山潛修。


    林疏疏公子遠遊,說是要洗煉劍心,欲成劍仙之道。


    直到有朝一日,他能斬斷雷鎖,打開門戶,方才有迴返之時。


    高柢供奉也在其後遠走,據說是要遠涉大荒,搬來救兵,解救方丈。


    倒是那落書生、花姑娘仍在穀中,隻不過,與方丈的兩個丫鬟一樣,平日裏都隻閉關不出。


    方丈似乎早就對今日有所預料,早早便將各種經書、丹藥等修行所需,都準備妥當,存放在觀中。


    還特別明說了,他不在時,穀中一切便由羅師兄作主。


    隻可惜,羅思遠太過年輕。


    道行在穀中也算不得拔尖,並不能服眾。


    雖然穀中少有勾心鬥角之事,但畢竟人心都難免意氣。


    若非那位似乎來頭極大的趙姑娘其間來過一次,安撫了穀中弟子,恐怕一眾弟子就算沒有逃難的心思,也難免人心渙散,好好的方寸觀,也要自此四分五裂。


    好在有那位趙姑娘出麵,倒也能壓得住眾人,令他們安心在穀中修行。


    羅思遠此時一動不動地看著塔上雷火煉頂,直到幾個時辰後,雷火散去,他才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其他人也見怪不怪。


    這些日子,他都是這副模樣。


    每日除了修行,便是來此站立觀看。


    若非無人能近,眾人都有點懷疑,他會鑽進雷火之中,陪著方丈一起承受這苦難。


    且不說外間種種。


    ……


    菩提塔中。


    三娘子看著再次陷入雷火之劫中的江舟,饒是她每日隻隔著幾丈看著,仍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看著痛苦得渾身以極微小、又極高速的幅度顫抖的江舟,她不由再次將滿是恨怒的目光投落身後的持國天王像中。


    這尊神像,原本是這座寶塔中用來鎮邪降魔的,此時卻變成了鎮壓她和江舟的東西。


    因為此時這尊神像,已經不單純是神像。


    數年之前,江舟剛受雷罰之刑不久,那尊真正的持國天王便將一絲分神降臨了這尊神像。


    等於是那位持國天王親自降臨塔中,鎮壓她和江舟。


    因祂之故,三娘子連法力都無法運使,也無法再用寶蓮燈替江舟抵擋雷火之劫。


    隻是說來也有些奇怪。


    她本以為江舟堅持不了多久,但每當她以為江舟到了極限之時,他總能撐過來。


    雖然每日都無比痛苦,卻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怒恨。


    先不提他是怎麽抵擋得了這麽久的雷劫,這樣的心誌毅力,著實令她無比欽佩。


    有這般心性,若非時運不濟,怕是他的成就,會不下於二哥吧?


    隻可惜……


    三娘子眼中閃過一絲哀意。


    三百年雷劫,真仙都抗不過,何況他連陽神都未成?


    隻盼二哥能早些斬殺那北海水妖,趕來此處。


    否則……恐怕他是沒有半點生機了。


    ……


    江舟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身沐雷火了。


    那種疼痛令他無法麻木,無論受過幾次,都不會減半分。


    但他卻沒有被這苦弄擊倒。


    隻因他此時不僅是身魂遭劫,甚至連腦子似乎也有些不正常了。


    確切地說,是他的本性、真靈,變得不正常。


    自那日看到一輪如滿月般的鏡子,他便陷入了這種奇怪的狀態。


    那是廣寒鏡。


    他見過,所以能一眼認出。


    奇怪的是,這次見到廣寒鏡,他便很自然地知道該怎麽做。


    天罡神通,自發運轉。


    他的影子消失了。


    這是正立無影。


    能步日月無影,能涉三界無存。


    無物能幹,無法能涉。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在雷火之下堅持到現在。


    這雷火是天雷,是天劫。


    即便是他的正立無影,卻也不能完全躲避。


    這是他的道行、造詣的局限。


    卻也足以令他在如意樹枝碎裂之後,堅持了下來,肉身不曾泯滅於雷火中。


    另外。


    運使正立無影後,他本應在鏡中無影。


    但他仍在廣寒鏡中看到了“自己”。


    隻是那個“自己”似乎有些脫離於他,不受他所控。


    而且似乎在召喚他,想要帶著他去某個地方。


    在鏡中“自己”的召喚中,江舟又莫名用出了另一門神通。


    隔垣洞見。


    洞察三界諸天,看破一切虛妄。


    於是他看到了鏡中“自己”在向鏡中深處走去。


    而在深處,隱約得見一座仙山浮沉。


    仙山……


    不會又像陶罐一樣,又藏了一座方寸山?


    江舟的目光跟隨著“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他感覺一定過了很久。


    終於,“自己”走到了那座仙山底下。


    隻看到仙山底部,無數參差的岩石,糾纏的根須,還有土石時不時紛紛掉落。


    這座山,就像是被什麽人,硬生生地從原本所在的地方給拔了起來一般。


    這到底是什麽?


    念頭一起,江舟便感覺自己正在朝鏡中鑽去。


    鏡麵沒能阻擋他,泛起絲絲漣漪。


    他真的進入了鏡中……


    遊神禦氣!


    性靈脫離肉竅神府,禦氣神遊,能上天入地,能出入虛實。


    江舟此時明悟。


    原來,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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