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地界,東北壬癸之地,有幽土冥海,海水腥穢,無邊莫測。


    中有大山,貫穿陰陽,上參碧落,下入黃泉,紮根九幽無間。


    號曰:北陰酆都羅山。


    周迴億萬萬裏,是九幽陰氣之主,九地樞機之根。


    九地諸獄分列,考罰世人罪惡,飛禽走獸、胎卵濕化、鱗甲羽毛、動植飛潛,鹹隸於此。


    中有一大獄,於北陰無極大海之底,名曰:血湖。


    血湖大獄又分四獄:曰血池、血盆、血山、血海。


    四獄相通,水流湧動,日夜無休,臭氣衝天,至汙至穢。


    天地人神鬼,皆莫能至。


    此時,北陰無極大海之上,一白發白須老仙,騎跨一頭九頭九色獅子,破開無邊幽冥至陰之炁,降臨此間。


    九頭獅子足踏虛空,搖頭晃腦,便見無邊無極大海上,濁浪濤濤,冥水兩分,霎時現出一道,直通無極冥海之底。


    九頭獅子馱著老仙,穿行而過,直達海底血湖大獄,血山之側,血海之中,血池之畔。


    有無邊穢氣湧洶,無邊血水滔滔。


    血水之中,有無窮無盡的血屍沉浮、哀嚎,無休無止。


    令得老仙都神魂動搖,一身道行法竟有不穩之象。


    那無邊汙穢血氣,如有實質,滾滾洶湧而來,都被九頭獅子周身九色神光擋在數丈之外。


    饒是如此,背上老仙仍是掩鼻不已,麵色青白交替,難看之極。


    此等汙穢之地,若非逼不得已,以祂身份之尊,又怎可能至此?


    這地界,乃是三界之中,最遭厭棄之地。


    舉凡世間眾生,宿世母子仇讎,累世冤家,造孕而殺、生而棄、子弑母等等罪業,皆身墮血湖受苦沉淪,動經億劫,永無出期。


    於這冥夜之中,黑暗之下,渾身血汙,臭穢觸天,饑餐猛火,渴飲血池,萬死萬生,不舍晝夜,不睹光明。


    以至於汙穢無邊,怨氣無窮。


    一絲一毫,便能汙人血肉神魂。


    修行之人,無論佛道,無論人仙鬼神,隻消沾上絲毫,一身道行法力盡汙。


    縱不身死道消,也要經受一番苦難大劫。


    祂堂堂玉帝近臣,若非憑著一張老臉,借得座下這尊九頭獅子,也是斷然沒有辦法來到此間的。


    老仙強自按納忍受不適厭棄,朝那血池高唿:“血湖大神,天庭正神,掌啟明長庚金星辰君太白金星求見。”


    黑暗之中,血水滔滔,哀嚎不休。


    隻不見迴應。


    太白金星也不急,無邊穢氣之中靜待。


    良久,便見血池中血水潺潺流出,漸漸匯聚成形。


    現出一尊近似人形,卻怪模怪樣,血水所聚的百丈神像。


    “太白金星?”


    “來此何為?”


    這聲音陰沉渾厚,語速十分緩慢,帶著幾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茫然迷惑。


    “嗷……”


    太白金星見了這堆血水所聚的神像,白眉暗皺,更是嫌棄不已。


    其座下的九頭獅子亦低吼一聲,倒退了幾步。


    似乎連它也有些受不得這臭氣穢氣。


    它的吼聲也驚動了那血湖大神。


    沒有五官的臉龐輪廓上,血水扭曲,撐開一隻獨眼,透射血光。


    “九靈元聖?”


    血湖大神似被驚著一般,低下頭顱。


    迷糊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敬畏之意:“元聖至此,可是天尊有法旨下?”


    “吼……”


    九頭獅子隻是高昂九首,並不答話。


    太白金星嗬嗬一笑:“非是天尊旨下,此乃轉輪大王敕令。”


    祂自袖中取出一枚奇異黑輪,似佛非佛,隱有絲絲晦暗之意。


    血湖大神血水獨目中,血光掃光,旋即閉合。


    “哦……”


    聲音又恢複之前的緩慢不經意。


    “轉輪大王……”


    “說吧,你要做甚……”


    太白金星對於祂的輕慢,心中暗怒,卻也不好發作。


    就算麵對金天王、北海神,祂都沒有如此忌憚。


    若論道行,那兩位遠在此神之上。


    但在這血海之中,即便那兩位至此,也不敢輕慢,何況是祂?


    便笑道:“聽聞大神執掌血湖大獄,血海無盡,法力無邊,”


    “人間大劫,滔天功德,特來請大神往人間取。”


    血湖大神緩緩道:“人間大劫與吾何幹……”


    “功德滔天,可能洗盡血海無邊惡穢……”


    太白金星神色微變:“血湖大神……”


    血湖大神打斷道:“你也不消巧嘴了……直說吧,既有轉輪大王敕令,吾當遵之……”


    太白金星微鬆一口氣,又笑道:“既如此,還請血湖大神發血海惡穢,汙漫人間,壓製人道!”


    血湖大神聞言靜默許久,方才轟隆隆道:“汙漫人間,壓製人道……”


    “吾不能……”


    太白金星神色一變:“血湖大神,此乃轉輪大王之令……!”


    “不必說了……”


    血湖大神再次打斷:“若是救苦天尊法旨,教吾身入萬劫,亦無悔而為之……”


    “轉輪大王……嗬嗬……”


    言語間,似對那轉輪大王意有不屑,隻是心有忌憚。


    話落便大手揮動,兩團血水濺落地上,蠕動匯聚,變成了兩尊人形。


    一魁梧,一纖瘦。


    一男,一女。


    血湖大神垂下血首,轟隆隆道:“血池將軍,池頭婦,你二人隨祂前去,聽其號令,”


    “三日為限,時辰一至,便當迴返,不得延誤。”


    一男一女屈膝跪地,齊道:“謹遵神旨!”


    “李長庚,不論汝有何謀算,吾隻能助你至此,去罷,去罷……”


    血湖大神緩緩說道,話音未落,血水像失去支撐一般,轟然散落。


    太白金星神色難看,但聽著周遭血屍哀嚎,臭穢衝天,轉臉又擠出滿臉笑意。


    “血池大將軍,池頭夫人,有勞二位了。”


    ……


    人間,長安。


    太極宮,甘露殿。


    “江卿,萬妖精血已備,祈雨法壇諸事亦備足,明日便可祈雨,你也該請出達摩祖師了吧?”


    李世民坐在案幾之後,笑吟吟地看著江舟。


    江舟抱拳欠身道:“還請陛下恕罪。”


    李世民訝道:“卿獻上祈雨之法,請得達摩解我大唐之劫,功德無量,何罪之有?”


    江舟無奈。


    連慈雲寺都能知道他是吹牛,李二怎麽可能不知道?


    “祈雨之人,並非達摩祖師,而是在下。”


    此言一出,無論是李世民,還是兩側文武心腹,都不有什麽異樣之色,仍是笑意吟吟看著他。


    李世民笑道:“江卿終於肯說實話了?”


    江舟歎道:“陛下,在下人微言輕,隻好借達摩祖師之名,卻非有意欺君。”


    李民世擺手道:“朕若怪罪,也不會於祈雨前夜召見卿。”


    他正色道:“朕此番召見,隻想問一句,江卿,你可有膽魄?可有把握?”


    問他有沒有把握,是應有之意。


    有沒有膽魄……自然便是直指這祈雨之事,必定會得罪某些“人”。


    江舟隻是淡淡道:“江某責無旁貸。”


    “好,明日,便由江卿主持大法!”


    李世民陡然起身,目光炯炯道:“卿不負人族,大唐……亦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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