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舟揭下榜文,有兵丁尋來之時,見到的卻是一個頂門微陷,麵有蜷曲微須,足踏草鞋,手執禪杖的僧人。


    正是江舟自己所化。


    卻不是幻夢身,也不是元神所化。


    而是真真正正的肉身變化。


    “你是何人?”


    “可知官府榜文非是兒戲,不可輕揭,出了差錯,是要擔大幹係的!”


    一個為首將尉上下打量了江舟一眼,喝問道。


    “自然知曉。”


    江舟笑了笑道:“貧僧菩提達摩,特來為縣尊解憂。”


    此番所化,並非他有了肉身變化之術。


    而是南明離火劍與己身相融所衍化出的一樁神妙之處。


    這劍本就是達摩金身所化。


    聚散變化,竟能將他肉身也隨之改易。


    不消說,這副樣貌,自然是達摩未成道之前的模樣。


    至於假冒達摩之名……


    江舟倒也不甚在意。


    他身融南明離火劍,此劍又是達摩金身所化,本就與其因果糾纏,難以分割。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再說,這位如今是西天二十八祖之一,何等神通道行?


    而且,恐怕在南明離火劍脫禁而出之際,這位祖師就已經知曉。


    若是對他有何惡意,他也斷然不可能使得動這劍。


    除此外,江舟隱約也有幾分試探之意。


    稍微撩撥撩撥,沒準能摸出些鬼神圖錄的底細來。


    再說了,對付道士嘛,當然得是和尚。


    “菩提達摩?”


    那將尉皺了皺眉,目中閃過一絲疑惑。


    不過也沒多想。


    如今聖王垂青僧人,處處善待。


    他若是為難了,反倒有可能給自己招災。


    便道:“既然如此,和尚便隨我來吧。”


    江舟笑了笑,便隨其而去。


    這無間之中,時空有些錯亂。


    他也不知此時達摩之名是否為世人所知。


    不過此時看來,至少這些兵丁並不曉得。


    很快,江舟便被帶到了縣府之中。


    並非隻他自己,還有幾人也被一同帶了過來。


    道、俗皆有,和尚倒隻有他自己一個,手中皆執有榜文。


    見他到來,先是一怔,旋即竟然都露出幾分不善之意,甚至隱隱還有些敵視來。


    帶他來的將尉倒是好心在他耳邊小聲提點了一句:“聖上如今尊祟西方教,善待僧人,諸教百家,皆有不滿。”


    “和尚還是當心些,若是沒有把握,稍待見了縣尊,最好不要強出頭,隻說無能為力,看在聖上迎佛的麵上,縣尊當也不會為難你,”


    “若是逞強鬥氣……不用縣尊,這些人怕就會對你不利。”


    江舟心念微轉,便已明了。


    看來李二是真被逼急了,突然抽風,自居“老李”的後代,卻尊佛迎佛。


    估計力度遠超想象,這幾年以來,怕是把道門都逼得跳腳了。


    甚至其他各家各教也遭了池魚之殃。


    要不然,這些人也不會見了和尚就跟見了仇人似的。


    江舟笑了笑,手掌一翻,一盒陽靈膏便落入手中,不著痕跡地遞了過去:“多謝居士,貧僧觀居士一身血氣濃厚,亦是練武之人,此盒中乃我佛門寶藥,能強精壯血,便贈予居士吧。”


    那將尉本也隻是一時善念,卻沒想到這和尚會這般上道。


    他對此等事本就門清,也不是那等清高之輩,不動聲色地就收入袖中。


    既然敢揭縣尊的榜,聽了他的話還有膽子留下,想來是有些道行的,送出的東西當不會太差。


    說話之間,那位縣尊已從後衙走了出來。


    眾人紛紛起身拜見。


    縣尊掃了一眼,見得人群中有一個僧人,兩眼微微一亮。


    一般人不知,他卻是知道聖上雖廣迎西方教,卻也隻不過幾年罷了。


    這東勝神州自古便無佛跡,縱是道門也隻是大唐舉國升華至此,方才迎入。


    區區數年,敢來道門的地盤找食吃的僧人,定是有幾分道行神通的。


    至少不會是騙子。


    聽說聖上如今身邊的幾位大和尚可謂是神通廣大,此前頗受朝廷敬重的幾位道門真人,甚至是當今國師升玄先生也在他們手上吃過悶虧。


    如此形勢之下,鄭縣縣尊自然也對僧人高看一眼。


    心下雖是如此,縣尊也是多年為官,自有城府,卻不會表露麵上。


    徑直在上首落座,朝眾人道:“諸位高士既揭榜文,當知是為何事了?”


    眾多揭榜之人爭相道:“縣尊所惱,我等已盡知,此來正是要為縣尊除去那妖孽。”


    江舟立於眾人中,也不爭出頭。


    他與這些人一樣,所揭榜文並非皇榜。


    而是出自這鄭縣府衙的一張榜。


    榜上言及,鄭縣之中,在數月之前,忽然出了樁怪事。


    縣中百姓家的存糧常常不翼而飛。


    甚至連官府府庫中的糧食也未能幸免。


    關內大旱,本就鬧糧荒。


    也就是鄭縣是個富庶之地,方才存下不少糧食。


    縣中百姓也多未遭災,還能撥出些來,上貢朝廷,緩缺糧之急。


    但鄭縣雖是富庶,要維持縣中生計,還要支援朝廷,卻也隻是勉力支撐罷了。


    如今竟還有人偷盜糧食,那還了得?


    更甚者,初時隻是失糧,到月餘之前,竟然連人也開始丟了。


    多番追查之下,才查出是一隻鼠妖作怪。


    那鼠妖十分厲害,鄭縣雖富庶,卻也降它不得。


    朝廷如今是多事之秋,縣中上書求助,許久也未得迴應。


    縣尊無法,隻能張榜懸賞,請高人來降伏妖怪。


    一個多月以來,倒來了不少人。


    結果卻都是牛逼哄哄地來,給鼠妖送了口糧。


    是以縣尊對眼前這些人,其實也是沒抱多大期望的。


    縣尊擺擺手,也不想聽這些人吹牛。


    “說來慚愧,本縣雖受那妖孽禍害多日,卻至今仍尋不到那妖孽老巢所在,”


    “隻是正好,新有一批糧正待入庫,以那妖習性,此番定會前來盜糧,你等若要降妖,可在糧庫中守待。”


    說完,便叫來差人,為幾人安排,並不欲多耗時光。


    倒是開口將江舟留了下來。


    那幾人出門時看他的眼神,都快能把他給吃了。


    江舟心中一笑。


    這便是他用和尚身份的好處了。


    這張降妖的榜文,本隻是一張投名狀。


    他不便招搖行事,想要方便,還得將這位縣尊大人抬出來。


    那便需對方對自己言聽計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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