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來的二月,朱見深大婚了。新皇後是龍驤衛指揮吳敬賢的女兒,年方二八,出落得天仙一般模樣,雖然出身世襲武官之家,但是詩詞歌賦,針織女紅樣樣出色。當初選妃,兩宮太後一眼就看中這吳家的女兒,眼巴巴地盼著新皇後進宮能籠住皇帝的心,至少從她們一百個看不上的萬敏慧身上多分一些寵愛,孰料事與願違,朱見深隻是在大婚的時候在坤寧宮呆了三天,便又天天長在萬貴妃的景仁宮裏。

    兩宮太後雖然時時勸朱見深雨露均施,可是小皇帝確如中了邪似的置若罔聞,錢太後則可,隻把周太後氣得連罵兒子是個下流種子。可是罵歸罵,這種事情做母親的怎好幹涉過多,隻好隨他去。心想過些時日兒子在萬敏慧身上的新鮮過後,也便迴心轉意。於是她又改勸那些渴望受到恩寵的後妃們耐心等待,她要她們明白,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萬敏慧雖說專寵,可是用不了幾年就人老珠黃,自然就會失寵。到時候皇帝就會把目光轉到她們的身上,她們還年輕,以後邀歡承寵的日子還長著呢。這些寬慰的話能起到多少作用周太後也不知道,但是她除了如此也沒什麽辦法消除那些年輕後妃愈來愈盛的妒火。她當年也是寵妃,天順皇帝也沒有像兒子那樣把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她是過來人,深知隻有雨露同沾,這後宮裏才能風平浪盡,皇帝年輕,那萬敏慧可是在後宮裏呆了幾十年的,她不會不懂這些道理吧。她難道為了一時的恩寵竟要和這些後妃為敵嗎?

    這些萬貴妃當然懂得,可是她才不會大度的把朱見深推向其他女人的懷抱呢。要那些人嫉妒去吧,她們怎麽和自己相比?的確,她們是比自己年輕,可是皇帝偏不喜歡她們,因為她們是一個個青瓜,根本就不懂得怎樣才讓皇帝高興。尤其皇帝臨幸她們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隻知道木頭一樣的等待,除此而外再也不會做別的。倒是她們出自名門,個個知書達理,可是皇上娶她們是做老婆的,又不是要她們燮理陰陽來做安邦定國的大學士,學問,學問放在床底之上根本一文不值。而她們做不到的,她卻全部讓皇帝感受到了。且不說十幾年朝夕與共的感情早使朱見深對她產生了一種本能的依賴,就是床第之歡她也使年輕的小丈夫時時處處感覺到身為一個男人的自豪。自己是上了幾歲年紀,可這又怎麽了?這絲毫不影響她天生麗質駐容有術,和朱見深在一起,那些不知底細的人隻覺得她不過才二十幾歲,誰會覺得他人老珠黃呢?和那些不懂人道的青瓜相比,她則是一隻熟透了的仙桃,咬一口就會流出甜絲絲的汁水,又怎能不叫朱見深愛不釋手並流連其中無以自拔呢?曾經滄海難為水,朱見深又如何對那些後妃寵愛的起來呢?

    萬貴妃是個張揚的女人,她從來不把從皇帝那裏得來的那份寵愛老老實實的掩藏起來,她要讓宮裏宮外都知道,她是當今皇帝的寵妃,她可以左右皇帝的一切。在她看來皇帝的寵愛就是一種特權,萬貴妃要把這種特權發揮到極至。也隻有如此她這支曾經光禿禿的鳳凰才會吸引眾多美麗的羽毛依附於自己的身上,自己才會羽翼豐滿,才會在宮廷之中站的住腳。她太知道了,宮廷是極現實極勢力的地方,看看周太後,這位妃嬪出身的皇太後無論是在天順年間還是如今,在宮廷上下哪一點不是蓋過了正宮出身的錢太後的權勢,雖然周太後對萬貴妃從來都是橫眉冷對,但是卻擋不住她對周太後的羨慕和崇拜,她渴望自己也成為像周太後那樣的女人,就是正宮皇後也對自己禮讓三分。周太後做得到的,她萬貴妃一樣能做得到。

    然而萬貴妃卻想錯了,吳皇後可不是錢太後。錢太後對於後宮爭寵的事看得很淡,甚至是不聞不問,所以她和周太後可以相安無事,但是吳皇後卻從心裏嫉恨萬貴妃獨專寵愛,恨不得要把她趕出宮廷,隻是上有周太後的苦口婆心,下有父母的諄諄教誨,加之並沒有抓到萬敏慧的短處,才不好把她如之耐何。不過萬敏慧既然已是寵冠後宮,目空一切,也就難免張狂得沒了邊際,就算吳皇後不會主動找尋她的短處,她也會衝撞到吳皇後的手上。自然少不了領教一下這位她並不放在眼裏的皇後娘娘的厲害。

    後宮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後妃們每天最要緊的功課除了挖空心思博得皇帝的寵愛,就是每天到兩宮太後那裏晨昏定省,萬貴妃自也不能例外。每天到兩宮太後那裏對於她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錢太後對她總是不陰不陽,不冷不熱的,十次總有七八次把她拒之門外,即便見她也是三言兩語便打發了;周太後那裏更是從沒給她好臉色,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人總是拿出一幅母後的樣子,動不動就教訓一番,萬敏慧心裏不舒服,也隻得聽著。誰叫她給人家做兒媳婦呢。好在從婆婆那裏受的委屈,卻能從丈夫這裏得到加倍的迴報,朱見深對她的溫存和依賴使她得到了滿足,那些不開心自然也就衝淡了。

    這天是大朝的日子,朱見深五更天起身上朝,萬貴妃如以往一樣伺候著朱見深穿上龍袍,又親手給他戴上金絲編織的翊龍皇冠,這時候朱見深總是老老實實的任憑萬敏慧擺布,待一切收拾停當,才傳來汪直等禦前上的太監引導朱見深在景仁宮外上了乘輿,前唿後擁的向著外朝而去。

    待朱見深上朝去了,萬敏慧才擺出貴妃娘娘的架子,由宮女伺候著梳洗打扮,然後吩咐傳膳,前前後後用去大半個時辰,這才慢吞吞的起身坐著轎子,在一群太監宮女的簇擁下離開景仁宮到兩宮太後那裏去。

    景仁宮和錢太後住的慈慶宮同在東路,那錢太後又是正宮嫡母的身份,所以先去錢太後處,慈慶宮的執事太監早已被萬貴妃用銀子打點得周到,一見萬貴妃到來便飛跑著進去迴稟錢太後知道。錢太後依舊擺擺手說:“讓她去吧,我最膩這些俗禮。還是讓我清靜些個。”那太監退出來卻對萬敏慧說“太後她老人家身上有些不自在,讓奴才來迴稟娘娘,請娘娘迴去吧,您的這份孝心她老人家心領了。”萬貴妃吃慣了錢太後的閉門羹也不以為然了,當下問了幾句錢太後的起居,又讓自己身邊的管事太監梁芳打了賞,才離開慈慶宮往周太後的長樂宮去了。

    轎子剛拐進西長街,忽然便停住了。萬貴妃不知所以,便掀起一側的轎簾問跟在身邊的梁芳為什麽停下?梁芳迴說前麵是皇後的鳳輿。

    萬貴妃向前看去,果見一隊衣著光鮮的宮女太監簇擁著一乘寬大的明黃貢緞描龍繡鳳的轎子向這邊走來。那轎子就是所說的鳳輿,隻有皇後才配乘坐。從來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後宮裏更是等級森嚴,來不得半點含糊,那皇後統攝六宮,住的地方稱為正宮,出行坐的轎子稱作鳳輿,而他雖是貴妃,隻低皇後一等,但是住的是被稱作偏房的東西六宮,乘坐的轎子隻是八人抬的翟轎,而皇後的鳳輿卻是十六個人抬的。而且無論在什麽地方和皇後相遇,都要迴避讓道,迴避不急的也要避讓路旁,等皇後過去才能上路。這些宮規,每一個太監宮女在入宮之初便不知被教導了多少次,一旦違反,輕者梃杖,重者就要被活活打死。梁芳一見皇後的隊伍自然急忙就停下來向一邊閃開迴避,萬貴妃自幼進宮,哪裏會不曉得迴避的規矩?但是她卻沒有迴避,而是吩咐梁芳直向皇後的儀仗而去。

    梁芳雖說是萬貴妃身邊的寵監,平日盡做些狐假虎威的勾當,但是他也沒膽量去衝撞皇後的鳳輿。見梁芳遲疑,萬貴妃便瞪起了眼罵道“扶不起的奴才,我剛才的話你難道沒聽見嗎?”

    梁芳挪揄著說“娘娘,那是皇後。。。。。。”萬貴妃的臉上現出一絲傲慢,說道“我知道那是皇後,皇後又怎的?今天我偏要和她分道而行,平起平坐。我倒要看看,在兩宮太後那裏受寵的皇後娘娘如之奈何?!”

    梁芳那奴才一聽主子這種口氣,知道萬貴妃要和皇後打擂台。想想自己身後是萬貴妃,萬貴妃身後是當今皇上,就算衝撞了皇後,皇後多半也會投鼠忌器,無可奈何。立刻也來了精神,吆喝了一聲,便擁著萬貴妃的轎子迎著皇後的儀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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