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說是仙殿,不如說是雲巔。


    周遭不見遮蔽,無有仙柱玉璧,隻見真人。


    雲霧繚繞的雲層之上,龍虎陰陽之氣縈繞,虛空之中,卻有七尊道人,姿態不一。


    或是盤膝垂眉,手捏指訣;或是仰躺臥虎之上,閉目入眠;或是撐腦斜躺,灑然而睡;或是正襟危坐,手托拂塵。


    更有虛空憑掛仙繩,躺在繩上一搖一晃的。


    而這七尊道人之中,有童子也有少年,有青年也有老者,有老婦也有少女。


    還有一個天人化生一般辨不出陰陽的。


    饒是陸玄見識不少,這會兒也是微微一怔,外頭領會了雲鼎山的規矩繁多,沒想到這教中長者倒是各有古怪。


    陸玄也沒多想,麵色微肅,便拜道:“哀牢山門下,武當散人陸玄,見過諸位道友!”


    他為嚴白鳳親傳,這世間並無幾個人能做他的長輩。


    這般言辭卻無不妥之處。


    哪知他剛一稽首,雲床之上的七尊道人紛紛睜開了雙目,隨後周遭一陣陰陽之氣變幻,竟紛紛化為元氣,消散於天地之間。


    片刻之後,道人再現,已是隻餘一名威嚴中年。


    中年看向陸玄,即自雲床上走下,行至陸玄麵前,稽首道:“雲鼎宗掌教張乾陽,道友有禮!”


    見陸玄略有詫異,中年道:“此是七變神通,所謂混沌初開,從無到有,一變七,七變九,九九歸元。”


    “內蘊陰陽變幻之道理,我雲鼎山中專擅陰陽之氣,便有這一道法門,小小玄通,倒是讓陸道友見笑了。”


    這哪裏是什麽小小玄通。


    陸玄心中搖頭,暗歎難怪雲鼎山陳腐規矩如此,卻依舊經年不衰,想來諸般妙法玄通,也有不小功勞。


    話說迴來,他所修六六乾罡煉形圖,也有變化玄通,如今業已小成,倒也不差這所謂七變神通法。


    當下道:“陸某受衝元真人所托,有件緊要事須與掌教細說,還請先看符令。”


    符令之中,蘊有簡短的信息,是齊湛淵對南海之事的概述。


    隻有看了這概述,陸玄才好與張乾陽細說其中故事。


    比之雲鼎山弟子,這位掌教真人倒是幹脆許多,取過符令之後,略微瀏覽,便將符令又遞了迴來,隨後道:“此事非同小可,出世,亂的是當今天地規矩,引動劫氣,或許還會加深千三大劫的危難。我雲鼎山為玄門大宗,自有義務處理此事,還請道友細細說說那龍龜霸下。”


    陸玄便將洪淵之事又說了一遍。


    哪知張乾陽聽罷之後,卻沒有就霸下之事再多問,反而道:“此事我已經知曉,當吩咐門下共商。不知青城、上清二宗道友可曾去過了?”


    “去過青城,上清宗尚未拜訪。”


    張乾陽聞言,微微點頭,隨即道:“上清宗道友不必去了,其門內情況有些複雜,道友此去隻怕事倍功半,上清宗便由我親自去走一遭便可。”


    “道友若無其他要事,可在雲鼎山中休息幾日。”


    陸玄沒想到張乾陽把去上清宗的事情攬在了身上,心中念頭百轉,正想說些什麽,忽然手中一熱,就見齊湛淵所給的符令忽然化為了灰灰。


    而這些符令灰塵之中飄出幾個金字,寫道:


    且由張道友處理便是。


    隨後金字便也消散了。


    見得此幕,陸玄自然明白,齊湛淵早有所料。


    倒是有些無奈,若是早知如此,他也不必先去青城一遭了。


    先來雲鼎山的話,後續之事自然也不必他再去操勞。


    張乾陽自然也看到了這幾個金字,見陸玄略有幾分鬱悶,卻笑了笑道:“想來齊道友是算準陸道友會先去青城一遭,是以才有這般安排。”


    “道友不知,青城與我雲鼎山卻不對付,有些積年恩怨,所以即便是道友先來了雲鼎山,少不了還是得去青城一遭,道友也不必多想。”


    陸玄聽此,也不知說些什麽是好。仔細說來,也是齊湛淵托付,倒沒什麽好說。


    當下道:“即是如此,那此事便交由張道友了,至於陸某,還有些瑣碎事情要去處理,便不多待了。”


    張乾陽看上去挺正常,也沒有講太多的規矩,但是就此前所見,雲鼎山中還是少了幾分靈動。


    如今沒有遇到麻煩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他並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橫生枝節。


    張乾陽似乎明白陸玄的心思,搖頭笑笑,“如此也罷,不過道友莫要因為我雲鼎山規矩有些多,便生偏見,其中卻還有緣由,隻是不好細說。”


    “而且道友與我雲鼎山實則有緣,今日不留,日後還是有機會的。”


    “多的話貧道也不說了,我知道友不喜此中規矩,便親送道友出山吧。”


    話畢,不等陸玄說些什麽,大袖一拂,便見周遭乾坤變化,已然是來到了雲鼎山外。


    陸玄憑空而立,見張乾陽也跟了出來,略一稽首,也不再多問方才之事,徑自離去。


    而就在陸玄離開之後,張乾陽卻在原地站了有一會兒。


    半晌過後,才自搖頭一笑,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轉身踏入虛空。


    ……


    陸玄不知張乾陽舉動,他在雲鼎山中聽了張乾陽一番話,便知內中定然還有故事。


    但對方不細說,自然也沒必要多問。


    至於張乾陽所說的有緣,他自算了算,也算不出什麽東西。


    隨著修行歲月漸長,人世牽連多了少少了多,也少有掛懷的了。


    隻是放下此事,離開雲鼎山後,抬首四顧,一時卻有些空落。


    他身上要緊事情不少,但要麽是已經在處理之中,尚且不用他做些什麽,要麽是時機未到,也還沒到他去辦的時候。


    修行以來,要麽忙於處理事務,不然便是安與修持。


    便是四方遊曆,也是為了領悟人間百態。


    這會兒倒是生了幾分茫然。


    “好似有許多年不曾生出這等感覺了,還有幾分新奇。”


    自在雲端站了半晌,看著下方山河變幻,運走水遊,蟬鳴鳥語,不由搖頭失笑:“看來還是修行不夠……”


    話音一落,人已瞬化流光,朝著武當山方向而去。


    瞬息千百裏,不覺已過萬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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