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弘德八年。


    離順平五年已經過去了二十一年,仁宗在位十七年,先有順平,順平十一年後為慶昌,慶昌六年,仁宗駕崩。英宗即位,改元隆武。


    隆武四年,英宗因病崩殂,太子梁桓即位,改元弘德。


    隆武年時,大梁盛行武事,征戰四方,國耗不小。


    弘德帝即位後,能為不足,漸生嬉樂之心,國事漸亂,舉國靡靡。


    弘德三年,有北地蠻人作亂,舊燕皇室起事,占去燕地,立國大燕。


    同年,滇南蒙舍國亂,再分六國。


    弘德四年,雪域連北疆諸部,相助古元昊國立國高雲。


    天下紛亂,自此而起。


    ……


    九江,潯陽。


    國事漸亂,天下難有太平,百姓日子也不好過。


    昔年船來船往,熱鬧非凡的潯陽鎮,遊船不見多少,漁民更是一臉疾苦,也顯出幾分淒涼。


    各家生意,如今都不好做,周遭村莊,更是餓殍不知多少。


    因前些年經營得當,江頭村勉強日子過得還算正常,不過許多生意也停了下來,隻能以自家積累維持村子運轉。


    這日江頭村中,各家門前盡皆寂靜。


    唯有一處熱鬧,隻那戶人家之中,卻是素縞一片。


    這是有人歿逝了。


    時朝局勢雖然不好,但這戶人家卻是門庭若市,顯得人脈關係極廣。


    來人絡繹不絕,村口這會兒就又來了一隊人馬,抬著大小箱子,顯然帶了不少‘奠儀’。


    不一會兒功夫,一行人便來到了那正辦喪事的人家院門前。


    當下有人來迎接。


    來者有四人,一名青年婦人,三名少年人。


    都是著了孝服,顯然是逝者的親族。


    四人各自還帶著幾個童子,都是自家子侄。


    除了幾個不甚曉事的童子,大人們麵上都能見哀意,尤其那名婦人,更是眼眶浮腫,顯然沒少哭。


    來訪的一行人中,為首的是兩名甲子年歲的老者,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三個年紀不一的少年。


    婦人一方行了跪禮,謝過對方來送自家長輩,隨後在對方的攙扶下起身。


    “唉!卻不知陸前輩何在?”


    兩名老者之中,有一人問道。


    “舅爺爺人在靈堂,他老人家親自給祖母做的法事。”


    老者點了點頭,又是一歎,道:“還有來客,我們就不打攪了。”


    “淳弟,你領黃伯父他們進去吧。”


    婦人迴頭吩咐了一句。


    聽得這吩咐,隨同的三名青年人中,那名模樣較為憨厚的點了點頭,將人迎入了院中。


    院子不小,能看出是經過數次翻修的,院子裏已經擺滿了宴席,隻是還不到開席之時,四周桌旁坐著的都是江頭村的村民和一些來訪的客人。


    一行人隨同憨厚青年走入院中,四下看了看,方才說話的那名老者道:“先去靈堂拜過吧。”


    憨厚青年也不多話,順從的領著眾人行至了靈堂之中。


    走入靈堂之內,正見堂中有一名老道士正在誦念經文,為逝者做法事。


    此外靈堂左手旁,則是逝者親屬,隻是親屬不多,隻兩名半百老者,和兩名老婦人。正跪坐在蒲團上,也是滿臉哀意。


    眾人沒有去打攪盤坐在香案前誦經做法的老道,而是走到了四名著孝服的老人身前,行了一禮。


    “周兄,弟妹,節哀!”


    四名老人也是起身迴禮。


    “多謝兩位黃兄來送我母親一程。”


    靈堂之中,終究不好多說什麽,見禮過後,一行人也沒多說,取了燃香、紙錢,祭拜了一番,隨後走出了靈堂。


    在這期間,那做法的老道,都沒有睜眼看過。


    ……


    如此幾日過去,逝者到了下葬之日。


    關係親近的親友們都一路隨同柩車啟行,前往墓地。


    行前先把各種隨葬品一一陳列,對著靈柩誦讀遣冊,並行奠儀。發引的隊伍由喪主領頭,邊哭邊行,親友執紼,走在靈車之前。


    與常人不同的是,做法事的老道卻走在靈車前頭誦經,仿佛替逝者開道。


    跟隨靈車之後的親友,則一路拋撒紙錢相隨。


    行不知多久,來到一處山清水秀之地,


    老道一旁繼續閉目誦經,不理會旁人,親友門則在墓地上先掘好墓壙,並鋪墊石灰、木炭,樹碑壙前。


    此後自靈車之上抬下靈柩,又有一番祭奠。


    在壙底鋪席,再以碑上的穿作支點,用繩索緩慢平穩地把靈柩放入壙中。


    下柩時把明旌放在柩上,家屬男東女西肅立默哀。


    各種隨葬品放在棺木之旁,棺木和隨葬品都用棺衣覆蓋。上又鋪席,加抗木,然後用土掩壙,並築土成墳。


    墳墓鋪成,親友們又是一番祭奠。


    得見墓碑前盤坐的老道,都是帶著哀傷之意退離。


    待得眾人都走了,老道士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本來沒什麽表情的麵上,這一睜眼,卻見兩道濁淚流下。


    老道士從墓碑上撫過。


    上頭碑文內容,寫的是‘先妣周陸氏老孺人之墓’。


    老道士撫過墓碑,能見不舍之意,好一會兒,才道:“英兒啊,哥哥舍不得你啊!”


    老道士赫然便是陸玄。


    十數年過去,雖然有他的調養,妹妹陸英壽數終究是到了盡頭。


    某夜入睡之後,就再沒醒過來了。


    陸玄對此早有心裏準備,心中不至於太過悲痛,但也有不少哀傷,哀的是妹妹去世,少了親人,傷的是這一別,日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一個叫自己哥哥的人兒存在了。


    妹妹死後,一應奠儀都是陸玄親自操辦的,如今入葬,也是真正的天人永隔了。


    這世上除修行之輩,並無轉世輪迴之說,也就是說陸英死後,不可能再有第二個陸英了。


    這一別,自然便是永別。


    坐在墓碑之前,陸玄迴憶起了自己與妹妹之間的所有事情。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還是那麽清晰,也許有他修士身份的緣故,不過更多的還是這其中難得的溫情讓人記憶深刻。


    他猶自記得小時候妹妹圓圓的小臉,傻裏傻氣的笑容,還有對他這個哥哥的信任,不管他說了什麽話,陸英從來都不覺得他騙人,哪怕是這輩子都未見過的東西,陸玄說有,那必然就是有的。


    隻是一轉眼,當年的小丫頭,如今……


    陸玄迴過神來,目光又放在了眼前的墓碑上。


    青石冷似鐵。


    (還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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