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嶽陽樓前,有過一麵之緣。”


    陸玄起身稽首。


    這白衣女子武藝不俗,察覺陸玄關注也不是什麽奇怪事,陸玄倒也不覺驚訝。


    見陸玄如此態度,白衣女子一時倒不知說些什麽是好,她武藝不差,記憶也好,雖然隻是匆匆一麵,但陸玄這般身形高大挺拔的老道士,也容易讓人有印象。


    不似自家妹妹,白衣女子也有不少江湖經驗,注意到陸玄聽她們姊妹談話,難免有幾分警惕。


    “卻是妾身有些誤會,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從陸玄身上感受不出什麽惡意,白衣女子便也作罷,不過也準備帶著妹妹迴威遠鏢局,免得有什麽意外。


    隻是這細細一看,卻又覺得不是那麽簡單,白日裏嶽陽樓前一麵,她有印象,但陸玄給她的熟悉感覺,好似以前也見過麵。


    如此心中警惕不由再次提起,猶豫一會兒,問道:“老道長似乎並非本地之人。”


    “老道帶著孫女閑遊至此,今日住進這天然居,與別處頗有幾分不同,方才聽兩位姑娘所言,原是這天然居東家威遠鏢局的千金,所以好奇了些,說來倒是老道失禮。”


    陸玄含笑道。


    “咦?姐姐,這位老道長長得倒有些像祖母那副畫像裏頭的人哩!就是老了許多。”


    紅衣少女見姐姐與陸玄搭話,也湊了過來,細細打量了陸玄一眼,忽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陸玄聞言,微微一怔。


    心下沒來由的,有些複雜情緒升起。


    “燕兒不可無禮!”


    白衣女子聞言,忙斥了一句,不過卻也有意無意的觀察了陸玄的麵容,秀眉微蹙,似有思索。


    隨即心中有幾分詫異,因為她細看過後,卻也想起了祖母楊燕雲的那一幅畫。


    “家妹頑劣,多有失禮,還請老道長見諒,未知……”


    白衣女子方想試探幾句,陸玄卻忽然道:“不知楊燕雲,楊夫人可還好?”


    聽得這話,白衣女子微微一怔,她也聰慧,很快反應過來,知道陸玄隻怕真是她們姊妹所想的那個人。


    “道長是陸老先生?”


    白衣女子問道。


    陸玄點了點頭,也許是緣分,他本就有些念頭,要去見故人一麵,巧合來到這天然居,如今又遇到這姊妹二人,倒也是天意。


    “老道便是陸玄。”


    姊妹二人聽得這話,相覷一眼,白衣女子隨即福了一福,紅衣少女似有幾分不太高興,不過還是被姐姐拉著行了禮。


    “晚輩楊雲瀾,這是家妹觀燕,見過陸前輩!前輩所問之人,正是我姐妹二人的祖母!”


    雲瀾,觀燕。


    陸玄聽得二女名姓,一時有些恍惚。


    他雖混跡江湖,草莽意氣,卻也是有過字號的。


    觀瀾二字,便是昔時楊燕雲的父親,楊洪楊總鏢頭給他取的。


    一個是對他比較看好,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楊燕雲身上。


    那時陸玄尚有幾分浮躁,許多事情不知其裏,行事魯莽,楊洪才給他取了這麽一個字。


    所謂‘觀水有術,必觀其瀾’。


    楊總鏢頭的意思,是希望陸玄改善自身性情,能朝著‘盡心知命,追本溯源,君子誌道,彰明通達’的境界努力。


    究其根本,還是希望陸玄能變得更好,能夠讓自家女兒幸福。


    楊總鏢頭的心意暫且不說,楊燕雲給自家兩個孫女取這樣的名字,其中涵義不言而喻。


    呆呆半晌。


    “你們……”


    “……你們祖母她還好麽?”


    話到嘴邊,卻雜含了一絲悵然,以至有了幾分猶豫。


    “祖母她老人家……三年前便已經去了……”


    楊雲瀾看出了陸玄有些複雜的心緒,略略有幾分猶豫,還是說了出來。


    “去了……麽?”


    陸玄又是一怔,有些愕然。


    “陸前輩?”


    楊雲瀾將他驚醒。


    “……”


    陸玄想說些什麽,但到嘴邊,卻如鯁在喉,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隨後坐迴了長凳上,有些乏力。


    “陸前輩,您沒事吧?”


    楊雲瀾上前一步。


    楊觀燕見陸玄這幅模樣,秀眉微蹙,表情似乎有些複雜,隨後卻也坐在了桌旁,道:“祖母她老人家經常看你的畫像,大夫說是思念成疾……”


    “燕兒!”


    楊雲瀾麵色一變,打斷了楊觀燕。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祖母她這輩子都沒嫁人,還不是因為他,不是他,以祖母的武功,哪裏會這個年紀就去了……”


    楊觀燕有些不服氣,她與祖母感情極好,如今見了陸玄這負心人,一時心頭怨念湧起,有些忍不住。


    “燕兒!少說幾句!”


    “她說的對……”


    陸玄搖了搖頭,心中五味雜陳,到了他這個年紀,許多事情即便是放不下,也知道該去麵對。


    他今日為何選擇在嶽州停留,即便蘇瓊受不住駁馬速度,完全也可以在別處休整。


    之所以如此,實則還是因為想起了嶽州舊事,想著或許該趁此機會去見上楊燕雲一麵。此前客房之中,也是念著此事,心緒一時不定,才沒有半點睡意。


    不想他已是來晚了。


    陸玄半生,少時輕狂,青年時浪蕩,中年時癡迷求道,以至犯下許多錯事。


    一如父母親人,隻不過父母雖去,但妹妹尚在,還算有幾分彌補機會,能有些安慰,尚且可以自欺欺人。可楊燕雲這事兒,已然再難彌補。


    ……


    “燕雲她沒嫁人,那麽你們姐妹……”


    沉默半晌,陸玄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問了一句。


    “家父是祖母收養的。”


    楊雲瀾迴了一句,態度還算恭敬,不過能看出還是有些疏遠,或許她也因為楊燕雲的事情對陸玄有些看法。


    楊觀燕看著陸玄,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楊雲瀾拉住,隨後楊雲瀾道:“雖不知前輩心意如何,不過祖母這些年一直都惦念著您,她老人家還有些東西是留給您的,若是前輩有意,明日可去鏢局一趟。”


    “天色已經不早,我姐妹二人便不打攪前輩了。”


    言罷,微微一禮,卻將楊觀燕拉出了客棧。


    看著姐妹二人離開,陸玄也沒攔著,隻是默默坐在桌旁,許久沒有動作。


    幾個吃麵的客人倒是小心打量,方才陸玄與楊家姐妹的話他們雖然沒有聽個完全,但大抵總結出一些東西,對於這等前人故事,還是有幾分好奇的。


    不過也不敢打攪就是了。


    吃完麵,很快散去。


    掌櫃的埋頭打著算盤,一直未曾關注。


    於是隨著夜深,大堂之中,昏黃油燈之下,隻餘下陸玄和清脆的算珠碰撞聲音。


    (冇了,明天三江,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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