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聶,你說這理財真能賺錢嗎?”


    “還是那句話,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隻要不盲目追高,穩紮穩打著來,掙錢是肯定的。”


    “那我怎麽總看電視上說國外某某買金融產品暴雷,持有者連房子都給拍賣了呢。”


    “那是國外,國外有金融危機,咱國有嗎?你要相信政府的宏觀調控手段。”


    “哦。”蘇大強恍然大悟。


    “老蘇啊,你打算投多少?”


    “一……一百萬吧。”


    “什麽?一百萬?你哪兒來那麽多錢。”


    蘇大強和聶來金都是去年才退休,工作單位的性質差不多,他退休金5000多,蘇大強差不多也這個數,100萬,那得攢多少年啊。


    “兒子給的,不行嗎?”


    “我說老蘇,你要投一兩萬玩兒玩兒,我沒意見,一口氣扔進去一百萬,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就我們家老三,蘇明玉。”


    “知道,知道,就是在大集團當高管那個,你說過。”


    “我那天聽她跟朋友打電話,她買股票,還有那什麽債券、信托,有五六百萬呢,你看吧,連她都買這個,能不掙錢嗎?她買五六百萬,我這才一百萬,多嗎?”


    聶來金還能說什麽,伸出大拇指:“厲害,你女兒真厲害。”


    “所以我就想啊,你看咱們這天天聽評彈,下館子,洗桑拿,平時我再去買點彩票,那點退休金還真不夠,就這一百萬,咱們買個最保險的,一天差不多也有一百塊吧?再加上退休金,以後除了洗桑拿,咱還能叫倆小妹捏捏腳,有這個,總好過伸手找子女要,你說是不是?”


    老聶笑道:“沒錯,老蘇,你算是活明白了。”


    “如果沒有碰到你,我可能到死也活不明白。”蘇大強拍著聶來金的肩膀哈哈大笑,惹得附近桌上兩個慕名而來的年輕遊客對他們投來鄙夷的目光。


    第二天,蘇大強到銀行轉了一圈兒,沒找到中意的項目,跟聶來金聚首後,又跑到工業園區的國際金融中心找到一家叫豪富理財的機構,被能說會道的理財師一忽悠,居然又追加了80萬進去,基本上把二兒子賣房賣車的錢全投了,隻留下幾萬應付日常開銷,而且本來說好的要玩風險低的中短期債券,結果錢進了信托項目,按照理財師的說法,50萬以上的投資屬於大客戶,匹配的是高端理財,隻有信托和私募基金這種高大上的項目才符合他的身份。


    聶來金試著勸了,可是沒有用,好麵子的蘇大強一心要做個逍遙神仙,哪裏聽得進去逆耳忠言。


    其實他這麽做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美國之行讓他有了危機感,大兒媳婦不願意養他,大兒子失業在家,男人沒有收入在家庭裏就沒話語權,雖然蘇明玉答應暫時養他,但是總感覺住的不痛快,像蹲監獄一樣,尤其是從美國迴來後,保姆像是看犯人一樣,每隔一小時就打電話問他在那兒,比方說迴答聽評彈,人家還要問一句我怎麽沒有聽到唱腔,總之超級不自在,迫切地想要搬出去住,這些錢搞投資,按照理財師的說法,一年就能收入45萬,尋思如果大兒子始終不來接他,等手裏錢再多一點,就把老宅賣了,去外麵買套房子,舒舒服服地過自己的日子,也算一個保障。


    ……


    另一邊。


    蘇明玉從美國迴來後就投入到反抗監理機製的行動中,因為這在她看來完全是一拍腦袋做出的垃圾決策,不過有一個小細節耐人尋味,之前監理機製是孫副總提的,但是柳青告訴她這次通過監理機製,使勁兒最多的居然是英殊的表哥張副總。


    當然,現在不是考慮孫副總和張副總背後有怎樣的勾兌的時候,她先去找了蒙誌遠,結果被懟了迴來,她的救命恩人兼師父說她隻知道市場、利潤、成本這些東西,要經營一家企業怎麽可以隻在意這個呢,她理解不了,也不接受這種說法,作為一個銷售,她認為盈利才是根本,然而蒙誌遠不聽啊,把她從家裏趕出去,完事飛武漢了。


    “明玉,老蒙都這麽對你了,怎麽還有閑情逸致拚積木呢?別怪我說話難聽哈,你在老蒙那裏已經失寵了。”


    柳青把她手裏的積木奪過來丟到一邊。


    “那也好過你吧,我走之前怎麽跟你說的?讓你遇事冷靜,不要衝動,有疑問給我打電話,你倒好,把孫副總給打了,總經理降為副總,嗬嗬,現在江北公司徹底被孫副總的人控製了。”


    蘇明玉又把丟在一邊的積木撿起來,繼續拚她的小房子,一副偃旗息鼓,沒了鬥誌的樣子。


    柳青往辦公桌一坐,湊近她說道:“我說大姐,你不是一向自誇雷厲風行,是個幹實事的人嗎?怎麽也學別人說起風涼話來了,都這個時候了,諷刺我有用嗎?”


    “那應該怎麽做?”蘇明玉抬頭瞄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下巴枕著手背直視搭好一半的小房子:“現在蒙總在外地,監理機製又是董事會通過的決議,我能怎麽辦?”


    “要我說,事已至此,咱們不如給他來個破釜沉舟。”柳青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破釜沉舟?怎麽個破釜沉舟法?”


    “你也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因為監理機製掣肘,江北公司已經丟了好幾個大客戶,鎏金在江北地區的市場占有率已經超過眾誠,但是這並不足以引起董事會的重視,畢竟眾誠的市場主要集中在江南地區。你想啊,如果江南公司的市場份額也因為監理機製大受影響,這樣董事會那群人還能坐得住嗎?”


    蘇明玉聽明白了:“你是說?讓我放水,故意弄丟幾個重要客戶?”


    “不是我們放水。”柳青強調道:“是監理機製下我們沒法開展業務。”


    蘇明玉皺了皺眉,麵露遲疑,她覺得柳青這麽做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狠招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內耗。


    “狠不下心?”


    柳青說道:“再不這麽做眾誠就要垮了,難不成你想看著它就這麽玩完?”


    蘇明玉:“……”


    柳青繼續說道:“上次去老蒙家裏找他你也看到了,他跟孫副總有說有笑的樣子,我們再不做點什麽,江北一玩兒完,他們就會火力全開對你來了,萬一江南公司再出點差錯,我們連一絲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蘇明玉被說動了,因為蒙誌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確實有點過分,當然,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正常,畢竟鎏金要挖她是事實,柳青也確實跟鳳江的艾米傳鬧過緋聞,就算蒙誌遠仍然把他看做自己人,心底也難免生出芥蒂。


    “好,就這麽辦。”


    她終於下定決心,丟幾個重要客戶就丟幾個重要客戶吧,不這樣做苦肉計無法實施,大不了撥亂反正以後再加把勁兒把市場份額做迴來呢,她對眾誠有信心,更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


    嗬~


    “蘇明玉啊蘇明玉,你想不到吧,柳青做兩麵派的本事可是很強的哦。”


    林躍一邊往單位走,一邊小聲嘀咕著。


    電視劇裏的蘇明玉還真沒體現出資深銷售的油滑一麵,反倒是柳青這個人物,小動作一籮筐,在蘇明玉身邊各種發牢騷,拿她當槍使,見了正主兒蒙誌遠呢,又裝孫子扮可憐。


    你要說蘇明玉是管理人員,人設還好,做銷售?就拿她討好孫副總簽字的一幕可以看出,那僵屍一樣的假笑,那尬到讓人能摳出三室一廳的撒嬌,別說經驗豐富的銷售不會這麽拙劣地討好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哪怕是一個職場菜鳥,也知道這種行為有多幼稚,毫不客氣地講,這就是在侮辱觀眾的智商。


    迴到柳青的問題上來,他這兒一煽乎,蘇明玉用苦肉計跟張副總、孫副總鬥,鎏金那邊坐收漁利,甭管眾誠集團這場內耗之戰誰贏了,他都是鎏金的大功臣。倘若蘇明玉贏了,蒙誌遠後麵給他的待遇夠好,他有可能在眾誠繼續呆下去,倘若待遇不夠好,又或者蘇明玉輸了,再或者鎏金的發展勢頭超越眾誠,接下來自然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了。<b.


    “小蘇,想什麽呢?這麽出神,連我喊你都沒聽到。”


    林躍聞言驚醒,偏頭一瞧,才發現他名義上的領導周經理,也是電視劇裏帶著蘇明成賺錢被坑的周姐由通往洗手間的走廊走過來。


    “周經理,今天來的這麽早?”


    周小玲有些意外林躍對她的稱唿,要知道這小子以往嘴甜著呢,周姐前周姐短,乖巧聽話,還很會照顧人,今天這是怎麽了?


    皺眉思考幾秒,她自以為找到了答案:“小蘇啊,我聽說你離婚了?別難過,等過段日子姐幫你說媒,再找一個比朱麗更好的。”


    林躍淡淡地道:“可以。”


    他對這個周小玲印象不怎麽好,因為這個女人做事太絕,電視劇裏如果不是為了強行大團圓的結局,給蘇明玉一個裝叉的機會,周小玲差不多將蘇明成逼上絕路。


    房子賣了,婚離了,錢也被騙了,找工作被穿小鞋,老實人如果被逼急了,會出現什麽情況,是個腦筋正常的人都知道,這種做到部門經理的人會犯傻?雖然說投資這種事確實應該風險自擔,但是蘇明成也確實是因為信任她才搞得家破人散,做人留一線,不僅是為日後好相見,有時候也是給自己留一條活路,所以這個周姐的人設,怎麽看怎麽別扭。


    “肖經理。”


    這時電梯門打開,總經理肖申全由裏麵走出來,周小玲趕緊笑著打招唿。


    “來了。”


    肖申全點頭應著,扭臉看到林躍沒有反應,對他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臉色一板:“蘇明成,這幾天沒來幹什麽去了?”


    “請假條我都交上去了,你自己不會看嗎?”


    肖申全這種人吧,他見多了,明知道周小玲私下裏搞小動作,為了留住中層,犧牲基層員工那自然是毫無心理負擔的,而且這種人還愛裝出一副偽善嘴臉,對比直接管理基層員工的中層領導看似溫和,實際上沒有他們的首肯,中層領導敢下大力氣剝削基層員工?營造一種公司高層和藹可親,都是公司中層任意妄為的形象,簡而言之,名他們要,利他們也要,真真是最當婊子立牌坊的那種人。


    這是很常見的社會現象,沒有遇到,林躍自然眼不見為淨,現在他是蘇明成,那肯定是要搞一搞這兩個人的。


    “咳……肖總,小蘇請假條是我批的,他家裏出了點事,心情不好,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周小玲趕緊在一邊說好話。


    肖申全瞪了他一眼,沒有迴話,隻是對周小玲點點頭,朝著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同事們議論紛紛,看林躍的眼神有點怪,既驚訝於他連肖總都不尊敬,又帶點幸災樂禍的心思,想著他會不會在以後的工作中被穿小鞋。


    “小蘇,你剛才怎麽迴事?肖總都敢頂撞,如果不是我幫你說好話,你就等著挨收拾吧。”周小玲走進辦公室,把包放好,迴頭看著他。


    “嗬嗬。”林躍不置可否。


    周小玲以為他是破罐子破摔,在陣痛期還沒出來,一來懶得跟他一般見識,二來免得把人說煩了被懟迴來,搞得雙方都難看。


    “你先迴工位平複一下情緒,待會兒我帶你出去見個人。”


    林躍沒有說什麽,離開她的辦公室迴到自己的工位坐好,這時一個相熟的女同事湊過來,指指肖申全辦公室的方向:“你不想幹了,肖總也敢懟?”


    “為什麽不能?”林躍說道:“都是兩個鼻孔一張嘴,當你光腳到極點,就不怕穿鞋的,一刀子進去,他失去的是幾十年舒舒服服的日子和全家人的生計,你失去的是幾十年辛苦恣睢的生活,哪個賺?哪個虧?這賬很容易算明白吧。”


    “啊?”


    女同事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歪理來,臉都嚇白了:“你……你……你……”


    “我什麽我?資本家拿金錢奴役你,就拿命跟他們幹啊,國際歌不就是這麽唱的嗎?打個比方,以前戰爭造就奴隸,當代社會,貧窮和欲望造就奴隸,那麽問題來了,換一種形勢的奴隸社會就不是奴隸社會了?世界上所有國家都在宣傳自己對比曆史‘進步’,那不過是新規則的製定者為了美化自己,維護統治合法性的話術,古代有徭賦,現在有消費觀引導和各種所謂的‘金融工具’,不對,割韭菜工具。你看,這叫堤內損失堤外補,你覺得自己的文化水平在提高,資本家奴役你的水平就不會提高嗎?很多東西就是換了個皮,拐了個彎,變得更具迷惑性罷了,還不懂?黃宗羲定律了解一下。”


    “瘋了,你真是瘋了。”


    “逗你玩兒的,瞧你這小模樣。”林躍嗬嗬一笑,衝她眨眨眼,去擺弄手機了。


    女同事給他搞得一頭霧水,帶著複雜的心情坐迴自己的位置,她不知道蘇明成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請了幾天假迴來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平時他就是那種胸無大誌,不思進取,就圍著周小玲打轉的小男人啊,剛才說的那些話跟印象裏的他實在不搭調。


    ……


    數日後。


    蘇州北郊。


    周小玲帶著林躍還有幾名同事來到一個滿是廠房的孵化區。


    “沈老板,搞這麽大啊?看得出來,這兩年混得不錯。”


    “周經理,還不是托你的福,沒有你的幫助,我怎麽可能有今天,這幾位是……”


    穿著皮衣戴著眼鏡,一副沉穩像的男子把注意力轉到林躍等人身上。


    “哦,這是我的同事,一起過來參觀參觀。”


    “歡迎,歡迎啊。”沈軍笑著跟幾人握握手,又看向周小玲:“走吧,我帶你看看廠房。”


    他帶著幾人走進一個放滿設備的車間:“這設備啊,已經定下了,就是資金呢,還在周轉,暫時到不了位,我就是看看你有沒有興趣入夥兒。”


    周小玲在車間裏轉了轉,跟幾名同事說道:“怎麽樣?不錯吧。”


    “不錯,不錯,現成的設備,現成的管理人員,現成的模式……”


    林躍一直在觀察周小玲的表情和沈軍的反應,看電視劇的時候他就有一個疑問,如果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周小玲為什麽會拉同事過來參觀,首選對象不應該是親朋好友嗎?難不成就因為飯局上一句“周姐,以後有賺錢的門路也帶帶我們”她就把自己當成財神爺了?


    另外,從周小玲和沈軍的合作模式來看,應該是沈軍生產商品,周小玲利用職權從他手上進貨,像這種買賣,正常人的心思哪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周小玲居然找同事一起投資,這什麽操作?退一萬步講,就算上級領導很開明,覺得隻要能保證商品質量,供應商是否跟內部人員有利益往來沒關係,但是像這種籠絡一幫同事搞小圈子的行為,有幾個上級領導喜歡?這也是為什麽投資出問題後蘇明成自認為吃定周小玲的緣由,那麽問題來了,像周小玲這個年紀,在部門經理的位子一坐就是好幾年的人會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既然清楚,她為什麽要這麽幹?


    看來這件事的後麵有故事啊……


    而他最喜歡打臉和揭短了。


    甭管蘇明成是因為還債壓力選擇走捷徑,還是輕信了上司的話,搞周小玲和肖申全這種企業管理人員他是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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