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園園有個毛病。

    她喜歡吃但是很久一段時間都沒吃的東西, 再次撿起來就會一直惦記著。

    比如老冰棍。

    她自從那晚吃了一根之後, 後麵三天也每天都跑到校園超市花一塊錢買, 然後站在外麵吃完。

    連續幾天都這樣, 沉浸在懷舊零食裏, 並且腸胃再沒任何異常, 她也完全忘了姨媽這迴事。

    而現在。

    她覺得腸胃不是真的沒異常, 隻不過是三天的攢到一塊兒了,後勁全都返在了姨媽身上。

    星期三,因為大部分人的課少, 很多課外活動都會定在這天,酷哥和王一涵全天都在學生會和社團裏有活動,

    林茜的選修園林美學這星期不在室內上課, 老師組織活動, 帶他們去參觀不同園林。

    宿舍剛好就剩下她自己。

    課程時間不緊的時候,鹿園園習慣午休。

    睡覺前, 她隻是覺得腰酸, 小腹墜痛也不那麽明顯, 每次姨媽之前基本都會有這種感覺, 她去廁所換好衛生棉就迴床躺下了。

    沒想到, 再醒來的時候, 是天差地別的感受。

    她睜著眼,有點迷茫地看著頂上床鋪的木色床板,小腹處的痛感異常清晰地傳到神經, 過了一會兒, 才抖著嗓子“啊”了一聲。

    ……好疼啊。

    她每次月經,第一天會痛,但是也是可以忍受的那種痛,而這次……

    鹿園園撐起上半身,撈起枕邊手機看了眼,離設定好的鬧鍾還有四十分鍾,也就是離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被疼醒的。

    她重新躺迴去,又靜靜感受了會兒。

    然後把被子蓋住臉,側過身把自己蜷成一團,實在是壓不住,低低地呻吟出聲。

    鹿園園從來沒痛經痛成這樣過。她知道王一涵有這個毛病,看起來每天活力無限的樣子,上個月月底那幾天,痛到癱在她上鋪能不動彈就不動,除了吃止痛藥之後睡覺,沒別的辦法。

    沒想到她也會體會到這種感覺。

    又忍了一會兒,那種持續的痛絲毫沒有減弱,鹿園園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想去群裏問下王一涵的止痛藥宿舍裏還有沒有。

    剛進到微信界麵,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蘇臨】:你一會幾點走?

    【蘇臨】:我去找你,一起吧。

    他是說一起去法語課吧。

    ……可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不能去上課了。

    鹿園園兩隻手一起,慢吞吞地打字告訴他自己肚子痛,沒等發出去的時候,又收到一條。

    【蘇臨】:今天降溫了,記得多穿點。

    看到這句話。

    那一瞬間,她想起迎新晚會那晚,他把他的外套給她穿,說她大秋天的吃冰棍,語氣帶著點責備。

    突然間覺得肚子舒服了那麽一點點。

    她把打好的字都刪掉。

    重新發了句:學長,你方便打電話嗎?

    那邊沒迴複,但很快發起了聊天邀請。

    “……”鹿園園咬了一下嘴唇,直起上身坐好,看著那個邀請,心跳突然有些加速。

    她接起,還沒等說話,就聽他問:“怎麽了?你有事?”

    他好像在外麵,她隱約聽到汽車鳴笛的聲音。

    鹿園園“嗯”了聲,“學長,我不去上課了……我肚子痛。”

    “……”那邊忽然沉默。

    隨後道:“是……哪種肚子痛?”

    “……”她想了想:“就是,女生每個月一次的那種。”

    這樣說他應該懂吧……

    那端又頓了頓,他問:“很難受?”

    “……嗯。”

    “吃藥有用嗎?”

    “嗯?”

    “我說,”他的聲音清晰傳來:“吃止痛藥有用嗎?”

    她不確定:“有…應該有吧……”

    “那你吃了麽?”

    “還沒呢,”鹿園園換了個手,另一隻手伸進被窩裏摸著肚子,“我正打算在微信群裏問我室友,就看到你發的消息啦。”

    “那你先問。”

    “……哦,”她想了想:“那學長我先掛了,我——”

    “不用掛,”他打斷她:“你開免提,一樣可以在群裏打字。”

    “哦,好。”

    鹿園園說完,乖乖打開了免提,找到宿舍群開始打字。

    “沒有的話告訴我。”他突然說。

    乍一聽到他的聲音外放出來,鹿園園手抖了一下。

    免提的聲音好像比放在耳邊要大很多。

    他那邊的風聲、人聲、還有他極具辨識度的嗓音,一點不落地在宿舍內散播開來。

    甚至……還有很輕很輕的唿吸聲。

    臉上突然熱起來。

    她發現,打了這通電話之後,好多次注意力都完全被轉走,甚至短時間忘了那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鹿園園“嗯”了聲,定了定神在群裏發消息。

    被@的王一涵幾乎是幾秒迴。

    看完群裏迴複的消息,鹿園園肩膀一塌,有些沮喪:“她說沒有了……”

    她突然不想再換迴聽筒了。

    免提好像更好聽。

    而且也不用手拿。

    鹿園園重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她把手機放在自己的枕頭上,側過身之後,臉正對著手機,“學長,你現在有空麽。”

    她剛才折騰著躺下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現在聽到她的問題,反而很快答:“有。”

    又問:“怎麽了?”

    鹿園園有點不好意思,咬了一下唇,“那個,我疼得睡不著覺……你能不能,陪我說一會話呀?”

    “……”

    她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就……到上課之前二十分鍾就行,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他沉默了幾秒。

    她似乎聽見他在那端輕笑。

    用的是那種氣聲,伴著他的迴答一起傳到她耳朵裏:“可以啊。”

    “……”

    不等她說話,他又道:“你想,說多久都行。”

    這次,話裏笑意更加明顯。

    鹿園園又開始心跳加速。

    他在笑什麽呀……

    她沒問出口,就這樣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過程中她似乎聽到了超市結賬時候,掃商品的時候發出的“嘀”聲。

    她隨口問了句:“學長你在買東西嗎?”

    “嗯。”

    鹿園園看了眼時間,離上課還有半小時,假如他在校外的話,也該迴學校了。

    其實她還挺不想掛電話的。

    用免提和他打電話,他的聲音被放大,被過電,好聽到很容易讓她轉移注意力,雖然不至於忘了痛經這迴事兒,但也比硬挨過去好太多。

    但是蘇學長總要上課的。

    “那個……”鹿園園提議:“學長,還有半小時上課了誒,我今天不去了,你不要遲——”

    她的話第二次被截斷。

    他說:“我也不去了。”

    鹿園園沒反應過來:“啊,為什麽呀?”

    “……”他沒說話。

    她又問了一遍:“學長?你有事?”

    他好像歎了口氣。

    鹿園園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生出一絲莫名的緊張。

    他先是說了句:“我一會找人給你送藥。”

    隨後,她聽他放慢語速,一字一句道:“你不去上課……所以我也不去了。”

    -

    鹿園園再醒過來的時候,止痛藥的藥效還在,已經不怎麽疼了,身邊的熱水袋已經變得溫涼,身上還有些之前疼出來的虛汗。

    她下床去洗澡。

    洗澡的時候,有人陸續迴宿舍的聲音傳來,她本來專心打著泡沫,突然間聽到一聲尖叫。

    林茜在迎新晚會之前和之後都忙得不行,平時最愛逛的論壇也擱置了很久。

    今天園林美學戶外課迴來,想起來就登陸了一下。

    輕車熟路點進八卦組,就看到首頁幾個紅貼帶著【精】和【熱】的,標題全帶著蘇臨。

    她撇撇嘴,找了個最吸引人的標題。

    她看這個帖子的心路曆程,差不多就是——這人居然說,知道蘇臨喜歡的人叫什麽了?——嘖,太年輕,蘇社長那樣的人能有喜歡的人?——臥槽這樓主在說我們園園?——臥槽蘇臨說他在追園園?!——臥槽!蘇臨喜歡鹿園園我居然還覺得他媽有點兒甜?!

    她隨意掃了眼鹿園園的床。

    米黃色的薄被子,中間一個粉色的熱水袋,特嫩特少女。

    這他媽,和帖子上完全對的上啊。

    “……”千言萬語,林茜憋不住叫了一聲。

    然後她火速衝到淋浴隔間門外,喊:“園園園園!”

    鹿園園關掉了淋浴,才迴她:“茜茜怎麽啦?”

    “你看咱學校論壇了嗎?”林茜又問:“你下載貼吧app了嗎?”

    “沒有呀,怎麽了?”

    “臥槽你真沒看!”林茜恨不得現在就把正洗澡的鹿園園給揪出來帶她看貼子,但她還是按捺住自己的急性子:“我給你下啊啊啊!你手機解鎖密碼多少?”

    “沒設置密碼,你去下吧。”

    王一涵迴來的時候,正碰上林茜趴在浴室門口的場景。

    她愣了下,調笑:“喲,這是幹嘛呢?”

    林茜看到她,眼睛瞬間一亮,“來來來快來!你知不知道咱園兒被追了!”

    “啊?”王一涵邊走邊問:“誰啊又是?”

    之前來個秦放對鹿園園示好,給她開後門想讓她進音樂社,結果陰差陽錯被她王一涵給發現了渣男本質。

    這迴別又是個同屬性的。

    王一涵脫了外套,坐在泡沫板上,看完林茜給指的帖子,也很驚訝。

    她問林茜:“蘇臨是你們社長對吧?”

    “對啊對啊。”

    “副社長是秦放?”

    “對啊,怎麽了?”

    “……”王一涵噎了一下,問:“他倆……關係好麽?”

    “那當然好啊!我們社長副社長一個宿舍兒的呢,好得不得了!”

    王一涵:“……”好到喜歡同一個女生?

    “不行,我得給園園下載下來咱論壇app!”林茜跑到一邊去搗鼓鹿園園手機。

    王一涵想了想,皺著眉掏出手機開始發消息。

    ***

    因為某兩人的不去上課,秦放旁聽的這節課可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又慘絕人寰。

    開課前,被問理由也就算了。

    他支吾半天,說:“因為我喜歡法語。”

    說完就覺得不對。

    果然,這男人問他:“那你怎麽不選法語呢?”

    “……”

    一直到後來他也沒給出個合適的理由。

    可能是不想耽誤上課時間,這教法語的教授就讓他坐下了。

    這無疑是秦放上過的最憋屈的課。

    隻要他一玩手機,這教授就像個千裏眼一樣,一下子就能捉到他、點他名字、讓他起來支吾一頓丟一次人、再讓他坐下。

    這麽來了兩迴之後,他服氣了。

    他不玩手機還不行麽!

    他真後悔自己忽略了貼吧裏那位知情人士給的嚴川警告,他就是閑的。

    不過有件事,他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

    蘇臨!到底是和他小女朋友怎麽在這種傻逼課上發展出奸.情的???

    晚上六七點鍾的時候,蘇臨才迴宿舍。

    秦放一邊在心裏埋怨他,一邊又忍不住想要讓蘇臨趕緊看看自己做的事全都被掛在貼吧裏了。

    最終,後者打敗了前者。

    他翻身坐起:“臨哥!你知道麽你又上頭條了!”

    蘇臨沒說話。

    “現在全學校的人都知道了。”秦放再接再厲,“你在追——鹿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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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他有了反應,迴頭:“什麽?”

    秦放白眼一翻,把桌上電腦掰到正對著他的方向:“自己看吧。”

    說完就去了廁所。

    蘇臨坐在凳子上,看完這個帖子之後其實並沒什麽意外的。

    自從最開始那個粉車座的視頻開始,他其實對這些已經看得很開了。

    他喜歡鹿園園,無所謂別人知道,他恨不得所有的男的都知道,最好全都知難而退。

    怕就怕……她會不喜歡這樣。

    蘇臨正一手撐著太陽穴,一手放在鼠標上往下翻跟帖,秦放的電腦突然蹦出好幾條微信提示。

    發消息的人是【狗蛋王一涵】。

    別人的消息,他本來是不想看的。

    但是,消息內容裏居然有他的名字。

    秦放從廁所出來,神清氣爽,他每天最喜歡的時刻之一就是拉完屎之後。

    他哼著小曲到桌子邊,“咋樣啊臨哥,看完啥感想?”

    “感、想?”坐在椅子上的蘇少爺像是在咬牙切齒。

    秦放有些不明所以他這是怎麽了。

    蘇臨手指著屏幕:“你是說看完這個的感想?”

    秦放:?

    秦放凝神看過去。

    一共五條消息,全都來自【狗蛋王一涵】。

    【我說秦渣渣,你喜歡鹿園園這件事兒,現在咋樣了?】

    【咱倆那晚,就算是因為喝大了419,但那也算是炮友了,我算了算時間,你在咱倆喝酒之前就看上我們園園了?你有喜歡的人了那你跟我喝個毛???】

    【而且蘇臨不是你社長麽?不是你舍友嗎?不是關係賊好麽?你倆這是要幹嘛?】

    【而且人家現在公開要追園園了啊。】

    【你到底咋想的啊????】

    秦放:????????

    他喜歡、鹿園園????

    他怎麽就喜歡上了?

    秦放看了眼蘇臨的表情。

    唇線緊抿,黑眸沉沉。

    頓時通體生寒。

    他媽的。

    秦放也開始咬牙切齒。

    王一涵可真是個狗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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