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次供貨,都是黛青。黛青是一種並不名貴,但在陰山比較少見的石頭,它之所以不名貴,是因為這石頭基本沒有什麽特殊作用,唯獨染色方麵出奇的牢靠,取石的時候如果不戴手套,顏色染在手上基本上要一個星期才能開始掉。黛青雖然不名貴,但它出色的染色能力讓一些店鋪對它有所需求,但量並不算大。沒有哪家店鋪像是這個“青山居”這麽大手筆,一次性要了十千克,雖說這十千克分了三次供貨,但按照當年這石頭和金價的相對比值來算,這十千克也需要約兩百萬塊錢。一個店鋪,在當時的條件下,即使開在鬧市,也掙不了一百萬塊,這麽大批量的購買石料,能撐一年都是天賜的運氣。這個文身店鋪,要麽背後有人扶持,要麽有個人傻錢多的老板。正常的文身染色並不需要這麽牢固的、幾乎一輩子都不會脫色的染料——他立刻就想起了在陰山重複出現的那蛇藤玫瑰小文身,色澤清晰,染色顏料漂亮,黑亮如新。即使被做成了紅燒肉,也依舊邊緣清晰,顏色鮮亮。這個文身店有問題。他得到這個結論之後,迅速下樓,繼續翻找往年經事表和賬本謄抄本。分別在2014年、2015年和2019年和不同的文身店鋪有貨物往來,全部是黛青。他幾乎立刻就起了要去文身店探查的心思,但時機不能是現在,他掏出手機,給常樂芙和葉沉發消息,做完了一切之後,他出了十年房,進了對麵的二十年房。二十年房裏存放的東西要比近十年房裏存的東西多,不知是因為當年的技術達不到如今這種小體積儲存高度,還是有別的原因。關毅看了眼房間裏的文件櫃,閉了閉眼。壓製住心底噴薄的情感,極力忍耐,平靜下來。他直接上了樓。2001年4月,隆坡渠的閑置土地正式在明麵裏歸屬關家,關家開始對當地的房產進行規劃,在不打擾原住民正常生活的情況下獲得最大範圍的土地管理權。2001年5月,隆坡渠原住民基本安置完好,部分房產使用權歸於原主人,使用年限到期後轉交關家。2001年6月,陰山關閉,開啟了長達三年的封閉期,同年12月,關毅的母親在隆坡渠嚴重燒傷,重傷不治,死亡。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看著上麵冷冰冰的一句話:“關山鴻妻子包永梅女士無故擅闖未曾規劃完畢的隆坡渠地區,嚴重燒傷死亡,火因:原住民雜物堆放過多,電工施工條件嚴重不符合安全條例標準,引燃雜物。”後麵跟了一個小小的角標:“表:具體情況參《高級管理條例-第八條。》。”這個的意思是,這是對外宣稱的死因,不是真正的死因。而《高級管理條例》的第八條,則是:“機密問題需要查看密鑰,密鑰由家主保管,不得轉交。”後麵跟著幾條不同情況下的備注。它的第一條備注則是:“若家主判斷情況可行,可轉交密鑰與有血緣關係且姓氏與家主一致的內家人保管。”在最後一個位置的備注上寫了實在沒有人可以給的時候,可以將密鑰按照家主的判斷轉交外姓、無血緣關係的可靠人士。這些規定十分模糊,比如什麽是在“家主判斷可行”的情況?什麽是“家主認可”的時候?但在後麵還有部分條例是根據在家主被人脅迫的時候行事的。可是這樣就有個悖論,萬一當時家主被人脅迫但沒能表現出來,這樣的話無論內家人還是外家人,甚至“家主認可的、受到家族承認的外姓人”,都可能無法判斷是否可以行事。甚至,萬一當時的家主就是一個不可靠的人,這些條例直接成為沒有意義的廢紙。實際上,在現在的關家,在關大的帶動下,除了老派的部分內家人還恪守著教條的條例,大部分人都已經不再把這些東西當迴事了。就從今天他這麽輕鬆地進了因果房,甚至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件事來看,這些條例對於現在的關家來說已經相當於廢紙了。老爺子不肯交出權力,新家主遲遲不上任,這就造成了幾個世家裏罕見的權利斷層。從關家的土地被人偷偷占用這些事就已經能看出了沒落的端倪。這些事情關毅都不關心,他隻想知道,他母親的死,為什麽會變成一件讓人諱莫如深的事情。.“老爺子。”範輝輕輕走進來,附在關老爺子耳邊耳語道,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是嗎?”關老爺子手裏的一直撥著的檀香珠子頓了頓,睜開了眼,“把電視調小點聲。”範輝立刻拿起手邊的遙控器給電視的音量調低了。“您看,需要讓……”範輝的眼睛裏閃爍著些許激動。“不用。”老爺子搖了搖頭,“北門亂起來的時候,我大概就知道了。”範輝一怔,訕笑道:“倒是我多嘴了。”關老爺子笑了笑,搖頭,說:“你是個好孩子。”範輝對這句誇獎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反應。“把著門,不要讓他被發現了,適當的時候,你給他再搭把手。”老爺子囑咐道,“剩下的,就看他敢查到多少了。”老爺子睜開了眼,笑著吩咐:“把音量再調迴去吧。”範輝低低地應了一聲,按著要求做了,躬身退了出去。第332章 壁掛神像關老爺子坐在堂屋裏,一動不動,好像入定了似的,他的視力雖受到陰山影響越來越糟,但耳力極好,能在屋內聽見幾乎整座小院裏的聲音。他靜靜地聽著,不知道是在聽電視的聲音還是在聽範輝的腳步聲。範輝是外姓,雖然是關家的附屬家族,卻在某些地方對關家有用,暫時還不需要對他做什麽。他聽著範輝特意放輕了的腳步,等到聽見這人漸漸遠離,一個大跨步跨過了門檻,出了門的時候,他才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