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僵硬地靠在電梯牆壁上,仿佛隻有倚靠在上麵,才能夠找到些安定的感覺。


    五年了,麵對他的嫌棄、厭惡,我一直都是默默承受,將自尊壓低,幾乎低到塵埃裏去。這是我第一次在唐時麵前,嚐試著表達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顯然,我態度的變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唐時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泛著莫名的冷意,狹長的眼眸微眯,俊朗的眉毛無意識地挑了挑,目光鎖定在我身上,周身散發著陰沉沉的氣息。


    麵對他無形中的威懾,我佯裝硬氣地梗著脖子,下巴往上楊起,壓下心底的害怕,不怕死地再加了句:“你看夠了沒?”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看到唐時身體動了。


    “咚!”耳朵裏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我覺得唐時要衝過來收拾我了,嚇得趕緊閉上眼睛。


    的確,我害怕了,但是我絕對不會跟他妥協求饒的。


    我僵硬地保持著仰頭的姿勢,靜靜地等待著疼痛降臨。


    “砰!”一道比之前更大的撞擊聲,強勢竄入我的耳膜,生生刺激了我怕痛的敏感神經。我不知道唐時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量,往我身上砸,響聲竟然跟機械故障發出的“砰砰”聲那樣震聾發聵。


    於是,我本能地認慫,發出了害怕的尖叫聲。


    “啊——”


    海豚音般的叫聲,殺傷力也不一般。


    記得小時候,因為我不聽外公的話偷跑出去跟小夥伴玩耍,結果小夥伴不小心把鄰居家的窗戶用石頭砸碎了,然後他們害怕就全跑了,而我那時候年紀太小,跑得沒他們快,很輕易就被氣急敗壞跑出來的鄰居大嬸逮住了個正著。


    她當時氣不打一處來,上來就拎起我的耳朵,發了瘋似得往上提,嘴裏還罵罵咧咧,說我是小畜生,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那時候,我年紀雖然小,但是那個胖大嬸的話,我還是聽得懂得。


    關於我的身世,外公從來都沒有瞞過我,他告訴我媽媽年輕的時候,運氣不好遇上了始亂終棄的渣男,把媽媽肚子搞大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當時媽媽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


    媽媽不顧外公的反對,一意孤行地生下了我。


    可就在她生下我的當天晚上,媽媽爬上了醫院的頂樓,心如死灰地結束了她的生命。


    外公說,那天,正好是媽媽二十三歲的生日。


    那個胖大嬸往死裏擰我的耳朵,無情地咒罵我,雖然我很疼,但是我沒有哭,心中除了熊熊燃燒的憤怒,再無其他。


    於是,我歇斯底裏地尖叫,用盡身體所有的力量嘶喊。


    而正是這樣的尖叫聲,引得周圍好幾百米路過的人,上來圍觀。


    最後,那位胖大嬸被路人譴責,說她小題大做,不過是碎了玻璃,讓孩子家長賠償就好了,幹嘛動手動腳欺負人家一個小孩子……


    我緊緊閉著雙眼,腦海裏不停地浮現出兒時那場聲嘶力竭尖叫的畫麵,雙肩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夏梓桐,你叫夠了沒!”


    突然,一道惡狠狠的涼薄男聲悠悠在我耳畔響起,將我近乎奔潰的神智拉迴到現實。


    猛地張開眼睛,我以為會看到唐時橫眉冷對的神色。


    可事實是,我什麽都看不到。


    對,電梯裏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如果不是唐時沒好氣地出聲,我隻會覺得這裏除了我自己,就隻剩下空氣陪我了。


    稍事調整情緒,我才意識到原來剛才那聲要死的機械撞擊聲,是電梯出故障發出來的。


    “嗬嗬……”對於自己愚蠢的慫包行為,我忍不住自嘲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這時候,唐時又說話了。


    沒有任何光源的電梯裏,靜得出奇,我能夠清楚地聽到唐時略顯粗重的唿吸聲。


    不知怎麽的,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一句話:唐時,這迴你在我眼裏,終於成了徹頭徹尾的空氣了。


    平時,唐時在我的麵前總是高高在上,就像天山上的雪蓮遙不可及,我瞻仰他,崇拜他,愛慕他,每天乖乖地守在家裏,隻為等著他迴家的時候,用自己僅有的卑微方式表達愛意,無關他在意與否。


    隻要有他的地方,我的目光便再也無法轉移,無論他對我的態度多麽惡劣,我依舊如同向日葵追逐太陽般,執著地追隨他。


    在我眼裏,唐時就是我的太陽,我生命的陽光。


    可我知道,在他眼裏,我不過就是一個透明人,甚至不過就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而已。


    忽然,有些慶幸電梯故障,因為在這樣漆黑的空間裏,我什麽都看不見,因為看不見,所以我的目光就找不到他。


    終於,他在我的眼裏,也成了一團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我流轉的目光可以不再為他停駐……


    “我在問你話!你為什麽不迴答!”


    唐時的聲音聽著有些怒氣,而且我覺得他好像離我很近。


    臉上有些癢癢的,鼻翼間,隱約鑽入淡淡的薄荷響起,我不自在地抬手揉了揉鼻子。


    “阿嚏!”


    “夏、梓、桐!”


    沒忍住打了個噴嚏,耳膜卻被唐時的聲音幾欲震破,蹙眉:“唐時,你幹嘛叫那麽大聲?我耳朵聾掉你負責啊?”


    話音落下,離我很近的男人,突然就不出聲了。


    黑暗裏,就算我看不到他的臉,也知道這家夥肯定臉都氣綠了。


    不過,那又怎麽樣,我現在就要趁著機會,讓他感受一下被人當成空氣無視是多麽不爽的事情。


    當然,我不會承認自己是不敢搭理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動搖。


    彼此沉默。


    眼不見,心不煩,靜靜等待救援,這樣也不錯。


    這裏是五星級大酒店,我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困在電梯裏,因缺氧而窒息死亡。


    我知道隻要有唐時在,一切問題,都變得不是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站在電梯裏太久了,腳上又蹬了恨天高,我覺得整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索性,我摸黑,彎腰去脫鞋子。


    額頭碰到了什麽東西,痛得我呲牙咧嘴。


    這時候,唐時悶悶地哼唧了聲。


    嗯?他什麽時候在我身邊了?


    我貼著牆壁,下意識地往右邊挪步子,試圖跟唐時拉開距離,省得被他奚落說是我故意找機會接近他,隻是我左腿才邁出半步,腳踝的位置猛地被一股力道拽住。


    電梯裏,就兩個人,我雙手自由,顯然就是唐時了。


    腳踝處傳來炙熱的溫度,燙著我的皮膚,頓時,我跟炸了毛的兔子似得吼出了聲:“唐時,你丫的想幹嘛!”


    那顆原本平靜下來的心,因為唐時突如其來的動作,亂了個徹底。


    我慌亂地彎下腰,試圖去掰開唐時抓著我腳踝的手掌。


    可是,唐時的手掌就像是狗皮膏藥似得,牢牢地捏在我的腳踝,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掰開他的手指分毫。


    “不、許動。”


    正懊惱間,我聽到唐時說話了,他的語調不似平日裏對我說話那般一個唾沫一個釘冰冷又無情,反而有種飄忽不接地氣的感覺。明明還是命令的話,可聽著似乎有些中氣不足。


    黑漆漆,沒光亮,今天我穿的是禮服,手機也沒帶身邊,根本就沒什麽時間概念。


    也不知是不是電梯裏困久了,我忽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使勁吞咽了好幾口唾沫,才勉強覺得舒服了些。


    “那個…你…能不能先把手鬆開。”說實話,結婚五年了,唐時從來沒主動碰過我,一直被他抓著腳踝,我緊張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話音落下,我嚐試著將腿抽出來,沒想到腳踝上的力道非但沒減,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


    結果,一個重心不穩,我整個人歪歪扭扭地往地麵的方向栽了下去。


    身體在黑暗中完全沒有方向感,我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揮動,試圖去尋找穩住的著力點。


    這時候,電梯外頭忽然有嘈雜的聲音響起,沒過多久,電梯的供電就恢複了,緊跟著電梯門快速地被人從外麵打開。


    從黑暗到光明,不過眨眼的功夫,可我還沒來得及為擺脫困境而開心,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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