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中,將車子停好,取下箱子放迴屋裏。


    簡單梳洗了一下,一手提著燒鴨黃酒,一手抱著紅糖茶葉,向著水生叔家走去。


    到了門口昂頭喊了一聲


    “嬸子,我又來搭夥了!”


    然後便徑直走了進去。


    這年頭大家都窮。


    而且王學斌住的地方,大都是舉家逃難來的難民。


    一路上抱團幫扶,終究是親近幾分,所以鄰裏之間也都不曾鎖門。


    更何況,這年頭鎖也是個值錢的物件,都是窮困老百姓,也沒人用這個。


    進得屋中,將帶來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挽起袖子奔向廚房。


    “嬸子,我來打個下手。”


    王嬸一手提著勺子,一手拿著抹布,扭頭看到王學斌來了,笑著說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老愛往廚房鑽,大老爺們哪有老下廚房的,趕明兒嬸子給你張羅張羅,找個家裏的,省的一個人晚上睡冷炕”


    在這個年代裏人們沒有減肥的概念。


    隻是看著王學斌從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夥子,到現在瘦成這樣,還以為他是破了家的大少爺。


    而且他為人熱心,也不嬌氣,所以很是討老人家同情,平日裏對他便多了幾份關照


    王學斌聽到這話也不搭茬,尋摸了兩眼,看到沒什麽幫得上忙的,便衝王嬸說道。


    “嬸子,我叔呢?我今兒個可是又看見他在船上喝酒了。”


    王嬸聞言瞪了他一眼


    “又打岔,你叔的酒還不是你送的,你要不送,他哪來的酒喝?”


    王學斌聽到這話縮了縮脖子“嘿嘿,嬸子喝酒驅寒氣,少喝點不礙的,對了,嬸子我有給你捎了一斤紅糖,你胃寒,別省著,記著喝了。”


    王嬸一聽頓時埋怨道:“又亂花錢,有點錢淨往這閑處敗,還是得找個婆娘給你管家,要不然家遲早得讓你敗完嘍!”


    王學斌一聽王嬸又開始絮叨,便出來從桌上提起燒鴨和紅糖轉迴身遞給王嬸。


    “哎呀嬸子,這買都買了,我下次注意不就得了,昂!”


    “嘿!指望你注意,都說你多少迴了,你......”


    沒等王嬸說完,王學斌“誒!嬸子,叔好像叫我了,我去看看有什麽事!”


    說完掀開簾子出了廚房,拿起黃酒,走到裏屋,看見水生叔在床上躺著。


    他伸出手輕輕推了推水生叔,將手裏的黃酒,悄悄遞過去。


    水生叔睜開眼看到王學斌遞給他的黃酒,立馬一翻身,坐了起來。


    往門外探了探頭,看見王嬸在廚房做飯。


    便動作麻利的接過黃酒,打開床前的櫃子,掀開衣服,將黃酒藏在最裏邊,然後將衣服整理了一下,關上櫃門。


    又再次探探頭,確定王嬸沒發覺,才舒了口氣。


    其實王嬸早就知道水生叔藏酒在哪,隻不過水生叔一大早就要出船打魚,喝兩口酒總歸能暖暖身子,也就故作不知罷了。


    每次水生叔一惹王嬸生氣,王嬸就會故意搜出酒來沒收,也算小小的出口氣。


    而水生叔也不長記性,每次都把酒藏在這裏,還總宣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好了酒,水生叔正色的問道:“王娃子,你,是怎麽個打算?”


    “也沒什麽別的打算,這兩年世道終究是太平了些,我想去大城裏去看看,也漲漲見識,我這還年輕,也不想一輩子窩在這裏!”


    水生叔聞言沉默了片刻,取出煙葉,卷了顆煙,抽了一口,又放下,轉身又打開櫃子,從衣服中間摸索出兩塊大洋,遞給王學斌。


    “你叔我沒念過學,但是過了大半輩子,眼力還是有的,這裏是小地方,生活雖然安逸,但終歸是留不住你,你有學問,有德行,無論在哪都能出頭,叔不能攔著你。


    這是叔攢下的私房,你嬸子不知道,你拿著,老話說窮家富路,記住,出門在外,錢比人可靠。”


    說著不顧王學斌的推辭將兩塊大洋強裝進他的口袋裏。


    王學斌有些哭笑不得,但心裏暖暖的。


    他有係統的貨幣功能,就算單次花費不能超過十萬,他照樣能夠以一人的財力,衝垮全世界的貨幣體係。


    他珍重的把這兩塊大洋收下,沒再說什麽。


    這時王嬸從門口探進頭來,狐疑的看了看,看的兩人有些不自在,又瞄了一眼櫃子,說道:“出來端飯!”


    將飯菜擺上桌,落座後的水生叔衝著王嬸說道:“他娘,取點酒來,擺兩盅!”


    王嬸聽到這話瞪了水生叔一眼:“咋著,早上沒喝夠是吧!”


    水生叔聞言一臉懵逼,扭頭看著王學斌。


    而王學斌低著頭,盯著海碗,仿佛在研究碗上的釉麵,看樣子似乎覺得這碗是有年頭的老物件了,很是吸引人。


    水生叔一臉委屈的辯解道:“我...不是,我...這麽好的菜...你看,別浪費了......”


    “你就喝吧你......”王嬸一邊絮叨著起身去廚房拿了個小碗,倒了半碗酒,哆在水生叔麵前。


    水生叔也不嫌少,端起來咂了一口,就招唿著王學斌吃菜。


    王學斌是不喝酒的,他打小酒精過敏,一滴酒也沾不得,一旦喝酒,無論多少,渾身上下必然會起滿疹子,渾身發癢。


    來到這裏他也曾嚐試過喝酒,但是依然過敏,他便絕了喝酒的心思。


    桌上的菜並不豐盛,但是很實惠,一盤燒魚,一鍋亂燉,是連鍋端上來的。


    王嬸是東北人,最擅長做的就是燉菜,恰巧王學斌最擅長的也是燉菜,兩人交流研究過後,王嬸的燉菜就越發的好吃了。


    其實王學斌做的也不差,隻是他一個人撒懶,不願意做那麽麻煩的菜。


    於是每當想吃亂燉時,他都會提前給王嬸打個招唿,他也每次都不會空手去。


    有時他注意到水生叔家裏拮據了,便會帶一堆糧食過去美其名曰搭夥,實則是為了周濟一番。


    而水生叔每次打完漁,總會留一條鮮活的,或做湯、或燉菜,總之是見他瘦的太快,想辦法給他補身子。


    而王嬸也會在每次洗衣服時捎帶著將他的衣服一起洗淨,偶爾有個破漏也會及時的縫補。


    這一來二去的,兩家的感情就越發的深厚了。


    吃完飯,王學斌幫著王嬸將桌子收拾幹淨,然後打開茶葉,沏了三碗茶,也沒什麽講究,直接端上桌來。


    水生叔一見這陣勢,知道王學斌有話要囑咐,坐在板凳上,翹著二郎腿,將剛剛抽剩下的卷煙點著,愜意的抽著煙。


    王嬸收拾完廚房,出來一看,愣了愣,也來到板凳上坐下,隨手將抹布放在桌上,探究問道:“怎麽了?”


    王學斌將茶碗放在二老麵前,說道:“叔,嬸子,明兒一早我就走了,家裏的那些家當您看有什麽合用的,明天我幫著一塊兒搬過來。”


    王嬸不明所以的說道:“去哪兒啊,沒事,你那邊我天天過去看顧著點,沒必要這麽倒騰......”


    王嬸一邊說著,一邊看水生叔一臉嚴肅的抽著煙,也不吭聲,聲音也越來越小,眼眶也紅了起來。


    “行了!”


    水生叔放下煙,衝著王學斌問道:“定好去哪了嗎?”


    王學斌說道“想多走走,學點東西!”


    “也好。”說著將煙一掐“家裏不用惦記,有叔呢,你安心闖你的,啥時候迴來叔這裏都有你一口熱乎飯。”


    “那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二老了。”說著王學斌端起茶碗來一飲而盡。


    王嬸看了看茶碗,起身進屋取出三塊大洋來,遞給王學斌說道:“拿著,啥時候想嬸子記著迴來看看。”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王嬸的孩子不在身邊,真正是把王學斌當孩子疼的。


    王學斌一看嬸子哭了,連忙轉移話題道:“誒!嬸子,這錢就算了,水生叔都把他的私房錢給我了,再拿這不合適。”


    王嬸一聽這話,眼淚也忘了流,轉頭凝視著水生叔,水生叔正準備點著煙再抽兩口,聽到這話又是一臉懵逼看著王學斌。


    王學斌見狀放下茶碗道:“那什麽,嬸子我明兒走,還得拾掇拾掇東西,您忙,我先迴去了。”


    說著頭也不迴的出了門。


    ......


    第二天一早,水生叔提著一個布袋來到王學斌家,見他行李都收拾好,將布袋遞了過去。


    “這是你嬸子烙的餅,你路上拿著吃。”


    王學斌接過口袋,提起行李說道。


    “這家裏的東西您看有什麽合用的就拿去用,房子要是有人要的話就賣出去,錢您就先拿著用,我是真不缺這點錢!


    另外您那黃酒也可以藏這邊,省的王嬸老翻出來。”


    水生叔聽著也沒當迴事,擺了擺手道:“我要是藏別處她就找不著了......”


    王學斌愣了楞,然後哈哈笑著,提起行李,出得院來。


    這座小院見證了他三年的成長與汗水,他有兩間屋,一間被他布置成了書房,他每天都會在裏麵讀讀書,寫寫字,他光書就裝了三個木箱,寫廢了五根毛筆,三個鋼筆頭......


    院子有個小棚,是他自己搭的,用來放雜物的地方,裏麵的那對石杠鈴還是他為了鍛煉力量特意做的,旁邊還停著一輛自行車......


    院中開了一小塊地,種了幾種青菜,卻總也長不好,養的雞也終究是進了五髒廟,連第一年都沒活過......


    院裏小樹是三年前他親手種下的,原來隻是覺得院子空著別扭,便出門到林子裏挖了一顆小樹苗,迴來試著種上,不成想真的活了下來......


    門堂還有一把躺椅,是他到鎮上找木匠打的,打了三把他才滿意,每天中午他總躺在這裏睡午覺......


    出了門,聞到了屋裏傳來那淡淡的艾草氣息,他體質招蚊子,蚊香買不到,隻能每天熏艾草,三年下來,這味道他早已習慣......


    他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行李頭也不迴向外走去,此時朝陽初生,天清氣朗,正是趕路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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