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療養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這裏有不少從中國過來的大夫,也有幾位特別邀請的美國醫學界的權威。


    經過一係列檢查和調養,顧南希在地震中受傷的腿和肩胛骨漸漸康複。


    “顧先生,您的妹妹雨霏過來看您,這會兒正在樓下的大廳,您要不要見。”


    高級特護推開病房的門,小聲問轢。


    顧南希的身上剛剛換過藥,這會兒正靠在床上掛水,聽見護的話,先是朝門口看了一眼,想想雨霏這時候應該在公司,怎麽會跑到這邊來。


    以眼神示意那特護放雨霏進來,之後沒多久,顧雨霏便抱著她的小女兒走進門。


    “今天外邊風可真大,幸好沒有下雨。”雨霏一進來,就笑著抱著孩子走到床邊篁。


    顧南希坐靠在床頭,淡笑著招手示意,讓她抱孩子抱過來,但雨霏隻是抱著孩子走到床邊,沒把孩子放到床上。


    “卿卿想舅舅了?”他笑。


    在雨霏懷裏的漂亮卻消瘦的剛剛滿兩歲多的小丫頭伸出小手來笑嘻嘻的要來抓他的手,顧南希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手,卻發現她的手有些發燙。


    “又發燒了?”他擔心的看了一眼正天真無邪的笑著的卿卿,不由的問。


    顧雨霏拉過一旁的椅子,將孩子放在椅子上:“乖乖坐好,別亂動,舅舅在掛水,你別碰到他,嗯?”


    小卿卿無辜的眨著眼睛,卻是聽話的沒敢亂動,隻是一雙小腳丫翹起來,偷偷伸到顧南希的被窩裏。


    “自從上一次醫生檢查出她身體的一係列毛病之後,這兩個月她就時常會發燒,我剛剛帶她去醫院看過,請了家庭醫生晚點迴家照顧。所以我今天沒上班,迴來的時候想到你,就來療養院看看你。”雨霏一邊說,一邊拿過旁邊果籃裏的水果開始削皮。


    顧南希看了一眼小卿卿,手在被子裏輕輕握住她悄悄伸過來的小腳丫。


    她馬上眼睛亮亮的看著他,笑嘻嘻的有些不太清楚的叫他:“舅……舅……”


    這孩子身體不好,才剛剛兩歲就已經很聽話懂事,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到了開始記事的年紀,但距離上一次見她已經過了一個月,這孩子還能記得他是舅舅。


    顧南希忍不住笑,看著眼前的小卿卿,想到遠在中國g市的莘瑤,和緒然悠然。


    “我每次抱孩子過來,你都會想到嫂子和孩子。”見顧南希目色迷離,雨霏輕歎著將手中削好水果一塊一塊的切開,弄了一個小塊,塞給卿卿,讓她自己拿著慢慢一點點啃。


    顧南希倒是沒迴避,直接笑道:“你不抱孩子過來,我也一樣會想他們。”


    雨霏拿著水果和水果刀的手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才道:“你現在已經在康複階段了,這麽久,一直都沒有跟嫂子聯係過?”


    顧南希看了一眼還有不少藥水的吊瓶,沒有迴答。


    “哥,都已經兩年多了,當初地震的時候,你可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雖然當時我沒在國內,但我記得媽跟我說過,當時嫂子在醫院知道你可能無法被救活的噩耗,整個人都差點崩潰了,我想,她其實是已經原諒顧家了吧?畢竟,那個單曉歐沒有死……”


    顧南希淡笑:“是,在她母親離奇的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她的心裏或許的確能減少許多仇恨。”


    “那你為什麽不聯係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常常會收到她和孩子們的照片,看著這些照片一個人去思念,你這是何苦呢?”


    顧南希沒說話,視線卻是淡淡瞟了一眼被子下雖然正在康複,但卻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的雙腿。


    是,他沒有死。


    可他無法確定幾個月後完全康複的自己會不會半殘疾,如果季莘瑤看見那樣的他,會自責,會懊悔,會難過,會一輩子都在心裏留著這一個疙瘩,從此他的小刺蝟隻會活在深深的自責之中,再也不複當初。


    而如今,天各一方,她帶著孩子們在日暮裏日複一日的生活,他在每天傳來的照片裏看得見她每日的喜怒哀樂。


    孩子們豐富了她的生活,讓她暫時忘卻許多,如果他無法健全的迴到她身邊,那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孩子們一點一點的在她身邊長大也好。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又看向旁邊乖乖的啃著蘋果的小卿卿,輕問:“秦慕琰直到現在,都還是不知道孩子的狀況麽?”


    一聽他提到秦慕琰,雨霏的目色當即便涼了涼,許久才道:“恐怕他連自己的女兒究竟長的什麽模樣都記不清,怎麽可能知道她生病。”


    “他不迴家,你也不去找他,就這麽僵持兩年,都在波士頓,他每天的新聞無數,但你們婚後兩年,幾乎沒有人知道顧氏和秦氏的關係,你們的婚姻根本就是虛設,難不成打算這樣一輩子互不侵犯下去?他是孩子的父親,你總該找時機讓他看見孩子現在的狀況,我了解他,他隻是記恨你而己,但如果你肯用父女的關係來突破這段感情,其實還是可以有轉機的。”


    顧南希伸手撫了撫卿卿的小腦袋,繼續道:“他知道孩子病成這樣,不可能不管。”


    顧雨霏卻是忽然冷笑:“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呢?”


    她抬眼,笑看著顧南希:“他知道卿卿病了,但是他不信,依舊連家門都不進,對於他來說,卿卿的存在隻是逼著他走進這段婚姻的枷鎖,他逃還來不及,你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樣?秦慕琰比你絕情多了,哥。”


    “我在和他結婚的第一天晚上,就已經徹底清楚了他的意思,他的心裏沒有這個家,沒有這個孩子,更也沒有我。雖然我承認當初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曾經的那些多多少少的期待終究還是在他毫不留情的那些警告的話裏徹底消散,結婚兩年,我除了在各大商業報道媒體雜誌上偶爾能看見他出席什麽重大融資會議的照片之外,幾乎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哥,你和他是一類人,你該比我清楚,他是什麽樣的男人。”


    “現在對於我來說,照顧好卿卿就夠了,我想,再用不了多久,我會主動找他談離婚的事情。結婚這兩年,爺爺和爸那邊也已經鬆懈了許多,即使我們離婚,他們也沒理由找到秦家的頭上,從此我們也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說著,雨霏便笑著又拿了一塊切好的蘋果遞給卿卿,看見她努力的把腿繼續往顧南希的被窩裏伸,這一會兒都快躺在椅子上了,也沒阻止她,眼中泛濫著幾份疼愛。


    這時有護士進來將顧南希手背上的針頭拔掉,過後顧南希伸手將小卿卿抱了過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雨霏性子本就倔強強勢,秦慕琰也不是個好惹的主,這兩人早在多年前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就險些掐起來,如果不是他在場,恐怕早就結為冤家了。


    但這些年的相處下來,秦慕琰對雨霏也是帶著欣賞和幾分喜歡的,隻不過從來沒想染指過罷了,畢竟那時候那小子的心裏住著的還是他的小紅臉蛋兒。


    曾經的秦慕琰對雨霏亦是視為親妹,處處照顧著,可如今卻如同敵人一般誓不相見,又何嚐是他願意這樣?


    以秦慕琰的脾氣,就算記恨,也不可能兩年不入家門,恐怕是自己不在美國的這五年裏,秦慕琰和雨霏之間發生過什麽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否則一切事態的發展絕不可以走到這麽極端的方向。


    好比季莘瑤,她的性格就是事事可以商量,隻要能解釋得清,是她理解的事情,她總會接受理解,不會為難任何人。


    可當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被爺爺逼死的時候,卻整個人都變了。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連自己都無法預知的矛盾點。


    如果不是這樣,那時候,懷著身孕的她又怎麽會那樣失控的求他放手,求他離婚……


    即使他們經曆過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即使他們曾以為這一輩子都會生死不離。


    他仍然記得她知道真相時最開始眼裏的平靜,仍然記得那時他懸著的心,和她眼中漸漸寂滅的光芒。


    他仍然能記得向來做事有分寸的她在生日過後一天對自己的絕食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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