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走了過去,握住她的手,將她緊纂的十指掰開。


    她的手很涼。


    顧南希索性直接將一身冰涼的季莘瑤攬到身前,半環在懷裏,單手扣住她的肩,不給她掙脫的餘地,更也不給季程程再出手傷到她的機會。


    “程程,你不是孩子了,別太過份!”顧南希並不喜歡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將家事公諸於眾,但若季家欺人太甚,他必然也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就這樣受人言語淩辱。


    就在這同時,他注意到季莘瑤仍舊習慣性的在強力隱忍的時候緊纂著拳頭以指甲狠刺掌心,便輕輕的攤開她的手,不再讓她傷害自己,低頭看看她,見她臉色略有幾分白,似是極不願意與季家人就這樣碰麵,也不願意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下撕破臉榛。


    可季程程就這樣衝了過來大吵大罵,已經引來了太多的注意。


    而就是這一天,顧南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季秋杭對這兩個女人天差地別的態度,也看得出季家這一家三口對季莘瑤的輕視和不在乎,加之程程愈加惡劣的言語相向,有些所謂童年的和離家出走的真相即便不必問,便已經水落而出。


    在此情景此狀況麵前,本是打算漸漸與季莘瑤培養感情的顧南希終於還是在眾人麵前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讓季莘瑤有幾分震驚,亦讓季家人驚愕的說不出話也。


    季秋杭看出顧南希對這個新婚妻子的在意,語氣終於緩和了許多,但卻仍是在眾人麵前顧著麵子,以著嚴父的形象示人。


    “你離家出走七年也就算了,現在站在你自己親生父親麵前就該拿這種態度和我說話嗎?”


    顧南希正欲按住這時要轉身的季莘瑤,可她已經轉了過去,麵無表情道:“我離家七年怎麽了?難道季參謀長你是想說你很關心我嗎?虛偽不虛偽?還是算了吧,大家都經過多年的教育,好不容易才披了這麽一張人皮,何必一定要弄個原形畢露呢?”


    她說話間,麵色是傲然的,隻有顧南希能感覺得到她渾身繃的有多麽的緊,能感覺到她仿佛全身血脈在逆流一般,身體越來越冰涼。8


    相較於季莘瑤渾身僵硬的亮出那一身的刺,顧南希卻是溫和的將她重新輕輕按在懷中,開口時語調從容自然:“姨夫,在口口聲聲指責她的同時,您更該想想這一切的根源是由誰的錯誤而導致。”


    話止於此,顧南希感覺到季莘瑤已經隱忍到了極限,若不馬上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恐怕以她這忍讓了多年的脾氣,總會忽然間爆發,到時候不好收場的並不是他們,而是季家,還有在場的所有熟識的政要,而今天確實不是時候。


    季家如何在軍政界眾人早有耳聞,但季莘瑤卻始終與這些無關,她沒必要在被徹底激怒的時候毀了她自己的一切美好。


    於是顧南希便索性直接帶著她離開。


    y市的夜晚格外的寒涼,顧南希知道她現在需要一個人安靜的時間,便隻是牽著她,耐心的陪她在滿是昏黃路燈的街邊走過。


    直到她似是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迴過神,忽然間將手從他手中抽離了出去,兩人才停下腳步。


    顧南希轉身,淡看著她,見她目光低垂,站在路燈下看起來格外的單薄,可經曆過這麽多,直到今天這一切的委屈,她隻是一個女人,可她這個女人卻可以忍到現在也不肯落一滴眼淚。


    還記得那一次被安越澤安排的酒店裏,她被那個負了他的男人煽了一耳光,她那時該是委屈大哭最無助最傷心的時候,卻可以瞪著眼睛把安越澤罵的狗血淋頭,甚至迴敬一耳光,更發誓絕不會因為他這種男人而傷害自己反讓別人高興!


    這時的季莘瑤就仿佛是那一日的她,在麵對傷害時,本能的亮出一身的刺,將所有的軟弱都藏在最隱蔽的地方,將最堅硬的部分露出來,無人能擊潰。


    但是顧南希曾經看見過躲在樓後邊蹲著哭成淚人一樣的她,看見過她躲在人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發泄的模樣,他看得懂她心底的真正的恐懼和軟弱,看得懂她越這樣將自己保護在最堅硬的那一部分裏麵,就代表最真實的她其實越害怕。


    他輕歎,他說:“季莘瑤,難過就哭出來。”


    而她卻沒什麽反映,隻是目光有些空洞的望著馬路對麵,低低的說:“難過就一定要哭嗎?哭有什麽用?能解決什麽問題?難道我大哭一場,老天爺就能讓我重生一次,讓我重新選擇自己的父母,選擇自己前麵那十七年的可悲可笑的人生?”


    她是沒有哭,她也是沒有企求可憐,她隻是在默默的冷笑,可在這份自嘲裏卻讓顧南希看見了她前麵那十七年的痛苦與無奈。


    他看得見,她掙紮過,失敗過,直到逃離到今日,可季家的一切對她來說,卻仿佛是一個最可怕的深深的旋渦,她隻有裝做不怕,不在意……


    人或許都有同情弱者的本能,但顧南希不會,他向來不是因為誰強誰弱而同情一方,人強自有他的強處,人弱自有他的弱點,強弱之間不過是看每個人的能力與他自己所爭取的途徑,包括,努力的程度。


    所以他從來不會去可憐什麽人,也不會莫名奇妙的心疼誰。


    但這一刻,在這寒涼的街頭,昏黃的路燈下,這樣的季莘瑤讓他心底難以抑製的隱隱酸痛,隻想將她抱進懷裏,抱一抱她,以自己的溫度將她暖和過來。


    事實上他確實這樣做了,他心疼的問她手腕上的傷疼不疼,那裏明明被季程程掐到發紫,她卻是低下頭,將那塊皮膚遮住,不以為然的說不疼。


    還是這麽要強……


    即便麵對的是自己的丈夫,即便她其實有理由也有權利撲進他懷裏撒嬌發泄,可她沒有。


    但是顧南希卻很想縱容她,於是便在她似是感覺到他的情感而想要逃避的刹那直接扣住她的腰不讓她逃開,他們本來就是夫妻,感情的日漸加深再正常不過,他們也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他不認為在這種已經很恰當的時候還有值得逃避的可能。


    他說:“把你的防備和你那滿身的刺給我收起來,堅強是給他們看的,而不是給我!”她愣了一下,顧南希便順著心下最深的渴望,將她直接深深按在懷裏,替她擋去周圍的寒風,心疼的說:“累的時候,你可以放下那些堅強的壁壘,若是不願落淚於人前,要哭就來我懷裏哭。”


    是的,他是她的丈夫,是將來會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她要哭,就來他的懷裏哭。


    那時候季莘瑤沒有掙紮,最開始是僵在他的懷裏,直到似乎是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懂了他的感情,亦也是在心底也同樣的已經開始想要漸漸靠近他,她安靜的靠在他的胸前,靜靜的落淚。


    她終於肯在他麵前哭,毫不保留的發泄一樣的哭出來。


    直到她哭夠了,便抬起頭來對他一笑,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可以很快調節自己的心情,不讓那些不開心的過去壓抑著自己,這本身是一種很好的脾性和自我心裏調節的好方式,但她卻有些尷尬的不敢和他太過接近。


    顧南希皺眉,不喜歡她這總是在不經意間隱隱抗拒自己的態度:“你跑什麽?”


    “我沒跑。”她低頭,從小刺蝟變成了縮進殼裏的烏龜,臉上也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哭的還是怎麽。


    顧南希見她這樣,便忽然很想笑,遇見她之後,總會有某一刻很想笑出來,笑的多了,才發現她在身邊的時候,他的心情會莫名奇妙的變的很好。


    看出她是有點羞澀,有點不相信,也有點抗拒,他索性也不再管會不會嚇到她,笑歎:“好吧,你贏了。”


    然後便直接將她拉進懷裏,做他這幾日來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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