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再給他打電話,他要迴就迴,不迴就算,隻是,如果他不迴來,她不知道下一次再給他做飯會在哪一天。

    沒有了這個家,他們的婚姻還會在嗎?

    她不知道,她一點也不知道,她真的。

    一點也不知道。

    迴家先打開了衣櫃,這個房子近兩天就要搬出去,她有很多東西要整理。一件件的疊,把歐雨聲的衣服清出來。

    光線漸漸的不那麽明亮,她看了下時間,五點了,她走出臥室去了廚房。

    還是簡單的三菜一湯,複雜的菜她做不來,顛來倒去,就是那幾樣時令蔬菜,湯是萬年不變的老三樣,不是西紅柿湯,就是紫菜湯,再不就是絲瓜蛋湯。

    今天是紫菜蝦米湯。

    擺好碗筷,夏小星習慣性的看向客廳的掛鍾,她最多等到七點,如果七點歐雨聲還不迴來,她就自己一個人吃。

    這時,她聽見了歐雨聲上樓的聲音。

    一步一步,不徐不疾,穩健幹脆,像他的人一樣,篤定,氣定神閑的。

    她總能聽出他的腳步聲,不論她在幹什麽,她都能立刻知道,這個上樓的人,是他。

    她沒有去替他開門。

    夏小星記不清是哪一天開始她不再給他開門的。也許是結婚後的第七個月,也許是第八個月,隻是有一天,她突然覺得門鎖轉動的“嚓嚓”聲是全天下最美妙的音樂,那仿佛就在說,“我迴來了”,這樣的四個字,是真正全世界最好聽,最溫暖的話語。

    從那天起,她就不再給歐雨聲開門了。

    歐雨聲帶上門,換了拖鞋,夏小星望著他淡淡的說了一句:“洗手吃飯了。”就去廚房盛飯。

    歐雨聲洗了手出來,兩人麵對麵靜靜的坐著吃,隻聽見瓷勺偶爾碰到湯碗的聲音,誰也不說話,異乎尋常的安靜。

    其實不久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原來的夏小星,總是嘰嘰喳喳的像個麻雀,什麽惡俗的都能說,買菜的時候看見人吵架了,有隻鳥在陽台欄杆上隨地大小便,如此等等。有時候,她還會突然定住,驚異的瞪大眼睛盯著歐雨聲的臉。

    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歐雨聲幾乎立即上了她的當,馬上就問:“怎麽啦?”

    夏小星一幅很膽小的樣子,訥訥的說:“你臉上……有粒米。”

    歐雨聲眼神一閃,快速

    的抬手在嘴周圍捋了一圈,卻沒有摸到米,抬眼看夏小星,還是無辜的瞪著大眼盯著他臉的某個地方,他又舉手去摸一圈,還是沒摸到米,夏小星卻依然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個仿佛存在著的米粒。

    他終於起身去洗手間照鏡子。

    幾秒鍾之後他返迴,夏小星把臉埋在手腕上笑的身子亂抽,聽見他重新坐下的聲音,更是放聲大笑,他當時恨不得把她的臉摁進飯碗裏。

    那天夜裏夏小星又來主動撩撥他,他第一次對她使了狠勁,弄到她求饒,直喊不要了。

    隔了一個多月她又這樣玩,他有了前例,自然無視她,可終究沒抵住她驚詫莫名一瞬不眨的眼光,最終還是忍不住摸了一把臉。夏小星又像個母雞似的咯咯咯笑了個半死,他整張臉都綠黑了。

    之後他再沒上過她的當。他告訴自己說,即使臉上真的有米,他也讓它留在那,絕對不抬手。可夏小星依然沒心沒肺的玩,隔一兩個月就要耍一次寶,有次他冷著一張臉問她:“這樣有意思嗎?”夏小星眯著眼笑,對他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他不是魚,所以他始終不太懂她在這種自娛自樂的獨角戲中究竟獲得了什麽樣的樂趣。

    可這樣的安靜,到底還是太反常了。

    歐雨聲放下筷子,坐直身子看向夏小星,她還是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吃著飯。自從她父親出事,她就再也沒有無厘頭的向他搞笑了。

    他竟有點失落,那個裝瘋賣傻的夏小星,不見了。

    感覺到歐雨聲在看她,夏小星慢慢抬起頭,四目相望,兩人的眼裏都沒什麽表情。夏小星緩緩地開了口,聲音很平靜:“歐雨聲,這個房子不能住了,我要把它還迴去。你的衣服,我幫你裝了一箱子,還有其他的一點東西,你自己收一下吧,估計也沒多少,最多再裝一個箱子,明天你走的時候把它們帶走,鑰匙留下來,我要上繳。”

    歐雨聲這才注意到客廳裏確實有一隻箱子,微微一愣之下他迅速平靜了,夏文強出事,他吃驚的程度低於夏小星,這個房子被收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夏小星從嘴角擠出半個笑,接著說:“這個家對你本來就像個旅館,這樣也好,你的東西一下就拿光了,剩下的全是我的破爛,我得找個搬家公司來拖。”

    歐雨聲看著她的臉:“這些東西,你準備搬到哪去?”他特意加了這些東西四個字,而不是直接問,你搬到哪去?在夏小星沒說出口之前,他絕

    對不會直接問。

    他們是夫妻,現在卻有飛鳥各投林的感覺。

    夏小星低下頭,心裏慘然一笑,他終究還是不願意說那句“要不要搬去我那”的話,其實,就算歐雨聲虛情假意的說了,她也準備迴答他說:“不用了,你那不方便,離我上班的地方太遠了。”

    抬起頭,她倔強的不讓自己流露傷心,隻是聲音有點暗啞:“除了我媽那,我還能去哪?”他的家,從來就不是她的家,他沒有給過她鑰匙,也一直拒絕她闖入。

    可到底還是不甘心,她終究沒忍住:“難道你會讓我去你那裏嗎?那樣,我們兩個不就天天在一起了,那你,還能活的下去嗎?”

    歐雨聲曾不止一次的咬著牙對她說:“要是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不如去死了算了。”記得第一次他這樣對她說,是結婚沒多久她過生日,那天她硬逼著他陪了她一整天,晚上吹完蠟燭她把奶油抹他臉上的時候,他就惡狠狠的說了這句話。

    她現在還記得他臉上那種厭惡的表情。

    歐雨聲一聲不吭,隻是抿住棱角分明的嘴唇望著她。以前的他,對她是太惡毒了,夏小星固然可惡,可她就像個長不大的任性孩子,這樣的孩子一旦有了自律,不再任性,反倒讓人生出了幾分憐愛。

    該說的都說了,夏小星謔地站起身,把桌上空了的盤碗摞在一起,端著去了廚房。

    站在水槽邊,她紅了眼睛。

    如果換了以前,她肯定會死皮賴臉的說:“我是你老婆,我當然要搬到你那去。”可是,過了三年了,現在的夏小星,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著了魔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小星了,她已經漸漸開始學會接受一些事實。比如,歐雨聲的心,她是永遠捂不熱的,越捂到後來,反倒是她的心,慢慢的被他冷掉了。

    其實不用五年,隻要三年,這個男人就用他岩石一樣的冷酷教會了她成長。

    任性,自私,是收獲不了愛的,即使占有了,也是不屬於她的。

    絕不後悔

    收拾完廚房,夏小星來到客廳,看見歐雨聲正在整理他的東西,剃須刀,筆記本電腦,一些書和本子,零零星星攤了小半個茶幾。

    她站了一下,突然覺得無法忍受這個畫麵,轉身去了臥室。

    臥室的床上也攤著幾件歐雨聲要帶走的衣服。

    她呆呆的佇立了片刻,然後打開衣櫥找衣服穿。她約了許青蘭八點半見麵,再不

    出發,就要遲了。

    許青蘭是她的大學同學,兩人是死黨。

    換好衣服,對著鏡子抹了一點口紅,她走到客廳。歐雨聲抬頭看見她一身出門的裝扮,稍稍怔了一下。這麽晚出門,在她是少有的,特別是他在家的日子。

    夏小星望著他,神情有點木然:“我要出去一趟,約了許青蘭的。”歐雨聲的目光在她臉上巡梭著,停了幾秒之後微微點了下頭。

    夏小星轉身出了門,鐵門在她身後合上,她感覺到歐雨聲的目光還在鐵門後麵。

    也許歐雨聲誤會了,她並不是想逃避和他分離前的相處,她是真的有事找許青蘭。她得想辦法填上父親貪贓的那一百萬虧空,她必須讓父親少判幾年,他將近六十了,想到他或許會老死在獄中,她就有點無法忍受。也許他不是一個好領導,也不是一個好丈夫,可他一直是個好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痛愛她的父親。

    她無論如何都要湊齊這一百萬。

    車停在了她和許青蘭常去的一家茶館門前,這是一個僻靜的場所,來的大多是幽會的情人,她喜歡這,純粹是因為這裏有地道的福建鐵觀音。

    掏出電話,她按了號碼:“我到了,你在哪?”

    傳來許青蘭爽朗的女中音:“我看見你了,下車吧。”

    夏小星抬頭張望著,一輛黑色轎車從街上拐了進來,離著幾米遠,停在了一處空車位上。車門被推開,許青蘭施施然的走了下來,咖啡館門前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身材更顯苗條。

    夏小星心裏嘀咕了一句,這家夥什麽時候買的車?竟然沒告訴她。正這樣想著,卻突然看見轎車那邊又出來了一個人,一看見那張亦邪亦正的俊臉,夏小星就愣了一下。

    原來是這家夥的車!

    兩人已向她這邊走了過來。“嗨!”俊男先跟她打招唿。

    夏小星上下打量著他:“葉楓,你什麽時候迴的國?”

    葉楓眼角眉梢帶著笑,嬉皮笑臉的樣子:“今天上午。”夏小星一怔,今天上午迴的國,晚上她就見到了他,是不是太快了?

    “你在想什麽?”葉楓眯著眼看她,一臉你想什麽我都知道的神情。

    她趕緊搖了下頭,她大約是想多了。她已經三年沒見他了,這個世界又經曆了一千次日出日落,沒有誰會永遠留在原地,連她對歐雨聲,也慢慢冷了心,這個男人,又怎麽會還像原來那樣癡迷於她呢?

    她看著那張臉,還是那麽俊美,當年她就是嫌棄他長的太陰柔,所以一直拒絕他,她喜歡的,始終是像歐雨聲那樣軒昂霸氣的男人。

    可正是這張臉,讓她在結婚前小小糾結了一下。

    他在她舉行婚禮的前一夜,在她家樓底下站了一整夜,偏偏c市那年趕上幾十年不遇的秋雨,他腳下聚滿了落葉,雨“唰唰”的在他頭上澆著,他卻就是不肯離去。

    半夜她忍無可忍推開窗戶對他喊:“葉楓你個神經病,你還不快滾!”他仰著被雨淋的淒白的臉對她說:“夏小星,你會後悔的!”聲音不大,卻清澈,穿過雨幕,剛剛可以送到她耳中。

    她當時“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把他和大雨一起阻隔在了她的世界之外。然後她憤憤的拉上窗簾,對自己說:“我才不會後悔!後悔的是你,明天你就會病倒!”最終是她父親找人把他弄走了,後來告訴她說,葉楓真的病倒了,燒到40度。等她和歐雨聲從海南度完蜜月迴來,就聽說他出了國。

    要是現在被他知道她和她執意要嫁的男人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葉楓必定會幸災樂禍。她暗自慶幸,幸虧沒告訴許青蘭她和歐雨聲要分居了,否則就她那個大喇叭,肯定給她宣傳出去了。

    三人向著茶館走去,葉楓走在前麵,夏小星在後麵扯住了許青蘭:“你怎麽把他帶來了?”

    許青蘭無辜的聳了一下肩:“前天他給我打越洋電話,問我你父親判了沒有,我說沒有,小星正在籌錢還他父親的贓款,今天中午就接到他電話,說他迴c市了,這不,就跟來了……”

    夏小星糾結的看著前方兩三米外的那個背影,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許青蘭扭頭看著她:“錢我帶來了,不過隻有十萬,你知道我是個窮人,這已經是我全部身家性命了。”

    夏小星望著自己的好友,臉上有點內疚:“謝謝了,有了錢我第一個還你。”

    “你俗不俗啊?”

    夏小星還是有點擔心:“……你告訴陳凱沒有?”

    陳凱是許青蘭的老公,夏小星一直不太喜歡這個人,當初許青蘭和他談戀愛的時候,每次約會都是許青蘭在花錢。雖然知道陳凱是因為家境貧困,夏小星卻還是替好友不值,她不是嫌貧愛富,她隻是憑直覺認為,一個約會時連四塊錢盒飯都要女友買的男生實在是有點不靠譜,可許青蘭甘之如飴,她也就隻能看著。

    聽她提到陳凱,許青蘭的臉色不易察覺的

    黯了一黯:“沒告訴他,這是我自己的錢,我自己做主。”

    夏小星的心霎時沉了一沉,她要不是迫在眉睫,實在是不願意向許青蘭借錢的。

    說話間,已到了茶館門前,夏小星扶著好友上了台階,穿著綠色背心的迎賓小姐給他們開了門,三人在一張靠窗的桌子邊坐了下來,葉楓在兩人對麵,接過服務員遞上的價單,隨手點了一壺極品鐵觀音,夏小星抬眼看他,他也直視著她,兩人都不說話。

    這麽久沒見,氣氛依舊是微妙的。當初他們倆的緋聞在a大鬧的轟轟烈烈,誰都知道法文係的葉楓在瘋狂的追曆史係的夏小星,但人人都聽說女方死活就是不答應。

    葉楓了解她的一切愛好,受父親的熏陶,喜歡喝鐵觀音,怕過敏,不吃芒果,喜歡吃魚,最愛的是魚頭,等等,他每樣都記在心上。

    夏小星看著他,直覺的意識到了麻煩,葉楓還是葉楓,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了她。

    許青蘭低著頭,拿起包,轉眼,十遝捆的整整齊齊的錢擺在了桌上:“裝起來吧。”

    夏小星望著那一捆捆紅色的票子,愣著,她沒想到許青蘭會當著葉楓的麵把錢給她,許青蘭已經在說:“你到哪去弄剩下的九十萬?現在還有誰會幫你?葉楓有錢,讓他借你吧。”

    葉楓緊盯著她的眼睛,在等她的反應。

    看她僵在那,許青蘭搶過她的包,把錢裝了進去:“現在還是死要麵子的時候嗎?要不,你就問歐雨聲要錢!”

    就像她私底裏不認可陳凱一樣,許青蘭也不認可她的婚姻,當初聽說了她的婚前合同,她瞪大眼睛望著她:“這樣你還要嫁給他,我看你真的是瘋了!”

    夏小星承認,當年,她是瘋了。

    看她還是僵著不動,許青蘭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說話啊。”

    她拎起包起身就走。

    “小星!”許青蘭在後麵叫著她,她不理,徑直向外衝,服務生端著一壺茶正在走過來,要不是避的快,茶盤就撞在她身上了。

    出了門她就去向自己的車。

    身後有腳步聲,她更快的邁步子,最後幾乎是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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