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唯依買來的所有書中至於一本提到香港,作者是香港最後一任總督,那本書則是他的自傳。林蔚然難以想象一個治理了香港整整五年的總督居然會如此看待香港,但那有關香港一卷的開篇語的確是叫人觸目將心。


    香港是一個海盜窩。


    如果說彭定康不了解香港,那他在書的後半程一定請來了一位香港槍手,整整後半部自傳都是彭定康對香港的剖析和理解,從天文到地理,從人文到政治,無論是知識豐富程度還是見解之犀利、之叫人信服,都足以讓他的前輩們俯首稱臣。


    韓唯依買來這本彭定康自傳據說是因為它放在書店裏整整一年,卻一直無人問津,按照這位大小姐的理論,書架上放那些大家耳熟能詳的都是低級暴發戶的自卑心理,隻有放這些沒人見過的生僻書籍才叫在某些方麵高人一等。所以林蔚然不得不捏著鼻子一路把書看過去,但就在這些無人問津的撲街貨中,林蔚然還真找到了一些真知灼見。


    就譬如,要如何對付香港人。


    林蔚然自打和麵前的年輕人見麵就一直在說韓語,對方不是聽不懂中文,可對林蔚然的韓語表達出了十分親切的態度,雙方之間本該存在的陌生和尷尬就在這異國語言中的慢慢消失,兩人也開始變得熟絡。林蔚然此番不是以韓國人自居,而是在表達一種禮貌的理解,在資本社會下繁衍了兩代人的香港剛剛迴到祖國大陸的懷抱還不到二十年,有矛盾,也就是像婆媳之間的那點瑣事,能包容,或許真正成為一家並不需要兩代人的時間。


    通過翻譯說了沒幾句,名叫李珂的年輕人就把人趕走,林蔚然本以為得到了對方的承認就該進入正題,卻沒想到李珂問他要不要去三溫暖。順帶著還安排好了餘下的所有行程,送薑敏京迴去,去洗澡,宵夜。然後說他在某間世界知名的影視公司有點關係,最後才是談事兒。林蔚然如同被來了個下馬威,緊接著便想起那個海盜窩的結論,朋友來了,有肉有酒有女人。


    “今天我和她是第一次住一間房。”


    李珂順著林蔚然的視線看到薑敏京,緊接著哈哈大笑,對林蔚然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緊接著又問他要不要雙飛。林蔚然有點被這香港人打敗,按理說以文明自居的香港人絕不會有這種比東北人還要豪爽的性格。林蔚然比劃了一個砍人的手勢岔開話題,那意思是問李珂有沒有進過幫會。誰知道這剛還大大咧咧的年輕人立刻嚴肅起來,認真說李先生隻要身家清白的人。


    這個李並不是韓國的那個李,但卻是同樣響徹世界的李。


    此行到香港是為求財,放早些年林蔚然這動作叫出賣國家資產,可林蔚然不是韓國人。而青瓦台某高官也當著大小三十餘家企業的麵宣布,隻要能順利完成建設,資金來源又不違法,就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了這個口子,林蔚然當然不會在困局裏等死,可縱觀香港能短時間調集大量資金完成仁川第一期工程的預付。還能以個人威望叫韓國政府不會過多刁難的人,整個香港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給這樣的人辦事兒,李珂當然不會少了能耐,他頃刻間變臉,從黑社會大哥變成職場精英:“林先生有什麽計劃嗎?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提什麽長遠目標,我隻想知道現下的可行性。”


    林蔚然隻說了簡單兩句:“下個月成立的新韓建設會擁有仁川擴建權。你們可以做技術入股,三星在短時間內會放棄收購新韓。”


    李珂皺了眉頭:“根據我們的情報,三星李富真似乎對新韓誌在必得,林先生你雖然擁有新韓百分之三十八的股份,但其餘大股東都已經倒戈到李富真那邊。我想林先生很快就會喪失對新韓的影響力了。”


    林蔚然說:“請迴去告知李先生,重男輕女,不單單是中國人的惡習。(.無彈窗廣告)”


    李珂一臉疑惑。


    林蔚然輕聲道:“真正能拿主意的人會明白我的意思。”


    李珂看著林蔚然,眼神古怪,他知道白手起家到如今的林蔚然哪怕落魄也不是他能去討要奉承和討好的。而且林蔚然說的完全沒錯,他的確不是能拿主意的人。


    “請等我們的消息。”


    李珂說完,站起身行了禮。林蔚然沉默起身和李珂握了握手,兩人分道揚鑣,對沒見著正主林蔚然並不可惜,隻是有點遺憾,做事業到那位老人的程度隻要是沒利害關係誰都可以大大方方不見,憑借一個項目就到半山別墅去拜會那位被大半中國商人視為精神偶像的老人,才是真正的癡心妄想。


    林蔚然沒打算一蹴而成,這就起身送客,李珂和林蔚然握了握手,目光卻一直落在林蔚然臉上。這跟他用韓語打招唿的中國人是個真正的商人,和這種人合作能叫人賞心悅目,敵對就要盡快斬草除根。


    不過,他們現在是朋友。李珂收迴手,跟林蔚然點了點頭這就轉身,目光隨即落到薑敏京身上,難得這種對胃口又極有自知之明的陌生人,李珂熱情邀約:“林先生,不嫌棄的話,你們今天的住處我來安排。”


    林蔚然微微一愣,不知道李珂為什麽如此關注男女之事:“李先生客氣了,我們已經預定好酒店。。。”


    李珂揮揮手:“都已經迴國了,哪能還住那些外國人的地方。”


    李珂說著就拿起手機,一連粵語接踵而至,林蔚然雖聽不懂卻明白他說話時的口氣和表情,難免有些無語。


    林蔚然來薑敏京著通風報信:“一會兒你要和我一起去個地方,晚上就在那邊,別緊張。”


    或許是林蔚然經常用輕描淡寫來闡述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薑敏京立刻瞪大眼睛:“去哪?”


    林蔚然迴答:“我也不知道。”


    薑敏京難得硬氣:“那我不去了,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迴去。”


    林蔚然之所以能對陣老妖怪而絲毫不落下風就是因為對細節的堅持,有人做事事無巨細,可早早在姐姐刺激下的林蔚然幾乎是錙銖必較,任何計劃外的變數都會觸動他那引而不發的強大控製欲,薑敏京的‘反抗’此刻得不到什麽容忍。


    “我對你已經很好了。”林蔚然把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可惜二貨根本聽不懂。


    “我知道,謝謝你。”薑敏京說:“隻是住在一起不方便的地方很多,而且你也睡不慣沙發。。。”


    “閉嘴。”


    薑敏京終於注意到林蔚然變了的臉色,雖然隻是一瞬,但卻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一麵的林蔚然。


    “事情,很重要,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錯。你要聽話,聽話就好。”


    薑敏京整個人都僵住了,所以當林蔚然托起她的手站在她身前時,薑敏京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臉上那麵對林允兒時一模一樣的微笑。


    “林先生,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還在拿著手機的李珂對林蔚然承諾道。


    ……


    迎著海風在車道上跟李珂告別,薑敏京一直陪在林蔚然身邊,她努力微笑著跟李珂行禮,眼神中隱含的那點怯怯自然被視作情趣,薑敏京不是個能承擔壓力的女孩,這種天性也讓她在李珂眼中不再像是一個演員。


    李珂走了,林蔚然率先返身迴到海景房,沒了觀眾兩人自然不再演戲,等落後了兩三步薑敏京才慢慢跟上。


    一進屋,她就瞧見林蔚然再喝酒。


    薑敏京躲在旁邊,心中忐忑,一直以來林蔚然對她都是和藹的,很多時候薑敏京甚至覺得這個男人可以信任,第一次經曆他的負麵爆發,薑敏京手足無措。


    如果情況再好上那麽一點林蔚然都不至於如此敏感,鋼絲不好走,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林蔚然的平衡感尚可,但如果不是秉持著那種對細節的極致把握,他也不可能在鋼絲上走這麽久,可一個人能緊繃的程度終究會迎來極限,過了,會斷,持續的太久,自己也會垮掉。


    海浪聲傳入屋內,如果是在平時,必定十分悅耳。


    “去睡吧,時間不早了。”


    薑敏京如同聽到聖音一般抬腿就走。


    “但是注意,今天的事我不想再說第二次了。”


    薑敏京一愣,不敢迴頭,也不管林蔚然是否能看得到,倉皇的點了點頭。


    關門聲響起,隻剩下林蔚然一個人在吧台處喝酒,明明不是千杯不醉的體製卻越喝越是清醒,隨著關鍵節點臨近,他失眠的毛病也開始越發嚴重。即便知道自己出了問題林蔚然也沒時間去解決,因為從明天開始直到這一切結束為止,他都不能顯出絲毫的軟弱。


    窗外的天光蒙蒙亮起,坐在沙發上假寐的林蔚然因為手機鈴聲睜開眼。


    “林,林會長,我,我覺得我做不了這種事,求求您放過我,我下輩子。。。”


    “閉嘴。”林蔚然聲音低沉,卻叫聽筒那頭的哭號戛然而止,林蔚然睜開眼,露出足以叫隔壁那兔子全身發抖的眼神。


    “我不強迫你,但是,我每損失一分錢,都會在你,你妻子,你女兒,甚至你爸媽身上找迴來……如果你連這點覺悟都沒有,當初,你為什麽買我的錄音?”


    聽筒這頭,nhn現任執行總裁尹斌臉色蒼白,如喪考妣,厚厚的眼帶,布滿血絲的雙眸,如同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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