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最近的經濟很不好。。。”


    入席,上菜,吃飯,標準流程的存在可以在任何情境下為人指明行動的方向,林蔚然和薑敏京以後輩的姿態坐在一起,林蔚然輕聲的和旁人自我介紹,薑敏京則是沉默進食,恨不得自己就是個隱形人。


    說話的男人已經有了些年紀,身為薑敏京的母係一邊兒的親屬,平日裏關係應該很近,看他挑起這個話頭就知道這人口無遮攔,接下來的一係列好奇詢問也就不足為奇了。


    “。。。上麵那幫人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就這麽看著經濟一天天壞下去,每天聽到的不是這兒倒閉了,就是那倒閉了。。。蔚然啊,我年紀大你一些,你和敏京這樣也就算自家人了,我問你一句,新韓的股票這些天跌的這麽厲害,將來能反彈嗎?”


    “一家人吃飯,你說這個幹什麽?”


    “不就是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才能說這種話嗎?蔚然和敏京的關係這麽好,以後大家就都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非要走動幾次才親的那都不叫一家人,一家人怎麽能說走動多了才叫親近?”


    “人家才第一次過來吃飯,你這麽問叫人家多尷尬?股價的事兒蔚然能跟你說嗎?那叫商業機密!別人都不能知道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原本熱鬧和諧的氣氛就此變了味,薑敏京終於不能在專注於自己的飯碗抬起頭,看看同桌的這些長輩們,又把目光轉向了林蔚然。


    林蔚然沒看她,隻是坐在一邊聽著,好像隨時準備這加入話題。


    薑敏京當即就臉上發熱,那個愛情故事是她自己杜撰。今天林蔚然來參加這個聚會也是母親的意思,新韓這些天的狀況單是從別人口中她就聽過了無數遍,股價下跌,前景堪憂。新韓被形容為一艘已經撞上了冰山的大船。此時過來問這個,不是給林蔚然的傷口上撒鹽?


    薑敏京其實沒什麽女俠性格。但就算是隻兔子,在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上也不是一隻普通的兔子。


    “能反彈!”


    薑敏京開了口,擲地有聲,林蔚然和其他人一起看向她。懷疑她到底懂不懂什麽叫‘反彈’。


    “他一向很有辦法,所以一切都會好的。”薑敏京說著看向林蔚然,把這話說的像是祝福一般,林蔚然見這姑娘那篤定的眼神就想笑,可依舊偽裝的道貌岸然。


    人們的目光又開始聚集在林蔚然身上。


    剛剛發話的那親戚問:“真的能反彈?”


    薑敏京搶在林蔚然前頭:“能!”


    剛剛還說這個話題不合適的親戚開口:“敏京啊,這些事你不懂,如果蔚然不介意。就讓他說說。”


    薑敏京自然不幹:“他不能說。”


    “為什麽?”


    “說了。。。說了有法律責任!”


    “嗨,我們這都是一家人,誰能往外傳。”


    “不行,那也不能說。打死都不能說!”


    氣氛急轉直下,一桌上十幾個人都被薑敏京的直白弄到啞口無言,桌上時刻加熱的湯鍋咕嚕嚕的冒泡,尷尬的氣氛更加明顯。


    林蔚然張了張嘴。


    “不能說!”薑敏京那小手就比劃上來了。


    林蔚然被堵住了嘴,頃刻間讀懂了薑敏京的眼神。


    你不說話就行,我都能搞定!


    林蔚然對她眨了眨眼。


    或許是這男人的眼睛太會說話,薑敏京瞬間知道他懂了,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小手正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她甚至能感覺到這男人溫熱的遵守。


    這算是被親親小手了?


    薑敏京閃電縮迴手掌,就像剛剛不是她放上去,而是林蔚然把她的手貼在自己嘴上的。


    “就是不能說。”薑敏京嘀咕道。


    “嘖,你這孩子。。。”


    “好了。”薑母終於發話:“今天就是家宴,別說工作的事兒。”


    薑母話雖重,但語氣偏弱,還帶著些許不自信的味道。林蔚然能聽出來這位婦人平日裏沒那麽高的地位,也不習慣發號施令,可偏偏她的話還真的擲地有聲,在座的‘一家人’們紛紛偃旗息鼓,可眼神卻是看他林蔚然。


    氣氛徹底冷了,沒人再動筷子,也沒人再開口,林蔚然不能說是不能說,可不妨礙他拿起酒瓶,給自己旁邊的另一位‘一家人’倒酒。


    “謝謝,謝謝。”


    林蔚然微笑了下,示意他別客氣。


    酒是暖場法寶,片刻後酒桌迴暖,氣氛也重新熱絡起來,林蔚然保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好習慣,隻是和幾位喝酒,話卻一句都不多說。


    這樣好,深沉,又不顯得不合群。


    薑母把林蔚然的動作盡收眼底,其實沒見麵時是還有幾分的女婿,可見了麵,她卻開始滿腹擔心。


    一個熊孩子跑到林蔚然背後,眨巴著小眼睛,就那麽直直的盯著林蔚然。


    “你是那個有錢的叔叔嗎?”孩子發問,滿口的童聲。


    眾人停止交談,房間裏一下子安靜的讓人難受。有一對坐在邊緣的男女顯然是孩子的父母,臉色騰地緋紅。


    所有人的臉色都開始難看,隻有小男孩瞪著大眼睛看向林蔚然,他估摸著隻有七八歲年紀,似乎是明白自己這樣很不禮貌,卻還是硬著頭皮過來。


    薑敏京想起身,她要結束今天這無厘頭的鬧劇,可林蔚然的話卻阻止了她。


    “是。”林蔚然麵帶微笑的承認,還伸手掐了掐小男孩的臉蛋。


    孩子都藏不住心思,他估計是不喜歡這樣的親密舉動,卻還是站在原地忍了。


    林蔚然識趣的收手:“你有什麽事兒?”


    孩子說:“你的錢能給我一些嗎?我上小學,上國際學校,出國留學還有娶老婆都需要錢,你能給我的話,我爸爸媽媽就不用再操心了。”


    一屋子人都開始莫名心酸。紛紛移開視線。


    林蔚然愣住,孩子好像感受到房間中壓抑的氛圍,四處看了看,他明白自己應該迴去。可看到角落中的父母。卻又看向林蔚然,他伸出手抓住林蔚然的袖口搖了搖。眼神中帶著懇求。


    他問:“能嗎?”


    林蔚然反應過來,摸了摸孩子的頭:“乖,迴你媽媽那去。”


    角落中的女人站起身,旁若無人的紅了眼睛。林蔚然看著小男孩跑迴到媽媽那去,重新麵向餐桌,還整理了麵前的餐具。


    桌上無人說話,甚至都壓抑了唿吸,眾人紛紛迴避著其他人的視線,沒誰再露出那種赤裸裸的,或者虛情假意的眼神。


    林蔚然喝了口水。放下水杯。


    “經濟形勢會好轉。”


    他說:“韓國財經院放出七千億韓元的中小企業救濟金,看起來不多,也的確不夠,但這恰恰體現出韓國政府對經濟迴暖的自信。救濟金過多中小企業會都想著靠救濟金過活。所以七千億是一個很好的分界點,他不會讓大規模的突然性失業出現,也不會因為救濟金太多而讓中小企業太多依賴銀行係統,以達到為國家財政減壓的目的。”


    “。。。從年初到現在已經至少有兩萬韓國人徹底破產,政府給出的解決方式僅僅是增加救濟款,並取消幾個政府投資的大型擴建項目,這是刻意放緩發展的訊號,也代表韓國政府不會對這些人棄之不理,雖然互聯網帶來的產業變革會導致這個破產數字進一步變大,但韓國政府方麵卻精準的控製了破產範圍,也將破產人群大量集中在過往的信用不良者身上。。。”


    “。。。股市的穩步下滑還會持續,但沒有出現崩盤便代表著韓國政府已經介入控製,大企業破產帶來的連鎖破產不會出現,韓國政府憑借97年金融風暴帶來的充足經驗,應該已經在私下和這些大財閥達成了完善的資助協議。。。”


    從整體經濟環境到個別政府措施,林蔚然條理清晰的逐條闡述,他語速不快,卻能叫人聽的聚精會神,在他開口的半個小時裏,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林蔚然又喝了口水,即便停頓下來都叫人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至於新韓方麵我不便多說,但我對新韓很有信心。”


    他輕描淡寫的做了結尾,所有人都恢複了些許意識,可非但沒人發問,眾人紛紛移開目光,顯然是因為剛剛的小男孩而感覺羞愧。


    林蔚然始終麵帶微笑,拿出手機起身:“我需要打一個電話,抱歉。”


    林蔚然說著就出了門。


    “哎,這都鬧的什麽事兒?”


    安靜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人開口,眾人更加汗顏,紛紛開始喝酒。推杯換盞,氣氛稍稍迴暖,薑敏京卻突然起身,不顧母親的叫聲,徑自追了出去。


    一出門薑敏京就看到了林蔚然,他站在窗前正吸著煙,聽到門口響動迴過頭來,正對衝過來的薑敏京。


    “對不起。”


    才幾步路,薑敏京氣都喘不勻了,她焦急的道歉著:“我也不知道會是這樣,我也不知道我媽她為什麽叫來這麽多人。。。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薑敏京不停鞠躬,起身,九十度,起身,九十度,秀發飛揚,直到林蔚然阻止她。


    “沒關係。”


    “怎麽可能會沒關係,我,我真沒想到。。。”


    “就是沒關係。”


    林蔚然溫和的聲音讓薑敏京愣住,印象中這位可不是這麽溫暖的人。林蔚然收迴手,把煙在煙缸中熄滅,“要聽個故事嗎?”


    薑敏京不明所以。


    “有個女人,好像莫桑托的寓言裏那樣借了一條名貴項鏈,所有人都覺得她借到這條項鏈是為了加入上流社會,並在裏麵受到人們的矚目,可她卻把一條假的項鏈戴上,然後把真的項鏈留給了她弟弟。”


    林蔚然繼續道:“所有人都在唾棄這個女人,甚至包括她的弟弟,她的弟弟丟掉了這條項鏈跑到國外,卻忘記了沒有姐姐,他甚至都沒有跑去國外的資本。”


    “後來,過了許多年,這個弟弟在國外終於成功了,他滿心歡喜的要幫姐姐還掉這條項鏈,換迴以前的姐姐,卻發現這許多年的時間是他無論如何都換不迴來的。”


    “再後來呢?”薑敏京問著,雖然她聽不懂,但卻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


    林蔚然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麽,薑敏京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她想了想,還是說:“要不你直接就走吧,我迴去告訴他們說你有急事。”


    林蔚然看向她:“別怪你母親,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她想把我留給你。”


    薑敏京似懂非懂,麵前這個從來都隻會冰冷計算和提供惡魔般交易的家夥似乎突然文藝了,薑敏京表示自己很難一下子接受這種轉變,但對他在房間裏做的一切卻是由衷感激的。


    “謝謝。”她鄭重道謝。


    林蔚然卻說:“不用謝,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薑敏京隻感覺麵前的男人恢複了原樣,她警惕的問:“什麽忙?”


    林蔚然說:“跟我去一次中國。”


    薑敏京又愣住,她不知道林蔚然為什麽在此時此刻提出這個要求,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需要自己跟著他去什麽中國。她看著林蔚然久久無語,直到這男人又開了口。


    “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薑敏京雖然二,卻也知道麵前這家夥不好惹,現在不答應以後還不一定會怎麽樣,所以她說:“你都幫了我,我肯定也要幫你,我這人從來都很有義氣的。。。不就是中國嗎?我去!”


    林蔚然輕笑了下,似乎識破了薑敏京的小伎倆:“那你現在迴去和你母親說一聲?”


    “好。”薑敏京此時已經有點後悔了,她迴身走出沒幾步突然聽到林蔚然的叫聲:“等等。”


    薑敏京迴身。


    “我們現在這樣又是見家人又是一起出國的,等我們以後分手了怎麽辦?”


    對啊,以後我們是要分手的,現在的你儂我儂,郎情妾意,情比金堅到時候都要變成刻骨仇恨的!


    反應過來的薑敏京如臨大敵,她絞盡腦汁思索對策,這個對策必須能讓大家信服而且不往深層追究,還必須能擋住她家人的新聞,更要讓她不至於成為棄婦那麽沒麵子。


    所以,她在林蔚然麵前扭扭捏捏,一看就是有話要說。


    “我覺得。。。”


    “恩。”


    “我想。。。”


    “你就說吧。”


    “如果到了那一天,能讓我先開新聞發布會嗎?”


    林蔚然一愣:“你開發布會要說什麽?”


    薑敏京咬了咬嘴唇,最後怯怯問:“就說是因為性格不合,所以。。。我甩你行嗎?”


    林蔚然當即愣住,隨後隻有一個想法。


    這個如此二貨都能生存的世界,當真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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