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昕妍昏迷後的第八天,病房裏迎來了一位特殊的探望者。


    這邊是妍妍的親生爸爸,那日在基地後麵的空地上。夏老爺子死在他的懷中,對他造成了一定的打擊。雖說對父親的行為有諸多不滿,可畢竟是親生父子關係,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傷心之下,又因為失血過多,最終導致他被再度送到醫院,在醫院裏麵住了一個星期身體才緩過來。


    他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甜甜(妍妍)的病房,剛好陳小婉夫婦也在。


    陳小婉看見昔日的“姐夫”站在麵前,心情不免有些複雜,近乎哽咽的叫了一聲,“姐夫……”其實當年她對姐姐這段婚外戀是極力反對過的,姐姐當年也無數次的掙紮過,最終還是難逃那張情網。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姐姐和他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總該叫一聲姐夫了。


    妍妍爸聽到這聲姐夫後,那張滿是疤痕的麵孔上閃過一抹動容,最終歎息了一聲將眸光移向病*上的女兒。


    這二十年,他像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了,原本還躺在繈褓中的甜甜已經長大成人了,自己還當了母親。甜甜安靜的躺著,蒼白的麵孔跟她親生母親是有幾分相似的。尤其是沉睡的樣子,更是跟她親生母親如出一轍。


    輕輕的走上前,陳小婉夫婦和冷傲天都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把空間留給他。


    在甜甜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那被大火燒的皮肉模糊的大手顫抖著上前幫女兒整理了下發絲,手指輕輕的在她臉上摩挲著,眼眶中已然凝聚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喃喃的道,“真好……一轉眼我的甜甜已經出落的這麽標誌了……要是你媽媽在,一定會很開心……”


    “甜甜……聽說你已經睡了一個多星期了……你好像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偷懶……一睡就睡這麽久。我聽說你生下的寶寶很可愛,長大了一定是個小帥哥。你就不要再貪睡了……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吧。看看你的寶寶,看看傲天,看看你的爸爸,再看看這個世界。這些年是爸爸在偷懶,爸爸一直在做夢。現在爸爸醒來了,爸爸想要用餘下的時光來彌補對你的虧欠。爸爸想要好好照顧你,疼愛你,所以你得醒來,你得給爸爸這樣一個機會……”


    “爸爸這些年真的虧欠你很多很多,爸想跟你說聲對不起。爸還想代替你爺爺跟你說聲對不起,我知道你爺爺很過分。他冷血不顧及血緣關係那麽傷害你,可他現在已經去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爸希望你不要再記恨他了,其實他也隻是一個辛苦了一輩子的可憐老人罷了……”


    陳小婉看著依舊昏睡著的女兒,默默的抹淚。


    施兵在一旁不說話。


    末了,妍妍爸吸了吸鼻子,站起身來鄭重的向陳小婉夫婦鞠躬————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幫我把甜甜撫養長大。你們對我跟妍妍媽的恩情,是我們這輩子和下輩子都無法償還的。看著甜甜長大成人,結婚生子,我這個當爸爸的心裏真的好欣慰。我這個人嘴笨……不太會說說話。隻能對你們鞠躬……謝謝你們!!!”


    當年妍妍的親生母親,也就是陳小婉的親姐姐預感到孩子可能會出事。平日裏慕珍對她無端的找茬和肆意的欺負她都能忍受,唯獨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於是就跟陳小婉商量把孩子交給她,由她幫著撫養幾年。當時的陳小婉還不叫陳小婉,而是叫何靈秀。


    妍妍的親生母親性格溫順,自小聰慧,所以考慮事情跟謹慎。她考慮到就這樣把孩子交給妹妹撫養,可能會給妹妹帶來麻煩。於是,她跟妍妍爸商量。幫妹妹改名換姓,把戶籍資料的什麽都改了。這樣,夏老爺子當時派人去查的時候,才一點端倪都沒有查出來。而且,妍妍母親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一直叮囑妹妹帶著孩子就在這座城市生活。如果她跟妍妍爸出了意外,她一個人也要帶好孩子。如果她跟妍妍爸好好的活著,等孩子大了點,等處理好夏家的關係,她會把孩子接迴去的。


    隻是沒想到,妍妍親生母親剛把孩子交給妹妹沒兩天後,夏家就發生了嚴重的火災。


    她在那場大火中被燒的麵目全非,妍妍爸爸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成了植物人。而夏家的人從來都瞧不起妍妍母女,所以連妍妍被偷偷的送出夏家都不知道。夏家的人還以為那麽小的寶寶肯定被大火吞噬的連骨頭渣都沒剩下……


    而何靈秀改名為陳小婉後,真的沒辜負姐姐所托。姐姐死後,她沒過多久就跟施兵結婚了,把一歲多的夏甜甜改名為施昕妍。然後,對她疼愛有加。而施昕妍從小身體就不好,對家庭造成了一定的負擔。她為了好好照顧施昕妍,毅然不顧施兵的反對,堅持不生育自己的小孩。這輩子夫妻兩就把妍妍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為此,施兵心底也酸澀過,也委屈過,也爭吵過。後來因為工作的事情,又因為孩子的問題,他慢慢的開始酗酒賭博。直到施昕妍跟冷傲天結婚後,冷傲天幫著施兵恢複了工作,找迴了自信,日子這才過的消停了點。


    所以,妍妍爸醒來後一定要對他們表達謝意。


    “你們放心,甜甜永遠是你們的寶貝女兒。她就是你們的親生女兒……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陳小婉眼眶一陣泛紅,連忙扶著妍妍爸,哽咽道,“姐夫,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是我們的失職……我們沒有照顧好妍妍……我們真的沒照顧好她啊!”


    妍妍爸搖頭,看著病*上的女兒,眸底慈愛的光芒更甚,還夾著一抹堅定的信念,“別這麽說……我們的女兒隻是累了想休息休息……她會醒的,她一定會醒的!”


    陳小婉低頭,“恩……她會醒的……一定會醒的……”


    冷傲天看著小丫頭,眸光愛憐而堅定。他也覺得他的小丫頭一定會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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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殯儀館。


    當妍妍爸把夏老爺子已經自殺身亡的消息通知了夏慕顏和慕珍之後,正在農場裏麵坐立不安的母女兩瞬間崩潰了。當她們兩人趕到殯儀館,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從太平間裏的格子櫃裏麵將老爺子的屍體拉出來的時候。


    夏慕顏雙腿發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慕珍隻是捂著臉痛哭起來,雖說老爺子平時對她威嚴無比。可是,她明白老爺子活著,她跟顏顏才能有個依靠。老爺子就像是她們頭頂上的一座大山,幫她們頂著所有的風暴。


    老爺子就這樣死了,她跟顏顏的以後該怎麽辦?


    當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慢慢的揭開爺爺身上蓋著的白布時,夏慕顏覺得自己真的要瘋了。腦袋裏麵的所有神經都擰在了一起,擰的她五髒六腑都很鑽心的疼。


    爺爺的脖子上麵有很明顯的傷口,爺爺的眼睛還瞪著,似乎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夏慕顏哭的死去活來,痛徹心扉,“爺爺……你怎麽能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爺爺……你怎麽可以就這樣丟下顏顏?你這樣走了,以後誰來照顧顏顏?誰來嗬護顏顏?”


    “爺爺……你醒醒……你理顏顏一下好不好?我是顏顏啊……我是你的寶貝孫女妍妍啊……”


    “爺爺……”


    明明是早晨,可她卻感覺到無邊的黑暗壓下來。壓的她好累好累,想動動不了。雙腿一直癱軟的跪在地上,跪在爺爺的麵前。想要抬起手摸摸爺爺的額頭,像小時候那樣摸著爺爺的額頭,在他身邊撒嬌。 可現在,不管她怎麽哭,怎麽鬧,爺爺都不會再理她了……


    她原本就已經灰蒙蒙的世界那唯一的光亮也熄滅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當中。


    最後,她哭的暈了過去……


    慕珍也哭,不過她哭是因為不甘心的迷茫大過於心痛。以前老爺子在的時候,她從來不需要操心別的。她隻要安分守已的當好夏家大奶奶就行了。每天去美容院美美容,下午找那些貴婦們打打麻將聊聊天,日子過的安逸又富足。老爺子死了,她以後該怎麽辦?誰來負擔她的生活?


    這些年,她養尊處優的習慣了。從來沒吃過半點苦的她,根本不敢想象以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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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那一天。


    神色有些恍惚,臉色蒼白的如同稀朗月光的夏慕顏抱著爺爺的照片站在墓碑前久久的發呆。


    她已經傷心的不知道該怎麽流淚了,似乎這幾天經曆的這些足以讓她流光所有的眼淚。眼眶紅腫不堪,嘴唇已經咬出了血,就那樣呆呆傻傻的站著……


    慕珍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麵,哭的死去活來。甚至,差點昏厥過去。


    大家暗歎這是一個孝順兒媳的同時,隻有她心裏明白自己為何哭的這麽傷心?


    妍妍爸一身黑衣,神情悲傷,眼眸中流淌著的是一些釋懷的傷感。老爺子做的再怎麽過分,始終都是他的父親,站在他的墓碑前。小時候父親疼他的那些畫麵,不斷的眼前浮現……


    陪著所有的親朋好友向父親一一鞠躬,耳朵裏聽著清一色的節哀順變。他的心頭沉甸甸的難受……


    葬禮結束,親朋好友們離去後。


    剛才還痛哭流淚的慕珍突然止住了哭泣,扭頭看著身邊那個滿臉傷疤的男人,冷冷的勾唇譏諷道,“你終於舍得醒了?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清醒的你了,你終於舍得醒了?”


    妍妍爸沒說話,隻是眸光依舊悲傷的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記憶中的父親很少笑,總是板著一張臉。可他也是愛自己的,盡管他愛的方式有些強硬,有些與眾不同。可並不能否認那就是父愛,隻是父親用自己的方式來愛他罷了。


    慕珍見他還像是二十年前一樣對自己說的話置若罔聞,心頭擠壓了二十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部爆發了出來。她靠近了一步後,指著男人的胸口怒道,“你到底是不是個人?你到底還有沒有心?我聽說你一個星期之前就醒了,為什麽你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來找我跟顏顏?我還聽說你去看了病房裏麵那個私生子對嗎?你到底怎麽迴事?你真的是鐵石心腸嗎?我是你的老婆,為你守了二十年活寡的老婆,顏顏才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麽把心都偏向那個私生子?”


    她的雙眸中迸射出火花,恨不得一把火將男人這個男人焚燒掉。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二十年前她不甘心輸給一個普通的鋼琴老師,二十年後她更加不甘心輸給一個死人!


    夏慕顏聽到母親的咆哮,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將懷中的爺爺的遺像抱的更緊了幾分。然後抬起恍惚的眸子,看向身邊的男人。這個人是她的父親,這個人一直昏迷了二十年。這二十年裏,她也會去看他,去幫他擦身子。他現在就站在身邊,可她卻覺得依舊很遙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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