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姆。”


    “塔姆。”


    李涼小心翼翼地“唿喚”著,生怕微弱的納魯之影在下一秒徹底消散。


    許久。


    一個慢吞吞的迴應響起:“喔~~李~~涼~~你~~迴~~來~~了。”


    聽著這個虛弱到近乎呢喃的聲音,李涼心頭一顫,在耶其拉中慢慢“說”道:“你還好嗎?”


    “我~~聽~~到~~納~~魯~~在~~唿~~喚~~我~~唿~~喚~~祂~~的~~孩~~子。”


    李涼緊閉的雙眼溢出淚水,甚至無法維持對耶其拉的感應,他緊緊攥著拳頭,反複深唿吸,再次聽到塔姆的聲音:


    “人~~類~~無~~法~~抵~~擋~~妖~~精~~敗~~局~~無~~法~~挽~~迴~~抱~~歉~~李~~涼~~我~~已~~竭~~盡~~所~~能。”


    李涼感覺有一股氣頂在了嗓子眼,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不,不,塔姆,聽我說,我找到了破解那個魔法符陣的方法,你要等我,一個小時後我就會穿越靈理之門,我能救你,我能……”


    說到這裏,李涼愣住,大腦一片空白,因為納魯之影,消失了。


    他瘋狂地搜尋,然而耶其拉中,隻有象征著艾露恩的魔法符號依舊閃爍。


    塔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隻要有塔姆在,他就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好像所有問題都能找到解決方法,好像任何艱難的日子都能熬過去。


    是塔姆寫的《道與魔法》讓他第一次感受到靈理世界的神秘,也是塔姆為他上了第一堂魔法課,所以當多多迪撒爾問起“你的老師是誰”,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一個河蟆人”。


    如今,那個遊曆無數基理世界,有著漫長生命的河蟆人,那個喜歡唱歌,心地善良的綠寶貝,那個信仰納魯,實力達到“赦免達者”的魔法師,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弱小文明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刻。


    他想起了塔姆的歌聲。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靈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靈海的塔姆~


    冒險之王啊詭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他想起了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塔姆咕咕笑著說,“喔,大家都說阿姆的歌聲很治愈。”


    好想再聽你唱一次啊,塔姆·肯奇,我的老師。


    李涼緩緩睜開眼睛,視野中的一切已然模糊。


    ——————————


    地球。


    夜空正在燃燒,那是被無數巨藤纏繞,生生拖進大氣層的銀河號。


    星際遠征軍的飛船如火雨般墜落,十五分鍾前,羅本發出了最後一道命令:“誓死扞衛人類。”


    隨後,指揮部所在的母艦被魔法擊落,墜入海洋,像一座傾斜的墓碑。


    希安已經放棄了所有幻想,神廟守備軍與戍衛機器人軍團盡數出動,此刻,妖精的主力登陸距離中京最近的海岸,正在衝擊反物質軌道炮組成的最後防線。


    依托數量龐大的戍衛機器人部隊,空戰方麵,人類尚能苦苦支撐,而陸戰,麵對妖精的魔法力量,深空防禦軍團節節敗退。


    西部礦場蕩然無存,墜毀的人類飛船與死亡的魔法造物讓這裏已然變成了火海,狂風助長了火勢,滾滾黑煙遮天蔽日。


    某個尚未塌陷的礦洞中臨時建起了醫療室,全自動診療儀是傷員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然而,這裏隻有一台,僅僅隻有一台。


    更令人絕望的是,妖精魔法帶來的持續傷害猶如附骨之疽,不知多少人躺在治療儀上死去,臨終前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黑暗的角落裏,亮著一隻微弱的led燈。


    袁荃跪在地上,望著身體小小的塔姆,抬起頭怔怔問道:“雅萊莉,綠寶貝怎麽了?”


    一個小時前她們最後一次見到秘法,那位亡靈魔法師說塔姆魂器中的靈早已枯竭,正在消耗婆娑樹種,等同於燃燒生命。


    然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依舊是塔姆一次又一次施放魔法,護送礦洞中的傷員來到這裏,直至力盡昏迷。


    剛剛他突然蘇醒,喃喃說了一句話後,再次變得悄無聲息。


    隻剩下一隻翅膀的雅萊莉靠在洞壁上,伸手從自己肩胛的傷口抹出綠色的血液,在塔姆的手心畫了一個符號,然後將斷成三截的魔杖放在了塔姆身前。


    “你在幹什麽,”眼淚在袁荃髒兮兮的臉上劃出兩道,她搖著頭,“不會的,他不會死的,對嗎?魔法啊,你們會魔法,你們不會死的……”


    “尊貴的河蟆王子,啟迪恩慈原質,依循‘雄偉’路徑,成就‘赦免達者’的塔姆·肯奇,已經迴到了納魯的懷抱,”雅萊莉輕聲說道,“願你在阿希亞得到永恆的安寧,塔姆先生。”


    袁荃捂著嘴巴泣不成聲,仿佛害怕哭得太大聲,打擾了塔姆的睡眠。


    他一定太累了,隻是睡著了。


    一定是這樣……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雅萊莉低沉道,“你沒有聽到他剛才說什麽嗎?一個小時後,李涼將穿越靈理之門,返迴地球,他能破解馬赤薩斯的符陣,隻要掌握了天靈,他就能和妖精談判,你們就能活下去。”


    袁荃渾身顫抖,隻是搖頭,巨大的苦難與絕望已經徹底擊碎了她的意誌。


    “我們必須通知人類的指揮官!”雅萊莉低吼,掙紮著想站起來,卻最終跌了迴去,頹然道,“泰倫薩同盟不知道這次妖精入侵是由科法魯大王親自統領,李涼更不可能知道,如果沒有接應,他必死無疑。”


    這時。


    一個疲倦的聲音響起:“我去吧,我去通知羅本。”


    黑暗中,渾身血跡斑斑的王巢緩緩走了出來,越過雅萊莉與袁荃,一路走向礦洞出口,接著,一個又一個人站了起來。


    礦洞就這麽大,很多人都聽到了雅萊莉的話,他們不知道李涼是誰,更不懂魔法,但現在,隻要有一絲希望,都值得拿命去換。


    走到洞口,王巢左右看了看,問道:“誰有槍?”


    一個中年人遞過來一把衝鋒槍,笑了笑說道:“我記得你,巢老大,南部死監的皇帝,曾經讓中京所有幫派聞風喪膽。”


    王巢低頭看了下槍,罵了一句:“操,到最後,沒想到是這麽把破槍。”


    他從兜裏摸出一支煙,旁邊的人伸來打火機為他點著。


    吐出一股煙霧,王巢環顧十多個自願送消息的人。


    這一刻,充當“地球流亡者”小隊廚師,收銀員,司機的王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經殺人如麻的幫派老大。


    ——————————


    一艘臨時充當指揮母艦的飛船上,羅本接過一隻耳機,塞進了耳朵裏。


    “我是羅本……什麽?好,知道了。”


    他摘下耳機,沉默不語,然而眼角的抽搐,額頭冒出的冷汗暴露出這位總參長的內心極不平靜。


    身旁的軍士長遲疑道:“總參長?”


    “立刻召集所有作戰主管和科學主管。”


    “是,總參長。”


    十五分鍾後。


    羅本一拳砸在會議桌上,剛剛還吵得不可開交的會議室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麵前的光幕,上麵顯示著接應方式的動態演示。


    無數飛船首尾相接,緊密排列,拚接成一個橢圓形的卵,接著,數量更多的另一種型號的飛船在卵的外部又包裹了一層,就這樣一層又一層,足有七層,最外麵一層則由戍衛機器人組成,密密麻麻,宛如鋼鐵屏障。


    他低沉道:“就用這個方案。”


    在座的各艦幸存下來的戰術主管們麵麵相覷,有人喃喃道:“損失這麽多飛船,我們會徹底失去製空權,海岸線也會失守。”


    羅本輕聲道:“我們,已經守不住了。”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一瞬間變得蒼老,艱難地直起身體。


    “給我接神廟,我要直接和使徒說話。”


    ————————


    海岸線某座反物質軌道炮的廢墟下方,王巢半個身體泡在水窪裏,鮮血染紅了海水,他隨手扔了通訊器,轉頭注視著遠處的海麵。


    銀河號正在墜毀,熊熊火焰照亮了夜空,漆黑的海麵倒映著火光,仿佛也燒了起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大地不停震顫。


    空氣中的沙塵和化學味道少了許多,王巢嗅到了一股海洋的味道。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煙盒,裏麵的煙都被泡爛了,苦笑了一下,接著慢慢靠在冰涼的金屬基座上,閉上了眼睛。


    “老楊你個烏鴉嘴,操,我還真沒能死在床上了,算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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