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一眾河燈法船中,隻有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蓮燈,是落了字的。  徵。  因為這兩個字,才被陸征撿了起來。  從人間漂來的紙燈,卻落了他的名字。  諦聽說,這燈跟他有緣。  那也是陸征百千年來,第一次到人間去。  可他沒找到放燈的人。  他甚至都已經記不得那時候的人間,是個什麽模樣了,隻記得那天落了雨。  後來,陸征帶蓮燈迴了陰司,給了它靈識,養在了身邊。  “所以,我那時候看到的人,真的……”注意到陸征有些困惑的神情,溫白沒再說話。  溫白想起來了。  那時他看到了陸征,陸征卻沒看到他。  陸征:“怎麽了?”  半晌,溫白往後一靠,笑了下:“沒什麽。”  千年前那聲“陸征”,他終是沒喊出來。  千年前的徵不知道,千年後的陸征,那也當做秘密好了。  “但我是怎麽到千年前去的?”溫白怎麽想,都覺得有些費解。  陸征:“沉沙河在千年前的名字,叫流光河。”  溫白幾乎沒法把兩條河重合起來。  之前站在那石橋上的時候,看著滿目的河燈,他竟還想過,那沉沙河百千年前,是不是也像流光河這樣熱鬧。  原來,還真是一樣熱鬧。  橫跨了千年,走過了同一條河流,溫白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終沒說什麽。  “古街下的魂魄和流光河,得了蘇藺祭夜圖的機緣。”  “魂魄在地下沉睡,流光河通往幽冥。”  “蘇藺,就是畫中元祭夜圖的那位人神?”溫白坐直了些,被子隨著他的動作又往下落了一截。  陸征抬手,又替他掖了掖:“嗯。”  溫白記得小蓮燈以前曾說過,不是所有河燈都能漂到黃泉去的,尤其是以前的人間,每到中元,有水的地方便有河燈,黃泉根本納不下。  能不能漂到黃泉去,也是河燈的命,各憑本事。  他以前還在想,巴掌大的小蓮燈,得有多費勁才能打過其他的河燈,漂到黃泉去。  原來是被“保駕護航”的。  “我到千年前去,和這個有關?”  “嗯,”陸征點了點頭,“地下魂魄蘇醒,幹涸了百年的沉沙河通水,靈壓太重。”  陸為陽,水為陰,沉沙河一通水,再加上地下不安分的魂魄,陰陽相撞,生了裂隙。  溫白就這麽跌了進去。  “那地下那些魂魄呢?”溫白趕緊問道。  見人還念著那些魂魄,陸征有些無奈:“帶迴陰司了。”  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釋。  這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溫白卻好像過了很多年。  千年前的人間,和眼前的人、事,不斷交替,閃現。  很複雜,甚至還有些荒唐。  可想著想著,溫白卻忽然笑了。  看著那明亮的眉眼,陸征莫名有些想伸手碰一下。  他最終忍住了,隻說了一句:“笑什麽。”  溫白又是那句話:“沒什麽。”  他沒說謊。  也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隻是覺得一切都很好。  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外頭有人敲了敲門。  陸征開了門。  周偉和鍾時寧站在外頭,還有一個諦聽。  周偉頂著壓力,先開了口:“陸老板,我們想看看小白,可以嗎?”  陸征一側身,放周偉和鍾時寧進去。  在周偉和鍾時寧有些拘謹的動作中,陸征迴頭,看了溫白一眼,走了出去。  陸征往外走了幾步,靠在牆上,看著站在門口還隨手帶上門,顯然沒有進去的意思的諦聽。  陸征聲音很淡:“你早就知道了。”  諦聽揉了揉脖子:“我說沒有,你信嗎?”  陸征很輕地掃了他一眼。  “真沒有,”諦聽語氣認真了很多,“但猜得八九不離十。”  諦聽微仰著頭:“你睡太久了,不清楚,上頭不會無緣無故選定溫白這個人。”  “能和你有淵源的,我想除了元元外,也沒其他的了。”  “我就猜著元元身上那兩個字,一定是和溫白有關,或者就是他寫的,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寫的,這燈他又是怎麽放的。”  “現在也才知道。”  諦聽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故意不說,隻是你知道,有些東西緣分,是誰的就是誰的,旁人插了手,反倒容易生禍端。”  陸征轉身往樓下走。  陸征一離開,諦聽也沒進來,屋子裏就剩下溫白、周偉和鍾時寧,氣氛輕鬆了很多。  周偉和鍾時寧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已經聽諦聽說了一二。  確認完溫白沒事後,周偉癱在椅子上:“小白,我為我以前說陸老板脾氣不太好的行為,鄭重道歉。”  溫白:“?”  “陸老板以前的脾氣,可太好了。”  溫白疑惑更甚:“?”  鍾時寧在一旁補充道:“小白,你憑空消失後,老板真的發了好大的火。”  溫白直起身子:“陸征發火了?”  周偉和鍾時寧齊齊點頭。  “你之前不是問南城怎麽突然下了這麽大的雨嗎?”鍾時寧極其嚴肅地伸出一根手指頭,往上一指。  溫白隱約猜到了什麽。  周偉是聽到溫白突然消失的消息後,跟著陰差一起去的。  他去的時候,陸征已經不在了,可天上已經下起大雨。  當時林丘連傘都沒撐,就站在雨裏,一個人拚命轉著羅盤。  而一旁的鍾時寧,正站在河岸邊喊溫白的名字。  要多慘有多慘。  “你憑空消失後,老板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鍾時寧至今心有餘悸,“他不知道在地上畫了什麽,還是發現了什麽,說了‘蘇藺’兩個字後,也跟著消失了。”  周偉忍不住問道:“小白,你消失這事,是不是跟這個叫蘇藺的有關?”  溫白點了點頭:“嗯。”  “怪不得。”當時老板的語氣,像是要活剝了他,鍾時寧道。  周偉現在想想,都覺得是自己撿迴了一條命。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濃鬱的陰氣,就好像能將周遭的一切席卷,哪怕他到的時候,陸征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和這個比起來,以前陸老板已經完全算得上和藹可親了。  鍾時寧:“陰差們說,老板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象都沒這麽難看過。”  “要不是諦聽大人攔著,可能得出大事。”  溫白心頭一下子變得複雜。  周偉小心湊過來:“老板沒和你生氣吧?”  溫白搖頭:“沒有。”  不僅沒有,還難得的耐心。  如果不是周偉他們說起,溫白根本看不出來還有這麽一迴事。  “也是。”周偉喟歎似的說了一句。  這問題他就白問。  看之前陸老板把小白抱迴房間,那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模樣,怎麽可能醒來之後還朝他發火。  另一頭的陸征,迴了辦公室,便把牽牛圖放在了桌上。  畫靈從裏頭飄出來:“大、大人。”  陸征:“它呢。”  畫靈:“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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