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孩兒洗完澡,洛青蓮弄了套新衣裳給他裹著。 小孩兒穿著這件兒鵝黃色的法袍,再給他腦袋上用紅繩弄個小辮兒,再有點碎碎的劉海兒垂在額頭上,看起來就像是個乖巧可愛的小童子似的。 就是表情過於冷酷無情,看起來有點兒違和。 天色已晚,洛青蓮將小孩兒帶到小院裏麵,趁著月光打量他一番。 “穿了我的衣裳,你就是我的人了。”洛青蓮拉著小孩兒的手,摸了一番,像個怪叔叔一樣循循善誘,說:“給哥哥說說,叫什麽名字?” 小孩兒繃著臉,就是不吭聲。 洛青蓮說:“你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小孩兒瞪著他,依然不吭聲。 洛青蓮想了想,說:“既然沒名字,那就叫你黑蛋兒算了。” 小孩兒眼睛瞪大了。 “不喜歡?”洛青蓮似乎能讀懂他的心,說:“那就叫狗蛋兒,煤球蛋兒,傻蛋兒……” 容十七郎剛好出來盛水,聽到這對話,當即嗤笑道:“就你這起名水平,還是閉嘴吧你。” 洛青蓮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這你就不懂了,起名可大有學問。” 容十七郎不信,說:“就是個名字,能有什麽學問?” 洛青蓮對他一本正經地說:“賤名好養活,阿貓阿狗什麽的,閻王爺都不收,所以多災多病的小孩兒,可以起這類名字。但像是你九哥這種人,生來便是天命所歸,天運之子,自然是要起個大一點的名字。就說這九霄吧,九是極數,霄是蒼天,再沒有比這個更大的名字了,換成他這種命格貴極之人,便是錦上添花,這名字要換成給你,那就成了催命符,保不準是要被雷劈的。” 容十七郎聽得雲裏霧裏,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覺得洛青蓮說得頗有道理。 洛青蓮打量著容十七郎的表情,繼續得意洋洋地忽悠,說:“這種高深玄奧的占卜算命八卦看風水之學,一般人搞不懂的,你也不用多琢磨,總之,認可我的起名水平就對了。” 容十七郎滿臉懵逼,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小孩兒卻忍不住了,冷冷地張口說道:“我叫水恆秋。” 洛青蓮微微一頓,緊接著就笑逐顏開,說:“早這麽坦誠不就得了,一個小孩子,不必滿腦子都是點兒什麽籌謀算計,警惕是好事兒,但有時候也要相信像我這種好人。” 容十七郎聽他自吹自擂,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既是已經開口,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洛青蓮將水恆秋拉到房間裏頭,關上門點了燈,道:“心思太重,容易早夭,我不是和你說著玩兒的,你若再這麽下去,隻怕是離魂飛魄散不遠了。” 水恆秋突然滿臉錯愕,緊接著就頗為警惕地盯著洛青蓮,抿著雙唇一臉倔強執拗之色,渾身的毛都像是豎了起來,一副麵臨危險才會有的模樣。 容九霄原本正在打坐,便也睜開眼睛,看向水恆秋與洛青蓮。 洛青蓮在水恆秋旁邊坐了下來,說:“你生於水中,出生時便受了來自你娘親的傳承,體內靈氣豐盈磅礴,卻又同樣帶著死氣。所以水底的怪物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就不會殺你。” 水恆秋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不光不會殺你,那條冤魂和屍體化作的黑龍,應當也在把你當成主人對待。”洛青蓮盯著小孩兒,接著說:“你可以隨意出入鬼界與人間,身體卻絲毫不受影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爹應該是一位鬼修,而且修為不低,天賦強悍,少則元嬰,高至化神。” 水恆秋的表情變了幾次,先是敏感且緊張,緊接著就微微張開嘴巴,滿臉都是懵逼和費解。 看來,前麵那些,洛青蓮是算對了,但後麵這幾句,就連水恆秋自己都不知道。 “你娘生你的時候就沒了,還是在水裏生的你,你生來就能控水。”洛青蓮那雙澄澈的眼睛,仿佛能夠將他看穿,而且毫不客氣地拆穿他說:“這禹城水患,十有八九該是你搞出來的,黑龍雖然和你無關,但發大水就不一定了。” 水恆秋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男子不是善茬,啞著嗓子說道:“是我幹的,你要殺了我嗎?” 洛青蓮拍了拍他的腦殼,說:“我為什麽要殺了你?生來腳踏陰陽,能夠控水,還鬼魅不侵的,當真是少之又少,是個寶貝,我才不殺你,直接生吞活剝多好,還能滋補身體,提升修為。” 第121章 陽山玉陽石【二更】 水恆秋滿臉都是恐慌。 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往後麵撤了撤身子。 估計他心裏頭盤算著要往哪兒跑。 突然後頸一輕,水恆秋被一隻手給提起來,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著。 水恆秋抬頭,就看到不知何時起身的容九霄,已經在他方才那個位置上坐下來。 “看出來點兒什麽?”容九霄問。 “挺多的。”洛青蓮掐著手指頭,在桌上撒了龜殼和玉片,道:“那河裏麵怨氣十足,就算黑龍不出來,我也能聽到哭嚎聲,差不多都是那些被放逐到此處的修士,被埋在水底淤泥裏不甘心的哭喊聲,還有些來自鬼界的陰氣,這些湊在一起,就成了一股煞。” 煞是最難化解的,需要相應的物件或陣法來克製。 “這應該是個屍煞,之所以沒起來,就是河底不知是誰設下的陣法。”洛青蓮微微蹙眉,摸著下巴說道:“這陣法就快不成了,再死幾個人,再壞些事兒,恐怕整個禹城都要完蛋。” 容九霄點點頭,看向小孩兒,說:“你先前抓走的那些小孩子們呢?” 水恆秋驚了一驚。 洛青蓮在他腦殼上輕輕一敲,說:“別想著騙我,你身上沒有殺過人做過孽的氣息,不是個壞孩子,你操控著大水,抓了那些個小孩兒,但並未殺了他們,稚子無辜,不如放了吧。” 水恆秋低著腦袋,沉默了好一會兒。 許久之後,水恆秋抬起頭,眼神狠戾地盯著洛青蓮,說:“放了那些小孩兒可以,但我要讓城裏的人去死。” 洛青蓮說:“什麽深仇大恨,非得一城之人陪葬?” 水恆秋死死捏著拳頭,咬著牙根說:“我不想說,但這些人的確該死。” 洛青蓮抬頭和容九霄對視一眼。 這小子恨意十足,戾氣頗重,應當是有什麽血海深仇。 禹城民風彪悍,尚未開化,城裏的人說話做事都有種不受禮教的意思,而且也有些餓認拳頭不認道理,做出來點兒什麽不道德不禮數的事情,也是頗有可能。 洛青蓮沒再多說什麽,便讓水恆秋先去歇息了。 送走水恆秋之後,洛青蓮摸著下巴琢磨著,對容九霄說:“九哥哥,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別的不說,光是他這通陰陽的體製,就比尋常人厲害多了,更何況,他還能控水。” 水乃萬物之源,是最不容易被控製的一種元素。 洛青蓮乃是冰火兩重天中的一朵青蓮,原本是可控水火,但他總覺得水無常形,控製起來太過耗費精力體力,結果還不見得有多好,就索性放棄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碰水。 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一個控水天才。 洛青蓮趁機摸了水恆秋的小手,骨頭細細的,小小的,摸起來應當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小屁孩兒年紀,這種年紀能在控水上有這種造化,往後那可絕對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就是得有個人給他做個正確引導,要不然,隻怕這小子往後得走上歪門邪道。 “那個結節是個大問題。”洛青蓮沉思著說:“得去看看再說。” 容九霄說:“不如今晚就過去看看。” 今晚月黑風高,天上無光,夜半三更時分,黑咕隆咚的一大片,一點都不適合出門,隻適合在屋子裏麵蒙頭睡大覺。 洛青蓮與容九霄悄無聲息地出了門,掐著縮地成寸的法訣,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轉眼就到了城外十裏地。 河麵依然平靜無波,外表看不出來任何動靜。 但洛青蓮甚至能聽到那些死在河底的怨靈發出來的哀痛哭聲。 “我想下去。”容九霄看了眼洛青蓮,說:“你在上麵等著。” 洛青蓮也並不爭搶,點頭說道:“我替你守著。” 容九霄掐了個避水咒,不多說廢話就直接潛入水中。 河水觸之冰冷,寒氣入骨,容九霄持續下沉,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勉強看到水底的那些泥沙石塊。 泥沙之中有著不少細碎的晶亮石頭,有的是晶石,有的是元石,但大塊的已經被開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隻有些許小小的碎片,大多數都是如小指蓋那麽大,還有的比豆子還小。 除此之外,隨處可見的便是累累白骨。 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大片,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容九霄潛行幾步,突然,從水底迸射出了數道觸手,朝他齊齊抓來。 容九霄掐了一道劍氣,徑直將那些觸手悉數展成數段,一點情麵都不留。 觸手似乎察覺到容九霄的厲害,原本還蠢蠢欲動想要暗算,遲疑了一下後,便乖乖退了下去,不敢再輕易探出腦袋自尋死路。 容九霄在河底翻找了許久,拿出寶盤探測片刻,才在寶盤指引下來到了一處河底凹陷。 凹陷之中,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石碑一角。 容九霄彎下腰,伸手將石碑上麵的泥沙悉數抹開,便看到了數枚頭骨疊加著放在這石碑周圍。 容九霄微微眯了下眸子,伸出手直接稍一用力,揮開這些遮擋著石碑全貌的頭顱,騰時之間,身後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無數哭聲嗷嗷傳來,仿佛要穿破他的耳膜。 容九霄手中捏了個大日金光法訣,數道金色法印從手中浮出,在水波中蕩漾上升。 那黑龍上麵探出來的無數張臉,被這些光芒照得不住瑟縮,哭喊聲變成了淒厲的叫喊聲,飛快地朝著後方逃竄而去。 容九霄沉了沉眸子,耳中是震耳欲聾的嚎啕,腳下是累累白骨。 石碑終於露出全貌,上麵沾染著濃重的血跡,印刻著一個大封鬼之術,顯然是出自大能之手。 隻是這封鬼之術,經年累月,時日已久,看起來破損頗多。 若是仔細看去,石碑並非尋常石頭,而是從陽山上尋來叫煉器師專門打磨雕作出來的玉陽石。 這種玉陽石,本身就有驅邪避煞鎮壓鬼物的作用。 看來,早就有人發現,禹河河底有鬼物存在。 隻是,這鬼界的縫隙究竟在何處,並非輕易能夠尋到的。 而且,玉陽石在禹河河底太久,至少有幾百年,從陽山上自帶下來的鎮陰之氣早就已經所剩無幾,隻怕是並非結界出了問題,而是這玉陽石沒太大效用了。 容九霄又逡巡片刻,未曾尋到太多有用的東西,這才上去。 就在他離開玉陽石的時候,他感覺到背後有一個視線在定定看著他。 然而,當容九霄迴眸看去的時候,除了那不敢上前的黑龍之外,什麽都沒有。 容九霄掐了道法訣,迅速迴到河麵上。 “怎麽樣?”洛青蓮迎了上來,有些焦急地說道:“方才,水中的氣息變了,陰氣突然特別重,我還以為你打起來了。” 他雖然不在水裏,卻時刻緊張地關注著水中的變化,生怕容九霄一不留神吃了虧,簡直比讓他親自下去涉險還來的焦躁,尤其在方才感受到惡氣沸騰的時候,洛青蓮就更擔心了,差點兒沒直接跳下去打起來。 好在容九霄很快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