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房間門關一下。”鄧老板用聽不出語氣的聲音對著進他辦公室的清風說。一早來上班他就叫秘書傳喚清風到他辦公室來,清風在做senior的時候就比較喜歡很早來上班,早來能處理一些需要獨自完成的任務,組織好一天的工作,顯得從容。倒不是說多愛這份工作,為一份穩定還不錯的收入付出與之相襯的力氣,盡量高效又保持盡可能多的自我,這就是清風對這份工作的定位。鄧老板是在事務所裏麵最早升合夥人的人,他升合夥人的時候,清風剛升經理,一晃三年已經過去。從進事務所開始,清風就一直直接報告給鄧老板,信任和默契是自然的,也有一些人喜歡有意無意的調侃鄧老板對清風偏袒。知道清風早來又在這個時候找她,一定是有一些特別的話要說,清風初步判斷要麽是難以推脫的任務,要麽是要訓她一頓又不想當著被人的麵。


    “有事情找你商量。”鄧老板把眼睛從電腦上移開,手裏玩弄著清風去年聖誕節送他的簽字筆,當時他送了清風一個難以捉摸價格的錢包說是獎勵她把一個難搞的客戶談成了以更高的審計費續約。清風當時豪爽的收下——老板的禮物不收就是不給麵,收了再給與之相當的迴禮就好。結果根本查不到價格,隻知道是個很小眾的定製款,敢斷定的是價錢很貴。最後隻好放棄去查,老板擺明了不想讓你知道,即使流血就讓他流吧,也的確為他賺了錢不是。清風中規中矩的給他買了一隻簽字筆,反正他這樣的筆不會少,更不至於經常帶在身上,也沒有任何曖昧的意思。


    “老板有何吩咐。”清風攤開筆記本,拿起筆認真的坐在他麵前,他的辦公桌上幹淨的一塌糊塗,就像他這個人,從不把自己的想法輕易表現出來,像一隻有野心的獅子,有耐心的邁著自己優雅的步伐,找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時機發動攻擊。


    “幹嘛那麽嚴肅?”鄧老板笑,他覺得清風在對麵正襟危坐像小學生一樣,明明在這間公司知道最多他的私事的人是她,她卻從來刻意把他放在老板位置上,說是尊敬其實是拒他以千裏之外。清風看起來沒有野心,而且從不隨便露出鋒芒,但是他知道她的潛質。不過缺乏野心確實是個問題,有的時候讓他無從下手。


    “老板一大早召喚,總不會是讓我來浪費你時間啊,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清風也笑。


    “我想說紅姐手上的項目,中期審計你來跟好不好?”時機到了,鄧老板向來不拐彎抹角。紅姐是鄧老板手下最能幹犀利的項目經理,升經理比清風要早3年,其實有很大的實力最早升合夥人。在會計師事務所這種地方,早一年都是你師姐,透明的職業上升道路背後是森嚴的等級和嚴酷的競爭。清風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在事務所工作那麽久,很多同期的同事都很早離開,清風從來沒有去關心自己是否能升經理,跟著鄧老板這樣一個能幹的老板是她在這個嚴酷職場上的幸運,一路走來學會了如何對付難纏的客戶,學會了用自己獨特的優勢和強項去帶團隊,學會了遠離上上下下的是是非非。即使身體上辛苦,起碼有一個不錯的老板。清風升經理的那一年給她最大的感覺是隻要能留下來都能升,其實沒有什麽好驕傲的,這的確不是一個好混的江湖,但是她有她的運氣。


    可是跟紅姐的項目,是一招險棋,因為紅姐出了名的“護食”,清風有一種直覺,就是紅姐不會高興清風來接她的中期審計。紅姐在接近三十五歲的時候突然宣布懷孕結婚,這種八卦在事務所這個女人多的圈子裏麵可以讓大家翻來覆去炒很長時間,她性格急躁直爽,做事嚴格細致——對下屬有一種家長式的控製欲,對項目有一種近乎對孩子的在乎和感情,對任何一份工作底稿有完美主義的苛求。即使遠離八卦清風也聽說過自己手下偶爾做過紅姐項目的小朋友抱怨過在紅姐手下做事情痛不欲生,甚至有紅姐手下的小朋友正式非正式的表達過想要被別的經理收納的意思。來這裏工作的小朋友本身都不是太差學校出生,大部分都有一份驕傲和對完美的追求,被紅姐這樣的老江湖罵兩次,很多人就會脆弱的開始懷疑人生。總是不被認可,懷疑自己的能力,恐懼嚴苛的上司和刁鑽的客戶,這幾乎是每一期離職同事的共同理由。現在紅姐臨產,中期審計給清風做,年終審計她自己接迴去,清風能想出紅姐心中的兩個擔心——一個是擔心客戶會被清風拿走,一個是會擔心清風團隊的中期審計質量,不是她親力親為很難想象那麽重要的項目她看得上誰。


    “紅姐的那個公司,不是我特別擅長的領域,公司的規模又那麽大,甚至是紅姐手上最大的項目了,我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了,紅姐自己可有覺得好的人選?”清風決定了戰術是裝慫,她不想去碰這個硬石頭,她喜歡收起羽翼來慢慢成長,不必揠苗助長。清風在公司有到達朋友交情的經理隻有米蘭達,並不是建立什麽圈子或者是聯盟,純粹是兩人的價值觀相似,互相欣賞,包括做人做事。米蘭達要比清風入世一些,做人圓潤一些,她經常提點清風要提防誰,就連紅姐懷孕的消息也是米蘭達告訴清風的,她經常調侃清風說沒有她米蘭達,清風在這個複雜的社會該怎麽活下去。米蘭達獨特的看人眼光,讓清風佩服,也幾乎沒有判斷失準的時候。不要去碰紅姐的項目,這就是她們在知道紅姐懷孕以後一起私下達成的共識,隻是沒有想到鄧老板直接把這塊硬骨頭放到了清風麵前。


    “如果不隻是中期審計,是把整個項目都轉給你呢?”鄧老板眯起眼睛打量著清風,清風覺得脊背發涼,這簡直像一場毫無準備就說要提前的期末考試。


    “我自覺現在還沒有那個能力。”清風想,現在不是事務所的忙季,不是自己一個經理,沒有必要事事順從,因為鄧老板手上肯定有別的牌可以打,適當的時候也可以磨礪他的期待,她不是一個那麽有野心那麽急著長大的人。


    “清風你知道你最缺什麽嗎?你沒有野心,你以為你隻需要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可是隻要逼你一下,你就能做到更好。”鄧老板挺直後背刻意顯示出一點威嚴,清風想笑,跟了他那麽多年,多少知道點他的心思,他隻是試探她,並不會強迫她。


    “老板真的高看我了,我深知不進則退的道理,但是也不能一口吃一個胖子對不對。”自從揣摩透了和老狐狸的想法,清風就知道自己可以輕鬆出這道門假裝這場談話不存在了。鄧老板早就有nb,他隻是試探她。


    “也好,難得你可以好好呆在所裏過一個夏天,我也不想把你這隻風箏放出去。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他重新把目光移迴屏幕。


    “謝謝老板。”清風起身把轉移放迴原位,她的內心已經開始偷笑——她和米蘭達私底下的那點小算盤盡然又奏效了。


    “順便說一句,是紅姐跟我推薦你的,看好你的人不隻我。”老狐狸在身後悠悠的說。清風想,紅姐這個人也不簡單,幸虧她清風簡單到懶得揣測他們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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